《新欢在左 旧爱往右》雪夜渔舟

5、Chapter 5

　　依稀是熟悉的校门，依稀是那个明媚的夏日。

　　安逸晨挤两个小时的公车，穿越大半个城市来看唐笑。

　　唐笑穿着白色长裙，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下，笑面如花。她的双臂圈住安逸晨的脖子，对着他微笑，“安逸晨，你后悔吗？”

　　安逸晨伸指点一点她的鼻尖，宠溺地笑道：“后悔也晚了！”

　　唐笑假嗔一句，一脚踹在安逸晨的鞋上，双眼却笑成了两弯新月。

　　于是，在毕业的那一天，唐笑与安逸晨到民政局扯了证。那时候，安逸晨刚刚卖掉自己在律师事务所的股份，将所有的钱都拿来给唐笑的小姨妈治病。

　　唐笑醒来的时候，发现泪水打湿了枕头。

　　梦里的情景太过于清晰，就如昨日一般，她靠在床头愣了半天，才从恍惚中走出，无论如何，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手机响了两声，唐笑伸手拿过来一瞧，竟然是叶歆姿发来的信息：

　　今天朋友结婚，希望你能作为我的女伴出席，你可以来，也可以不来，我尊重你的意愿，但我会等你。

　　唐笑放下手机，揉一揉肿胀的太阳穴，哭笑不得。

　　*

　　唐笑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叶歆姿正盯着墙角那束腊梅发呆。他的身姿修长，侧颜很美，穿着浅灰色风衣，脖子里围着深色围巾，整个人随意地靠在车上，优雅安静，带着淡淡的忧郁，帅得一塌糊涂。

　　他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应该已经这样等了很久。

　　“怎么不在车里等？”唐笑有些抱歉，她平日一向素面朝天，化妆的手法早已生疏，今天要去参加婚礼，自然少不得修饰一番，这一修饰就浪费了老半天时间。叶歆姿大概是等得不耐烦，所以才出来等的，但他竟然一直等着，没有打电话催。

　　“没事儿，我刚来。”叶歆姿直起身，很绅士地打开车门，护送唐笑上车。

　　两人在车里坐好，系上安全带，叶歆姿从后视镜里看着唐笑，目光一瞬间有些怔忡，继而自嘲似地挑起眉梢，笑道：“谢谢你愿意陪我去！”

　　“这没什么。”唐笑敷衍一句，心里却道：还不是被逼无奈，阁下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我若是不去，岂不是显得太矫情了。

　　叶歆姿轻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

　　婚礼的排场很大，是在海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举行。

　　唐笑颇有些意外，因为嘉宾中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平日里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得到的。

　　新娘很美，新郎一表人才，两个人牵手走过红毯的时候，眼中的幸福满得简直快要溢出来。

　　唐笑虽然结过婚，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婚礼，她当初和安逸晨结婚，不过是到民政局扯了证，然后请搬家公司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安逸晨的住处。

　　安逸晨觉得愧疚，一直说要补给唐笑一个浪漫梦幻的婚礼，唐笑对他说，她不要什么婚礼，她只要他一辈子对她好。

　　唐笑的嘴角掠过一丝自嘲的笑意，那时的她，还真是傻的可爱，会相信男人嘴里的甜言蜜语，明明他们善于扯谎，就像轻轻弹开指间的烟灰一般轻松自在。

　　叶歆姿侧眸去看唐笑，她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东西让他莫名有些心疼。

　　仪式结束，新郎新娘走过来敬酒。

　　新娘冲唐笑微微一笑，转眸打趣叶歆姿道：“难得咱们的叶大夫会带女伴儿来！”

　　新郎眼中带着暧昧不明的笑意，‘妇唱夫随’地附和一句，“还不从实招来，你这个大龄男青年是不是终于找到好婆家了？”

　　叶歆姿微微一笑，让他们不要胡说。

　　唐笑举起酒杯，温婉一笑，适时为叶歆姿解围，“新婚快乐！”

　　新郎新娘相视一笑，向唐笑道谢。

　　离开的时候，新郎悄悄用手肘蹭了蹭叶歆姿的胳膊，笑道：“你小子，眼光不错嘛！”

　　叶歆姿抿嘴轻笑，眼中的快乐掩饰不住。

　　唐笑无奈地笑笑，装作没有听到。

　　*

　　这是海市为数不多老旧小区之一，每栋楼只有七层高，没有电梯。外墙上到处都是雨水经年冲刷留下的污痕，像是树木的年轮一样。窗台延伸出来的铁架子上锈迹斑斑，松动的玻璃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地抖动。

