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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悲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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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子的家门口,围着很多人。
经验尚且不足的下忍居然会在任务中全队殉职,消息一旦传开,很多人都想来一探究竟。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混有几个着装特殊的人。
他们和鼬一样,都戴着动物外形的面具,背后背着一把太刀。
总是习惯出没于暗处的暗部,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奈月无需回头就能感觉到鼬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她伸手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群。
骨节触碰到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的身体时,她几乎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觉得眼底灼热起来,直子家的门框变得模糊起来。
为什么人们总是那么喜欢凑热闹?
将自己的兴趣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这就是人们一直以来热衷的事情吗?
奈月奋力挤过最后一波人潮的时候,被脚底的石子绊了一下,她下意识伸出手撑住地面来维持平衡才没有摔倒,可是掌心被磨出了几道血痕。
透过门框,她能看见直子父母的背影。
凄凉、悲伤、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成为了阻隔她的一道屏障。
那一瞬间,奈月觉得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可是脚步却仍旧没有停止。
有两三个暗部成员朝着她走过来,身后的鼬忽然就加快了步伐。
“没关系。”
“可是……”
“让她进去。”
鼬的语气听上去不容置疑,而此刻的奈月无暇对他表示些什么。
鼬只是顿了顿,握紧双拳留在了原地。
她一个人迈过了门槛,走进了直子的房间。
太阳穴忽然疼痛起来,以往她们曾经并肩走入这里的场景一一掠过。
父亲死后,奈月在这里感受过家庭的温暖,直子的父母并未因为她的姓氏对她心存芥蒂,他们待她便如己出。
可现在他们是真的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也没察觉到奈月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
奈月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因为什么,她没有去看那个安静地平躺在床榻上的女孩,而是扫视了周围的环境。
直子的房间和她的不太一样,充满了十几岁的女孩所喜爱的元素。
而她自己的房间除了简单的摆设外再无其他,曾经被直子打趣地说过“没有生机”。
没有生机。
她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在了直子的身上,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眼底的灼热感已经消失,唯有心底空空的一片。
是真的失去了什么,那部分再也没办法找回来了。
直子的忍者装束上沾着几片已经凝固的棕褐色血迹,从头顶到眉心有一道狰狞的伤痕。
那模样很平静,平静到无以复加。
和平日直子的模样不同,她总是活泼开朗,总是把看上去闷闷不乐的自己逗笑,总是带着自己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她单纯地、天真地、真诚地爱着这个她生存的世界。
奈月最后还是没有走上前和直子的父母一起跪在床榻前——她觉得自己真是弱小。
弱小到让人厌恶,弱小到不敢去分担那份足以让人窒息的悲伤。
第二天,奈月出席了直子的葬礼。
在门口她看到了鼬,还有在他身边站着的止水,脸上并没有那种一贯的笑容,相反带着满脸的沉重。
止水并未像父亲去世时那样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给予安慰,只是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毕竟失去挚友和失去父母是不同的。
奈月猜想即使是止水,也不知道这样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何况她觉得如今的自己什么都不需要。
移开脚步前,奈月怔在原地看了他们很久——仿佛看到了她和直子,而那个自己一直熟悉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淡消失。
她经过直子父母的同意,站在人群的前列,由于一宿没有合眼,任何人说话的声音在她听来都如同隔着一层薄雾一样不真切。
和父亲过世时的感觉如此相似,她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四周的人悲伤,自己却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
献花的时候,她垂眸看了直子的脸,这是从直子死去后到现在,她距离自己唯一的女性朋友最近的一次。
“……直子?”
话语的尾音居然是上翘的,奈月对着那张平静的面容微笑了,仿佛在等待着直子睁开眼睛对她吐吐舌头,告诉她一切都是玩笑。
原来人真的会如此幼稚。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幻想。
她就这样在原地呆了几秒,直到身边不知谁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抬步离开。
——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脑海中充斥着这样的想法,奈月离开了直子的家。
木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细密的小雨,雨水顺着奈月的脸颊流下,顺着脖颈的线条润湿衣襟。
四周的人们为了避雨纷纷加快脚步急速前行,向着独自一人缓慢前行的她投去怪异的目光。
湿透了的衣料贴着皮肤,奈月不自觉地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却又感觉到有一个地方等待着她的到来。
“大姐姐。”
“哎……?”
