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流年 右手烟火》西风留旧寒

2、我们回不到那天

　　茶餐厅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卡座上，两手紧紧抱着杯子，眼睛盯着门口，时而看起来紧张焦灼，时而又露出羞涩幸福的笑。包里的手机响了，她赶紧掏出手机，待看清来电显示后明显很失望，接通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一边仍然紧盯着门口方向。挂断电话，她将手机装回包里，顺手取出一本崭新的病例，翻开看了看，又装回去，继续盯着门口方向。
　　突然，女子眼前一亮，顺眼看去，一个男子正推门走了过来。短发，浅蓝色条纹衬衫束进黑色西裤里，黑色正装皮鞋。男子眉头紧锁，一脸严肃。
　　落座后，男子似是不快地开口，“下午要跟老板去望京谈一笔生意，正整理资料呢，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见面啊？”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顿了顿，女子撅起了嘴，小声说：“都两周没见面了。”
　　“我知道，我这不是忙吗？”男子口气也缓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女子柔柔的头发，“点东西了没？”
　　“没。”女子仍然噘着嘴，轻轻摇头。
　　“那先点东西吧，”男子按了按呼叫铃，“边吃边说。”
　　“我要一个菲力牛排，七分熟，给她来一个英式螃蟹，再来一份——”男子的话被打断了，“不要螃蟹，不要螃蟹，我不吃螃蟹。”
　　“不吃？你不是最爱吃螃蟹吗？”男子的目光从菜单上转到了女子脸上，写满好奇。
　　女子脸上现出可疑的红色，嗫嚅道：“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吃螃蟹了。”
　　“那你要什么，自己看吧。”男子将菜单推了过来。
　　女子将菜单翻来翻去，指着深海鳕鱼排示意服务生。
　　点完餐，男子喝了一口水，“现在说吧，是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我——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啦，就是好几天没见你，想你了。”女子孩子气地咬了咬下嘴唇，羞涩地笑了。
　　“哦，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舒展开了。男子手机响了，他起身离开接通电话。
　　女子一直注视着男子走到了卫生间的方向，这才收回眼神，看了看旁边的手袋，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等男子讲完电话落座，餐已经上桌了。
　　女子默默地吃了一口，味同嚼蜡，想了想，她似是下决心般咽了一口鱼肉，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孩子啊？”
　　男子一下子呛住了，他慌忙拿起水杯吞了几口，待稍稍平静下来，他看向对面的女子，和那单纯清澈的眼神相遇后，男子低下了头。
　　没有等到回答，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她把手伸过去，试图覆盖在男子手背上，男子不着痕迹地躲过，拿起了水杯。杯子举到唇边，并没有喝又放下了。
　　“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孩子啊？”女子紧张地盯着男子。
　　男子没有反应，眉头紧锁，盯着面前的水杯一动不动。
　　片刻，他眼神突然一跳，抬起头，盯着面前的女子，迟疑地开口，“你——你都知道了，是吗？”
　　“什么？”女子茫然反问道。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男子语速很快。
　　“我知道什么了？”女子莫名其妙。
　　“好吧，我说，是的，曼晨怀孕了。”男子抬眼看着女子，脸上毫无表情。
　　什么？！女子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男子重又抿紧的嘴，似是没听清刚才的话。
　　“我说，曼晨怀孕了。”男子又重复了一遍。
　　女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她摇着头捂住自己的嘴巴，动作间将刀叉全都打翻在地，她一手扶着桌沿捡起刀叉，突然扔掉刀叉伏在桌子上剧烈地抽泣起来。
　　男子眼里闪过一丝心痛，他疾步过来搂着女子的肩膀，在她耳边说：“别这样若曦，你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一听这话，女子抽泣声更大了。
　　男子晃了晃女子的肩膀，“若曦——”。
　　“叮叮叮叮叮——”男子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又抬腕看了看手表，接通了电话。
　　“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男子挂断了电话，无奈地看着面前埋头哭泣的女子，又低头在女子耳边轻声说，“若曦，下午要带走的资料出了点问题，老板让我马上赶回去重新做一份，我得走了。”
　　女子抽泣声小了，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男子胸口像是被钝器击中了一般，他将女子搂过肩头，“相信我若曦，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女子停止了哭泣，木木地靠在他怀里，眼神涣散，沙哑的喉咙里挤出模糊的一句话，“我没事，你走吧。”
　　男子拉开距离看着双眼通红的女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若曦，对不起。”他低头试图吻向女子的嘴唇。
　　女人偏了偏脑袋，躲过了男子的吻，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离开。
　　男子将女子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了一下，坚定地说：“等着我，若曦，等一乩础！逼鹕砝肟
　　男子转身的那一刹那，女子的眼泪喷涌而出，她紧紧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扶着桌子的手臂随着身体微微颤抖，终于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过了很久，女子慢慢停止了哭泣。她颤抖着从包里拿出病历，泪眼模糊地看着上面的字迹，将病例狠狠地揉成一团。
　　擦了擦眼泪，女子喊服务生重新送了一副刀叉，伸向了面前的盘子。
　　鳕鱼排已经冷掉了，稍稍发硬的鱼肉，糊着黑胡椒和其它辨不出颜色的酱料，在嘴里散发出冰冷陌生的味道，女子大口吞咽着，连盘子里平时碰都不碰的洋葱圈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桌角揉成一团的病历上，“妇幼保健医院”几个字依稀可见……