　　这里原先的住户大都已经搬了出去，空出来的房子便便宜地租给那些低收入者，底层人民的生活总是充满了更多的悲欢离合，为了搜集写作素材，唐笑偶尔会来这里做些约访。

　　这日约访结束，她从楼梯上下来，在转角处遇到了拎着公文包的安逸晨。

　　安逸晨看到唐笑，下意识地将公文包往身后藏，当意识到这只是徒劳无功后，便放弃了。

　　“笑笑——”

　　“你住这里？”唐笑简直不能信。

　　“是的！”安逸晨释然一笑，耸耸肩，道：“进来坐坐？”

　　唐笑本想潇洒走人，却鬼使神差地跟着安逸晨的脚步挪到了一扇铁门前。

　　门‘喀嚓’一声被打开，浓重的潮气扑面而来，唐笑禁不住皱眉。

　　安逸晨急忙放下公文包，转身打开窗子透气。

　　唐笑立在原地，目光所及，十平米左右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小床，一只堆满了杂物的旧书桌和一把老式木椅，除此竟再无一样像样的家具。

　　“你瞧瞧，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安逸晨尴尬一笑，顺手扒拉几下床单，稍稍铺平一些，招呼唐笑，“坐这里吧！”

　　唐笑只觉喉头酸涩，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安逸晨，那个有洁癖的安逸晨，那个自视甚高的安逸晨，竟然会落魄到这种程度！

　　这真是——

　　该！

　　安逸晨望着唐笑，突然有些高兴，“笑笑，你是在心疼我吗？”

　　唐笑一个机灵，咬牙切齿瞪他一眼，“做梦！这都是你活该！我还嫌你不够惨！”说完，转身摔门而去，连一秒也不愿多待。

　　安逸晨望着依旧颤抖个不停的铁门，眼角悄然划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

　　“总监——”

　　怯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唐笑疑惑地侧过头，见小凡抬指指了指她手里的杯子，才发现自己错拿了小凡的摩卡。

　　“不好意思！”唐笑放下杯子，带着歉意冲小凡一笑。

　　小凡凑近些，压低声音关切道：“总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呃——没——没有——”

　　唐笑摇摇头，脸上尴尬的笑意却出卖了她，她扫一眼会议室里的众人，目光落在正在白板前写写画画的社长身上，她努力将思绪集中在那些文字上面，可是没有用，她的脑海里始终重复着安逸晨在那间破屋里的潦倒画面，根本挤不进去任何其它东西。

　　真是的，想不到已经过了这么久，她的情绪还会被这个人渣左右！

　　那个女人呢？为什么没有跟他在一起？难道当初千方百计，如今看安逸晨落魄，便和他分道扬镳了？

　　若果真如此，那安逸晨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唐总监，关于剧本投拍的事情，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社长终于结束了他激情澎湃的演说，他身子微微前倾，笑呵呵地征求唐笑的意见。

　　唐笑局促地摇头，“没，没了——”

　　“好，那这件事就由你来跟进一下！”社长脸上泛着踌躇满志的光芒，丝毫没有注意到唐笑的异样。

　　唐笑附和一声，目光郁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

　　终于熬到下班，托着疲乏的身子刚走出办公楼，手机便响了。

　　唐笑掏出手机，是小姨妈兴致勃勃的声音。

　　“喂，笑笑，我煲了汤，你快来喝，记得叫上你男朋友！”

　　唐笑惊得一口鲜血差点儿没喷在手机屏幕上，“小姨妈，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死丫头，还瞒着你小姨妈？你都陪人家去参加婚礼了，还搁我这儿装糊涂！”

　　意识到小姨妈口中的‘男朋友’是谁，唐笑顿时哭笑不得。

　　“小姨妈，你先别激动，我跟人家纯粹君子之交，清白的很，不是你以为的那回事儿！”

　　“真的？”耳畔传来小姨妈将信将疑的质问声。

　　“千真万确！”唐笑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伸出两指抬过头顶，“我用我下半辈子，下下辈子的幸福担保！”

　　“那可惜了——”小姨妈啧啧叹一口气，转而又高兴起来，“不过今天不是，迟早都是，反正你小姨妈已经认定他了！”

　　唐笑再喷一口鲜血，连声抗议：“小姨妈，我才是当事人好吧！好歹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小姨妈斩钉截铁，忿忿然道：“你这个犯过政治错误的人没有发言权！”

　　唐笑不服，“我的青春我做主！”

　　小姨妈一听更来气，“唐笑，你还要不要脸，你看看你哪里还有青春？再不抓紧就跟你小姨妈一样，人老珠黄了！”

　　隔着屏幕，唐笑都能感觉到小姨妈深深的怨念。关键是——

　　人家一语击中要害！

　　好吧，小姨妈完胜。

　　唐笑的声音默默地弱了下去，却仍要垂死挣扎着嘟囔一句，“人家才刚过28岁生日好吧——”

　　“你要是18我就不管你！”

　　小姨妈不愧是犀利姐，唐笑顿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