下方突然传来的甜美嗓音让她下意识止了步,奈月低头看去。
一个金发的女孩站着,小小的手心里攥着一把纯色的雨伞,她的手臂高高抬起,将那把伞递到了自己面前。
“大姐姐,要伞吗?”
奈月低头看着那双耀眼澄澈的翡翠色眼眸,瞳孔干净到仿佛能够倒映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
她从这个女孩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随即迟疑地伸出手去触碰雨伞。
额头上没有覆盖木叶的护额,一袭与年龄不符的黑装,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穿上这样的衣服。
警务部队的忍者,宇智波奈月。
忍者学校开学的第一天,直子就是这样和她轻轻松松地搭上了话——也是带着这样干净的目光和微笑。
奈月忽然收回靠近伞柄的手,朝着那个一直存在于脑海中的目的地跑去。
她一直想去的地方,从她昨天听到直子死去的消息开始,就一直想要去的地方,如今仿佛终于获得了动力,沉重的双腿不断踩着地面上的水洼。
她到了,那个直子和她分享的梦幻般美丽的地方。
泉水没有熠熠生辉的光泽,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显得黯淡无光。
奈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朝着溪水走去,已经完全湿透了的长发散落下来,黏在下颌的皮肤上。
这里的溪水,就和直子的眼睛一样清澈,那份清澈从未停止过注视自己,注视自己的每一个举动。
从第一天开始,白川直子对着她这样一个孤僻冷淡的女孩伸出手,至今为止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而奈月始终只知道追赶鼬的脚步,只知道探寻自己心中的答案。
那个背后的身影,她究竟为那个身影付出过什么,无非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关心。
任务很危险,要小心。
不要逞强,有什么问题的话就交给指导上忍。
这些话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仿佛前辈一般的教导,直子总是笑着说她担心得太多。
不是约定过,这次任务回来就一起出去玩的吗?
在村子和一族的矛盾中渐渐越陷越深,她一直、一直、一直等待着那一天,等待着和直子携手,在木叶的大街小巷上嬉闹,等待着重新找回普通女孩子的感觉。
那是直子才能给她的。
那是至今为止十一年的人生中,她最珍视的事物。
【我第一次看见你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时,就很想和你说话】
【因为我觉得我和奈月酱很合拍哦】
扑通——
她突然间就双膝跪地,被雨水润湿的泥土弄脏了衣服,奈月木讷地将手指伸入冰凉的溪水搅动着,直到指尖麻木仍旧没有停止。
【奈月酱,这样会感冒的】
“直子……为什么要做我的朋友……”
【以前就告诉过奈月了哦,因为我和你很合拍,所以才能成为好朋友】
也许是雨水让大脑渐渐混沌,奈月觉得仿佛直子真的就在身边,回答着她对空气提出的问题。
可她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
直子会不会憎恨她?
憎恨她一直以来所说的那个关于“和平”的梦想带不来任何,反而带走了她剩下的生命。
不会再有人愿意关注孤身一人的自己。
不会再有人在她受伤时冲过来给她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不会再有人露出灿烂的微笑,许诺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就算许诺了又如何?
许诺了还是没做到,许诺了还是死了。
死了,永远、永远,不在这个世界上。
而直子毕竟才十一岁而已啊,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为什么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呐……”
麻木的内心骤然复苏,奈月低头看着溪水中不断被雨点砸碎的自己的影像,任凭悲恸侵蚀思绪。
“呐,直子……”
五指的指尖紧紧扣着泥泞的地面,仿佛要将土地连根拔起一样用力,掌心的伤痕隐隐作痛。
“为什么……”
眼泪终于放弃继续停留在一片死寂的心灵深处,涌上眼眶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不需要担心任何人会看到。
“你能……不能……回来……为什么……”
11岁。
宇智波奈月还活着,刚刚被自己最喜欢的男生表白,就算未来的道路每一步都是坎坷,她也已经有了决意。
而白川直子已经消失,抹去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痕迹。
未来的所有事情她将再也无法体会,人生只过了十分之一就迎来了终结。
“……不公平。”
和平有什么意义。
现在没有战争,照样有人不断地死去。
咸涩的眼泪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到泥土中和雨水汇成一片。
“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原来人真的是会如此悲伤的,心痛到对一切都失去希望,连一步都没办法再向前迈出。
一族、村子、政变,全部都无所谓了。
现在的奈月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躺在溪水岸边,蜷缩成一团将脸埋进膝盖,也遮掩不了自己放声大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