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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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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往后就凭你自己的本事。”这是何方离开前对玄奘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带走了玄奘身边的黑熊精和虎妖。
“你们二人留在他身边反倒耽误了修行,不如替我继续守着桃花岛。”
两人甘心跟随玄奘也是为了报答何方,如今听他这么说,哪有不从的,忙跪下应是,他们两人也算看出来了,取经这条路不好走,玄奘就是个人体麻烦制造机,跟着他总是麻烦不断,令二人疲于应付,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更别说修行了。
两人也算尽职尽责,连睡觉都轮班睡,生怕两人要是都睡了,一觉起来,师父被妖怪抓去,找都没处找去,如今卸了担子,两人都是暗自松了口气,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玄奘张口无言,看着黑熊和虎妖欢欢喜喜地与他道别,红孩儿仍赖在何方的身上不肯下来,铁扇公主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何方左右,只剩他一人,猪八戒被红孩儿烧跑了,现下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沙和尚在看着白马和行李,现在也找不到人在哪里,只剩他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芭蕉洞里。四下里空荡荡一片,门口还陈列着几具尸首,因天气热已经开始腐化,苍蝇嗡嗡嗡地盘旋不去。
若是以往,玄奘还能重整心情,哪怕一个人独自上路,他也不会气馁畏缩,但今时不同往日,以往知道有父亲暗中保护着,许是保护地太好,每次遇到妖怪都能逢凶化吉,这才并不害怕被妖怪抓住,心里总有几分依仗,可如今被父亲抛弃,让他自生自灭,好一股悲凉从心底生起。
玄奘静静坐着,默然垂泪。
“三藏,你在哭什么?”
玄奘听了忙用袖子拭去眼泪,起身朝观音菩萨行礼,“观音菩萨,弟子只是觉得这天地如此之大,弟子是何等渺小,如蝼蚁一般。”
“对我不必有所隐瞒。”观音知他说的并不是真话。
玄奘被识破,脸上一红,说道:“父亲生我的气,以后怕是也不会理我了,两个得力的徒弟也被父亲带走,悟能不知跑去了哪里,悟净又是个闷葫芦,弟子真不知这条路该怎么走,还请菩萨明示。”
“唉,你父亲若是这般想要打消你西去的信念,你越不该放弃,只有去西天顺利取到真经,才能让你父亲认识到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菩萨,弟子从未想要向父亲证明什么,去西天取经本是为天下苍生,菩萨要是这么想,那弟子便觉得取经失去了价值和意义,只是逞气而已。”
观音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似乎也想用玄奘取经作为一种证明,向何方证明他是正确的,这实在不该是个菩萨该有的争胜心。
“阿弥陀佛。”观音忙默念心经,将心中的私/欲压下。
玄奘见他如此这般,心底有些失望,怎么连菩萨都落入俗流。
“你不必烦忧,我去将你三个徒弟找来,让他们继续送你取经。”菩萨撇开话题说道。
“黑熊和虎妖只听父亲的,他们是不会答应菩萨的。”
“我说的徒弟却不是他们。”
玄奘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他皱起眉头,“我与他们二人师徒情分已尽。”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徒情分岂是那么容易断的,再者说有悟空这个法力高强的大徒弟在,取经之路也会顺畅许多。”
玄奘打心底不愿接受孙悟空这个徒弟,他对他根本没有半点师父的尊重,总仗着自己年岁大,和父亲又相识,就将他看作娃娃。
玄奘低头沉默。
