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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章 端午的节句(下篇)——鲤鱼旗 ...

  •   纸鸢飞空中,真鸢不敢近。
      天亮的很早,醒时已是天光大好,还在被褥里躲懒时我就看见了窗外漫天随风起舞的纸鸢。我从春困里挣扎着坐起身舒畅的伸了个懒腰,摸过皮筋用手扒拉了几下头发束成一束便扎了起来,又迷迷糊糊展开衣服胡乱的穿着,偏偏有一根袖子无论轻抬胳膊还是用力挣扎就是伸不进手臂,索性耷拉着袖子挪到书院障子窗边。
      斜斜的爬上地袋跪坐在地板上探头望去。那真是只有春天才能看见的盛景,空中飞鸢,房上彩鲤,在明媚的春光里绵延至视野的尽头。形色各异的纸鸢在空中摇曳生姿,簁簁而游的鲤鱼却如同式神般守护在每一户住家的屋顶。那便是鱼跃鸢飞的各得其所吧。
      “喂!小咲,你要不要起床啊!有你喜欢的烤鳗,不吃我就帮你吃掉了!”
      突然我听见浩木在楼下的庭院里喊我的名字,低头望去他正站在庭院里向我喊着话。早餐有烤鳗,我突然清醒过来。撂下“马上来!不许吃我的!”这就话后便急匆匆跳下地袋,一把拉开障子门冲了出去,还没转身就看见大哥背对着我向楼梯口走去。我一边高喊着“大哥早啊!”一边从他身边窜过去,刚想前倾着身子向下迈步时本能的拉住扶手,结果发现手没有穿进袖子中。
      扑向台阶下那间转角时我想着“门牙你先别掉,我还要吃鳗鱼呢。”,没等我反射性的弯起膝盖就觉得穿好袖子的那只手的手肘被紧紧拉住,回头望去,从几步远之外处冲过来的大哥牢牢拽着我。待我站好之后他松开了手,一言不发的等我穿好那只袖子,我眯起眼捏着自己脸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又向他吐了吐舌头。看他和平常一样没有说话,我放下心来,便又想起了鳗鱼,扶着楼梯蹦跳着跑向客厅,长谷跟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快到客厅时我在门口愣住了,那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见了父母要说些什么,可随即又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我高喊着问候一步三跳地进了客厅,爷爷对门而坐正在喝茶,父亲和大哥坐在左边,二哥和昴则并排坐在右侧,中间放着七张托盘,远远便看见了碟子里的烤鳗,我刚想走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呵斥声:“头发这么乱,洗手去!”我缩起脖子转过头去“嘿嘿嘿”笑着然后乖乖提着手去了后院的洗手池。
      在清凉凉的流水里涮了几下又往脸上撩了几抔水便算大功告成了,倒是那微凉的流水真让我清醒不少,用衣服抹了把脸我又将头发从领子里拉出来重新扎好。回到厅里我挤进浩木和昴中间的空当霸道的坐了下来,向扶额叹气的两人不怀好意的咧嘴笑着。
      待我落座后,父亲宣布了早餐的开始。七个人整齐的说着“我要开动了”。
      我迫不及待的端起杉木碗,里面盛着裙带菜拌饭,炙烤得香酥的裙带菜被研磨成小片均匀的掺杂进晶莹的米粒中,拿过横放在餐盘里的筷子我习惯性的夹起一点放进嘴里,在咀嚼的同时一旁的昴在我面前的小碟中盛上了一勺照烧酱然后又为自己盛了一份。昴和我的口味很像,吃厚蛋烧的时候都蘸照烧酱,三人中偏偏二哥喜欢淋上酸甜的番茄汁,我们曾不下十次的争吵过传统和西式的方法哪种更好吃,当然这辩论每次都是以大哥忽的冒出一句“芥末的”为结尾。这大概成了我们家约定成俗的习惯,每月一次的上演着。
      为了心里那个小算盘这次我破天荒的没有在浩木淋酱汁的时候“冷嘲热讽”,夹起一块厚蛋烧在酱碟中蘸了几下放进嘴里,外嫩里滑的鸡蛋配上照烧酱真是绝品,刚刚炝出香味的小葱碎紧紧的裹在层层蛋卷中,直到咬下去的瞬间那味道才在嘴里四溢开来。
      厚蛋烧之后的可乐饼虽说也有鸡蛋确是完全不同的口感,外层香酥的油炸面包糠和内里软嫩的土豆洋葱肉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二哥最喜欢的洋食之一。
      看着浩木正端起杯子准备喝茶,我斜过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浩木哥。咱俩换呗,可乐饼换鳗鱼好不好。”他任由我放松得倚在身上,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块可乐饼交换了三分之一的烤鳗,可是我看的清楚,分给我的部分多了不止一点。接着,我又蹭向昴,没等我开口便看他双手“投降”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是是是,厚蛋烧换三分之一烤鳗可以了吧。”
      “成交!”
      母亲做的烤鳗从第一次吃开始便爱上了。我用了多年才知道原来鳗鱼有很多刺,原来鳗鱼很腥,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腌制了一夜的鳗鱼涂满蜂蜜放在炭火上烧炙,焦黄色的鱼身是油亮腻人的模样,一块绵软甜蜜的鳗鱼配上一口咸香四溢的米饭的吃法让我不知不觉吃完了第一碗饭,和平常一样伸手将空碗递到母亲面前说:“还要一碗!”

