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四季》俱无名

1、第一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一个人……
　　要等多久呢？
　　……

　　从前我总要想，永远到底是多久呢？我想了那么久，久到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永远，就像我喜欢你那么久。那是多久呢？我看着他在冬日的阳光下映衬出的无比好看的侧脸忍不住发问。就是很久很久，很多个永远加起来，那么久那么久，我都一直喜欢你……他侧过脸来看着我傻傻的表情安静地微笑，那样子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依然记得很清晰，清晰到甚至记得阳光把他的轮廓染上了一层可爱的绒毛似的东西。然而这时候的我已经很清楚，再多个永远加起来，也只不过是永远而已……

　　（一）秋
　　有这么个词叫做人淡如菊。我始终不能理解，这么矫情的一个词，哪里诗意了？菊花这玩艺，别的花明明都谢了，却它独独地在秋天开，用鲜艳的颜色搏人欢喜——切！可是那天我看到徐千叶，脑子就一下子全乱了，莫名其妙就蹦出来这么一个词，跟苍蝇似的在我脑袋里转啊转，另外还有个词，就是——一见钟情！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狠狠地甩头，半晌，才跟个傻子似的僵硬地跟他打招呼——我叫邱羚。

　　如果说人淡如菊这个词真的有意义的话，我觉得，最配的就是他了。就连他听过我名字之后的反应都是淡淡地让人摸不着。倒不是说他这个人很冷淡，可是他的笑跟别人的不同，虽然也觉得亲切，可就像是隔了什么，就像……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在跟你笑，就像你的亲人在头七之后走过奈何桥，站在世界的尽头跟你笑——那感觉，虽然温情还在，但是以后都不会有了，所以仿佛带一点冰凉的感觉隐藏在那温度下面很深很深的地方……这样说，你懂么？

　　徐千叶是新来的转学生，就坐在我前面。个子挺高，虽然比我还矮了些，但的确不能算矮。其实也挺健壮的，但不知怎么就是觉得看上去显得瘦。此外么……成绩一般，篮球打得好，足球也会踢踢。怎么看都没什么可以格外吸引人的地方，可是我不明白，也许就只有我对他特别关注而已……不自觉地，在意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皱眉一个浅笑……我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对个男的这么多关注，我是同性恋么？！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会打心底里冒出个哆嗦，可是之后总是忍不住劝服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仅仅是关注而已，仅仅是关注……而以么？

　　我迟钝，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要怎样去喜欢，我问我自己，你那点关注真的就是喜欢么？你能为他做什么？你想要他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但是谁说这就不能喜欢了？！我就是喜欢他了——我邱羚喜欢他徐千叶！我喜欢个男人了，我是同性恋了，怎么了！？喜欢一个人有错么？有么？有么？你说啊！我在梦里对着一片黑乎乎的虚无大喊大叫，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二天一早，闹钟还没叫我就起来了，破天荒地自己出门买早饭，然后我在卖油条的摊子前面看到他——我想那一刻我的样子一定傻极了，一定是跟个木头一样瞪大了眼珠子无措地矗在那儿！我看到他平静地转过来，看到我，自然地笑了笑，嘴角上一个浅浅的梨窝一闪而过，他说“早啊！”然后我转头就跑，忘了也跟他打招呼，忘了买早饭，忘了一定有很多人一定正注视着奇怪的我做出了这么奇怪的举动……

　　那天在学校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像早上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是平淡地笑一笑说“早啊！”

　　之后的一切就像什么异样都不曾存在过，时间平淡地流淌，直到我们都毕业。

　　共度的时光一闪而过，只在记忆里留下美丽的符号。暑假的日子不长不短，几乎都跟兄弟们混在一起，现在想想好像有点傻，明明放假就能再见到，却装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动不动就一边伤感一边喝得醉醺醺的。虽然开学的日子有所不同，但终于，一个个都安安稳稳地去追求更有价值的人生了。……他也是。徐千叶坐火车离开的那一天，照旧有一帮子自诩为死党的家伙去送别，也拉了我来凑热闹。我从没想过，那天火车站上有那么多的人！他爸，他妈，他家里的亲戚朋友，狐狸，阿猫，小三……那么多的人，他一个一个地微笑着告别，那么多人挡在我们中间，让我想多看看他的愿望不能轻易实现；那么多人挡在中间，挡住了我的尴尬我想他看不见……
　　最后他上了车，火车慢慢开动，“呜——”一声汽笛响了，他透过车窗淡淡地微笑着向大家挥手，那表情让人安心。我躲到人潮里面，等他们都回去了，等他爸他妈他的亲戚朋友都不再在站台上向着远处没有目标地张望，我还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傻傻地看着铁轨延伸到天与地相接的地方，铁轨旁边有矮扒扒的房子，房子头顶上的天是淡淡的青，青的天上有一两片不成样子的细细的云。我忽然对自己笑了，我想，哈哈，我竟然诗意起来了！紧接着是胸口翻涌的酸涩，仿佛一下子经受不了巨大的委屈，眼睛都不争气的湿了……我想起几天前的晚上，狐朋狗友的聚会散了之后，我走在他后面三米远的地方，看着路灯下面他瘦瘦的影子，忽然很想追上去抱抱他！我动了动嘴，迟疑地叫了一声“徐千叶！”他停下来回头看我，等我跟上去。我却像脚底下被钉了钉子，忽然不动了。他也没动，大概只是不解地等着我。然而，终于，我什么也没说，惨淡地抬起头抱歉地笑了笑说，“没什么。”他也只淡淡地笑笑，毫不介意，重新转过去开始默默地走，而我——也还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三米远的地方……

　　如果当时说了什么的话，现在会不会后悔？如果当时什么都说明白了的话，是不是我现在就不会后悔？也许如果当时我说了什么，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但也只是也许而已，也许一切都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也许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人，就像，那天晚上我们之间一直就隔了那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