“这件事由我出面,那猴头定会同意,你且放心,我去去就来。”观音觉得自己这般掏心窝子地对你,你可得给我长点脸,好好完成任务。
玄奘坐在原地长吁短叹,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已是又饥又渴,又等了好一会,菩萨才带着孙悟空过来,那孙悟空还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铠甲,手拿金箍棒,一脸的桀骜不驯,与刚从五行山下放出来时完全不同。
玄奘见了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尴尬地撇开眼,孙悟空倒是先开口说道:“哼,俺老孙在花果山好好地做自己的山大王,也不曾再有其他心思,也不知你怎么求得菩萨,为了让俺送你西去,竟用这种害人的玩意儿陷害我,哼~”孙悟空摸了摸脑袋上戴着的金箍圈忿忿不平地说道。
“你这猴头,佛祖之所以肯放你出来,就是让你护送三藏去西天,你若不去待我禀明佛祖,再叫你压上五百年。”
“如来好没道理,我与天庭的事情与他何干,压了俺五百多年不说,还要送这个奶娃娃去取经,不去不去,反正老子不愿意。”说着走到一边坐到石凳上翘着二郎腿侧过身子不看两人。
观音见他不识好歹,开始念起紧箍咒来,痛得那猴头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顶好的铠甲上沾上了尘土,孙悟空揪着自己头上的毛,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战败的将军,十分凄惨。
“你好狠的心啊,痛死俺老孙了。”
“菩萨,不要再念了,要是他不肯诚心归顺,以后也只是徒增麻烦。”
菩萨止住念经,对玄奘笑着说道:“这你放心,我将这紧箍咒交给你,若是他不服你管教,你只管念经,他定会乖乖听你的话。”
玄奘见他这么说,更加不认同,看向孙悟空,孙悟空坐在地上,单手捂着头,眼睛通红地看向二人,像是看着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样,用那种仇恨带着鄙视的目光,玄奘被他看得背后一阵发凉,侧过身子避开他的视线。
“阿弥陀佛,他不肯就放他走吧,这西天我一个人也能去。”玄奘不想留下孙悟空是以才这般说道。
“三藏,你太天真了,这一路走来有多凶险难道你会不知,要是没有厉害的徒弟在身边,你恐怕根本就走不到西天。”菩萨语气有些严厉地说道。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留个随时可能用棍子打死我的人在身边。”
“你既然不肯听我的安排,那就随你的便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孙悟空拉住他,“你先别走,先把我头上的玩意儿摘下来。”
菩萨笑了,“佛祖只教了我紧箍咒没教我松箍咒,想把它摘下来就去西天找佛祖去,找我做什么。”一甩袖翩然离去。
孙悟空痛骂他一顿,咬牙切齿地看着玄奘,举起棍棒,玄奘知道躲不开他,索性就站在原地,大不了就是赔上一条性命。
“在五庄观,你老子将我欺负的好惨,今日我就欺负回来。”
“你要是打死或打伤我,到了西天如来那,他定是不会给你取下金箍圈的。”
孙悟空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有仇不报,他心里总归是气不顺,于是将玄奘拎出洞外,在天上扔来抛去耍着玩,吓得玄奘双眼紧闭,紧咬双唇才抑制住去喊救命。
孙悟空暂时消了气,将他扔回地上。
“行了,我就随你走一趟吧,不然如来那家伙肯定不会帮我把这东西取下来,行李和马呢?”
玄奘从地上爬起来盘腿坐好平复心情,闷声说道:“不知道。”
“真是没用的和尚。”说着飞身离开了,不一会就带着沙和尚牵着白龙马回来了。
沙和尚挑着行李见到唐僧,高兴地喊道:“师父,您看看谁回来了,多亏了大师兄,不然我都找不到师父。”
玄奘盘腿打坐,闭目不愿与人说话。
“师父,你该饿了吧,我这还有些干粮,你快吃吧。”沙和尚把行李放下,从里面拿出一块饼和水袋疾步走上去。
玄奘摇摇头。
“不用管他,呆子去哪儿了,哦,八成是回高老庄了吧。”
“对了,二师兄被一个光屁股小孩喷火烧着了,现在也不知跑去哪里,大师兄你快去找找他吧。”
“我才不去,有他没他都一样,咱们快些赶路,我还急着去西天呢。”
“可师父还没吃饭呢,怎能赶路?”