      帮母亲收拾好餐具回到厅里,我接过二哥递过来的茶杯,将里面微热的乌龙茶喝个精光,用袖子抹完嘴才发现浩木递过来的手帕,对着无奈叹气的他我“嘿嘿”笑着,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说道:“你去换件衣服,好好梳梳头发,我带你放风筝去。”
      换好衣服,想找母亲帮我梳头发,却听昴说母亲在准备中午我们三人的便当,爷爷和父亲则进了书房没有出来,我只好拿着花绳去找大哥。
      长谷的房间在庭院边,顺着走廊过去便看见大哥正坐在榻榻米上读书,他抬头看见是我没有说话,抬手示意我过去。坐在他拉过的软垫上我递过梳子,他将我的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分成两股,绕成麻花状,高高地盘在左右两边,我依次递过花绳背对着他待他捆扎好。
      “谢谢大哥,我出去玩啦!”
      “恩,路上小心。”浩木转身又取过书看了起来。
      小时候母亲要打理大宅的上上下下,而父亲也要为茶道的仪式做着准备,二哥和昴都太年幼,所以经常是大哥帮我梳头发。回到客厅里,二哥“噗”地笑出声来,“你大哥帮你扎的?挺漂亮的啊。”看见昴转过身来也是一笑,我连忙从柜子里翻出镜子,一照才发现丸子头上包着两块花色相同的方布,不光眼前一亮那樱花的样式到也很配红裙。

      二哥和昴没有将我带去鸭川而是去了八坂神社附近的円山公园。到达公园的空地时人渐渐多了,占据在一大片树荫下展开桌布,将竹篮放在正中。五月初,枝垂樱绽放的盛景不再,确是一副绿意盎然的勃勃夏景。
      浩木迫不及待得打开风吕敷,将风筝从里面拿出来——一只三角形的红色金鱼风筝和一顶栩栩如生的苍鹰风筝。不知是谁说过三角形的风筝好放,我拿过金鱼风筝便跑向空地,拽住放开的绳子在草坪上来回奔跑着。
      不知疯跑了多久,见没人理我,一回头看见那只苍鹰已经扶摇直上了。我连忙跑过去,又惊叹又气恼,“你们什么时候放起来的,也不帮我!”二哥耸耸肩斜视着着我身后的草坪:“谁像你一样和疯子一样拿了风筝就到草坪上乱跑,三角形的风筝好放也不是你这样乱跑啊。”小心思被看了出来挂不住面子的恼羞成怒,一赌气便跑去了树荫底下坐在了桌布上。
      浩木从我身后伸出手来,用力摇晃着手中歌留多纸牌,我抬起一只眼睛打量着他那张颇具诚意的脸妥协了。小小的虚荣心被填满后之前的不甘被一扫而空。
      曾经因为被身边的朋友们笑话而废寝忘食背诵过“百人一首”然后再也没有输过。就连越玩越起劲的父亲在连输几局之后心甘情愿的认输投降。这大抵就是我唯一能超越大哥和二哥的地方了吧,虽然实在无用可仍是兴高采烈。
      我们三人轮换着将纸鸢放上高空,临近正午就算是眯起眼睛也无法抬头望去,我突发奇想找来了石头和木棍将线轴固定在地上,这样便省去了看管的麻烦。
      竹篮里是三只便当盒,全都印制着招财猫的纹样。蓝色线框和肚子上绘有富士山的那盒是浩木的,红色线框加上茄子图案的是昴的,通体白色以及飘飞的樱花瓣则是我的。
      便当有两层,一层饭菜一层汤汁。刚掀开竹盖就闻见菖蒲叶的清香,然后便是酸香醉人的腌笋味。除了菖蒲饭团和酸笋以外便当里还有茅卷、芝麻酱淋菠菜,以及三块红白萝卜花。我慢慢将上层食盒从便当里分离开来,下层是仍旧浓香四溢的味增豆腐汤。
      放下便当盒从里面拿出茅卷,母亲系的活节很容易打开,抽开绳子拨开黏腻的竹叶我看到盖在米粉团上的整片基围虾,红白相间蒸制的鲜香嫩滑的虾肉真是让人食欲大开,我忍不住咬了一大口。酸甜的。米粉团里混杂的梅子碎粒又在多汁紧实的虾肉和绵软细腻的米粉团中多出了一重酸甜开胃的感觉。喝一口仍然温热的味增汤,那真是家的幸福。