　　“叮叮叮叮叮……”一段舒缓的钢琴曲打断了沈若曦的回忆。她从氤氲的茶香中回过神来，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老沈”，微微笑了笑，这个老沈，相个亲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喂，若曦啊，可乐吐了。”电话刚一接通，沈妈妈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什么？！吐了！”沈若曦一下子坐正了身子，连声问：“吐了几次了，吐的水还是饭啊？”
　　“三次了。你刚走他就起床了，我给他先喝了杯水，结果喝完没几分钟他就吐了一大滩水，我以为是呛着了，就没在意，后来给喝了点小米粥，吃了小半拉馒头，结果他没一会儿全吐了，吐得好多，你说怎么办啊若曦……”沈妈妈还在说，沈若曦抢过话头，“妈你别着急，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沈若曦看向对面的男子，“对不起，我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说完拎起手袋急匆匆离去，将男子“我送你吧。”扔在了身后。
　　茶餐厅门口，沈若曦一手拎包，一手高举着拦车，只有几辆出租车，还都载有客人，沈若曦恨恨地跺了跺脚，继续拦车。
　　身后传来“滴滴滴”的汽车喇叭声，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缓缓停在了沈若曦身前，玻璃车窗放下，是刚才茶餐厅相亲的男子，“上来吧”，男子优雅地偏了偏脑袋示意。
　　“不用了，我还是打车吧，谢谢你。”沈若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男子不以为意，他取出墨镜戴上，慢条斯理地说：“前面正在修路，出租车嫌堵都不愿来这里。”
　　沈若曦看了看前面，想了想，不情愿地上了车，“那就谢谢你，环城北路华苑小区。”
　　“不客气。”男子将车窗放上去，开始专心开车。
　　车里安静下来，两人都不说话，沈若曦扭头看着窗外。
　　似是为了缓解尴尬，男子打开了CD，悠扬的音乐飘散开来。
　　我来到
　　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
　　熟悉的旋律在车里回荡着，沈若曦眼睛突然湿润了。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良久，她转过身来。
　　男子正专心地握着方向盘，从侧面看去，鼻梁愈发高耸挺立，嘴巴微抿，光洁的下巴。
　　“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帅？”男子突然开口了，嘴角微微上扬。
　　沈若曦像是被人逮到了一样，慌忙转过头看着窗外。
　　到了小区楼下，沈若曦扔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就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一会儿，沈若曦抱着一个孩子下了楼，身后还跟着一位老人，看样子就是她电话里称呼的妈妈。男子一手打开车门，一护着她头顶，又扶着沈妈妈从另一边上了车。
　　车子疾奔医院。挂号，看医生，B超，取药，男子全程小跑着，直到小孩子输上液体。
　　男子坐在输液大厅的椅子上，眉头紧皱着，眼神聚焦在对面的沈若曦身上，她一手环抱着男孩子，一手轻轻抚摸着孩子扎针的手背，试图减轻他的不适。
　　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一个孩子了？她什么时候这么果敢了？这还是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她吗？男子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