“又不用他走路,将他扔到马背上不就行了。”说着拿嘴往玄奘一吹,将玄奘吹到马背上,还是以趴卧的方式,极其难受,玄奘睁开眼想要爬起来,在马背上晃了下差点跌下来,还是沙和尚及时扶住了他。
那猪八戒被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烧伤了脸面,变得更加丑陋不堪,一怒之下走了,也没有留下口信。
师徒三人继续前行,一路上,玄奘和孙悟空并无交流,孙悟空也对他爱搭不理冷眼嘲讽,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玄奘又被厉害的妖怪捉去,醒来时又被绑在石柱上,几个妖怪把守着他。
玄奘见了,出声说道:“我的肉蒸着最好吃,还得是活着蒸肉质最美,不能吓着我,不然我的肉会变酸,所以你们不能对我大小声,说话请温和些。”
几个妖怪挠挠脑袋,嘀咕道:“这和尚莫不是疯了。”
玄奘被架上大蒸笼,下面的火熊熊燃烧,热气熏得他浑身燥热,脑袋变得昏昏沉沉,他便对外面的人喊道:“我有些胸闷,给我拿杯水来,现在死太早了。”
过了有一会蒸笼被掀开,玄奘被人喂了杯水。
“多谢。”
被道谢的小妖怪握着水杯不解地看着他,“我们大王要吃你,你为什么还对我客客气气的?真是怪人。”
玄奘笑了笑,“我求施主一件事。”
“我可不敢放了你。”
“不会为难施主。”
那小妖怪想了想,“那你说说看。”
“等我死了,麻烦你烧封信给我,告诉我我的肉是不是有特别的功效,都说吃上一口我的肉能够长生不老,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都没机会吃到一口你的肉,这事我可帮不了你。”
“那就不麻烦施主了。”
“诶,你别客气,我也没帮上你。”小妖怪连连摆手。
“你跟他啰嗦什么,快把蒸笼盖上,热气都跑没了。”
小妖怪吓了一条,唯唯诺诺地将蒸笼盖上,投给玄奘一个抱歉的眼神。
玄奘在蒸笼里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孙悟空怕是不会费心来救他了,那猴子也说了,他要是死了,他就拿着通关文牒和行李代替他去取经,反正只要将真经传到东土去就行,他去也是一样的,玄奘突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件事也不一定非自己不可,他要是死了,孙悟空完全可以将罪责推脱在妖怪身上。
不是我没保护好唐三藏,是妖怪太厉害,不是我不强,是唐三藏太无能,反正不干他的事,推得一干二净多好。
玄奘感到缺氧,有些喘不过气来,闭上眼渐渐失去了知觉。
记忆回到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些原本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生动起来,那个永远一身白衣的男子将他抱在怀里,带着他在天中飞翔,喂他喝琼浆玉露,对他讲稀奇古怪的故事,带他到龙宫游玩,去看大江大海,高山流水。
他恍惚记起在那段最惊恐的日子里,在无数个被吓醒而难以入眠的夜晚,那个白衣男子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哼着温柔的曲子,温热的脸颊贴在他的额上,给他带去安心与温暖,一滴温热的泪水从男子的脸上滑落滴在他的睫毛上。
这滴泪水像是落进了玄奘那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海里,泛起层层涟漪,玄奘霍然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父亲,我要见父亲。”他头脑昏沉的厉害,但意识却异常地清醒,他用头撞着蒸笼,毫无形象地大喊大叫,像是个怕死的囚徒。
“果然不能掉以轻心,拿块石头压在上面,看他有什么本事出来。”
“父亲,孩儿知错了,不要抛弃我——”话音一落,石头重重地压在他上面的蒸笼上,密不透风的空间让他感到窒息。
他跪趴在蒸笼里,等待着死亡,没有恐惧,但带着悔意和遗憾,没能当着父亲的面说出那句话,这恐怕会成为他这一辈子的遗憾。
他已经开始虚脱,冷汗直冒,让他连呼吸都费力。
父亲肯定听不到他的话了,父亲说不再管他了,他被抛弃了,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怪不得任何人。
我就要死了吗?
他的意识又开始渐渐模糊,就在他又要陷入黑暗中的时候,嘭的一声响,他眼前忽然一亮,费力地睁开眼,看向从天而降的男子,无力地勾起一抹笑轻声唤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