      疯玩了很久,已是夕阳西下的时辰,晚霞红透了整片天空。我和昴将散落的纸牌和将棋归置整齐,浩木也缓缓地将纸鸢的长线收回线轴,用风吕敷包好背在背后将节打在胸前。叠好餐桌布边准备离开公园。
      空中飘飞的纸鸢已经没有早些时候漫天的盛景了,端午终于也要结束了,明日大概要回置屋了吧,不,去置屋。铃娘说要夏天便要开始要进行各种练习了。
      我望着浩木那张被晚霞映的明亮的脸,想到,家里这样隆重的摆放出武士盔甲的年月也是不多了吧。大哥就要升入高中,浩木和昴也要快要升入高年级,我将要在置屋学习,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的不安。可是那种不安在浩木和昴牵起我的双手时迅速瓦解。
      他们说:“走,我们回家。”
      经过八坂神社的时候,浩木和昴要为了男孩节祈愿,便一起去了。在赛钱箱中我们三人每人都掷入了三枚五円硬币,我对着神像鞠躬后拍了拍手又闭上眼睛开始考虑着要许什么为好,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愿望,索性许下家人长寿平安,家庭和睦平静的愿望,既然来了也不能在神明面前什么话也不说吧。

      晚餐仍是很丰盛的,托母亲的福我是不挑食的。从小就吃着各色丰盛可口的料理兄妹三人和常来借住的昴除了有特别喜好的食物之外没有讨厌过什么食材。
      咸香脱水的真鯵鱼干,既爽脆又弹牙的鱿鱼卷心菜沙拉,原汁原味的盐水西兰花还有那入味三分的吉列猪排,香酥嗞油的炸面包糠裹在松软多汁的猪肉片外再沾上些许蚝油酱汁,那绝对是米饭的最佳拍档。这时候再来上一碗滑嫩清爽的莼菜汤绝对是解腻消食的最好选择。
      因为是男孩节,饭后点心便理所当然的换成了柏饼和乌龙茶。
      浩木,昴和我三人将点心端去小书房,二哥炫耀着最近看的小说,郑重得说是无料授课,尽请来听。终于也可以看浩木的洋相而不是被他们捉弄,我当然是连连答应。刚要走出客厅便被父亲叫住了。
      母亲去了厨房,爷爷去了浴室,客厅里初我之外只剩下在一旁看书的大哥和端坐在我面前紧张得斟酌着语句的父亲。
      “在木魅屋还好吧,没有人欺负你吧?”
      我笑着摇摇头“怎么都问这个问题,姐姐们都很好的。”
      他似乎放下心来,犹豫着将断字组成句子:“恩,小咲,你要是...呆不住的话就回,恩回来吧。”顿了顿他又问道:“你的衣服呢,怎么没见你拿回来?”
      我站起身来想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叫嚷着:“我才没有事呢,大家对我都很好的!真是的!还有啊,衣服我都会自己洗拿回来做什么!”装模作样地轻哼了一声,“爸爸你要是没事我还要去听二哥讲故事呢。”说罢便跑出了房间。
      “明天早上早起我送你回去。”
      “知道啦!”
      恩,我知道了父亲,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再长久的依恋和撒娇都会在时间和生活的长河里变得苍白而无力。

      次日清晨,阳光在水汽的折射中变得柔和又梦幻,屋顶的鲤鱼旗在微凉的早风中飘摇生姿,我眯起眼睛望向朝阳,仍旧是我最喜欢的一轮红日,艳丽的如同旗杆上最小的那尾绯鲤。
      今日寄远目,京都纸鸢弦声鸣,至夕犹不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三章 端午的节句(下篇)——鲤鱼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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