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郝然师兄的番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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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五岁那年，那个始终温柔的娘亲毅然带着我，不远千里来到清河镇，不要任何仆人跟随，只牵着我的手徒步走上清微山。
我小小的手整个握在娘的手里，娘的手心很烫，仿佛要一直从我的手，烫到我的心里。
那个时候，我不懂，不懂为什么娘上山时，眼睛一直看着上面，不懂为什么娘的眼神那么坚定，我也不懂为什么娘跟我说：“云舒，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你能够独当一面前，不要下山。”
从来没有听过娘亲，用这种低沉的音调与我说话，那个时候的我，只能跟在她的身后，仰望她决然的身影。
清微山上有一座很大的道观，娘告诉我那是清微教，从我踏进清微教的那天起，我就是个修道之人，从此与世间的恩恩怨怨再无瓜葛。
娘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全都好像刻在我心里，虽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却能感受到她深深的痛苦。
“云舒，不管你乐意还是不乐意，从今天起，你再也不能跟爹娘一起生活了。”
“云舒，娘不要你能够扬名立万，娘也不要你名垂不朽，娘只要你堂堂正正做人，能够出人头地，不愧对郝家的列祖列宗，不愧对你爹对你的期望。”
“不管你今后会遇到什么样的挫折，你都不能再回到娘的身边，你只有你自己了。”
“娘不求你现在明白，娘只要你记住，你是郝云舒，郝秋的儿子，我叶宛晴的儿子。”
“你要活下去，无论要如何活下去，立足在这个世间。”
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望着上方清微道观的方向，脸上只有毅然无悔的表情。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打破这一片萧瑟，我只能将娘说的每一句话牢牢的记下，记下。
泪突兀的从我眼角划下，我一遍一遍伸手去擦，一句娘我知道了哽在喉口，怎么也吐不出。
待我们真真切切看到了清微教，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男子，背着一柄巨阙的人斜靠在道观门口，见到我娘和我走到门前，他交叉的双手才放下，转身朝我们这边看来。
长长的黑发蜿蜒而下，长及后膝，弯起一道俏皮的弧度，他信步迎上前，古铜色的脸上有着一道浓眉，眼睛漆黑如墨，隐隐散着笑意。
待他走到跟前，突然抿嘴扯开一个笑容，伸手就用力把娘抱住：“师姐。”
娘牵着我的手也有些隐隐颤抖，她另一只手拍了拍男子的背，轻声道：“好久不见，元牙。”
男子放开娘后，蹲下来伸手摸我头，我下意识后退，半个身子掩在娘身后。他的手顿在半空，娘突然笑了起来，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畅快的感觉，仿佛这一刻她将所有都放下了。
有些凄凉地止住笑，娘将我从身后扯出，半个身子伏在我头顶，两手按住我的肩，郑重道：“云舒，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师尊，你要听话，跟着他好好学本事。”
我看着那人如墨的双眸，世间的色彩仿佛消失了，只有他眼中映出的小小的我。
我点头，应下了。
“师姐，你真是看得起我。”他抿嘴，手用力地按在我的头上揉，很用力很用力。然后他站起，认真地看着我娘：“师姐，你看着我长大，我也会看着你的孩子长大的。”
一时间，娘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娘蹲下用力抱住我，有些哽咽的说：“云舒，为了爹娘活下去。”然后她起身，把我的手交在元牙手里，转身下山，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
一阵风拂过，吹得我眼睛干疼，眼泪咻的就下来了，眼里满是娘在风中鼓动的衣袍，满是娘在风中飞扬的发丝，满是娘绝然的背影。
我想要追去，却挪不开脚，就跟我在上山时说不出话一样，身不随心动。
元牙的手很冰冷，很粗糙，手掌里还有厚厚的茧子，跟娘的纤纤素手俨然不同。
“走吧。”他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往道观里走，我一步三回头，还想看看娘的身影，却被山上层层山林所挡。
他也一边走一边道：“你就叫郝然吧，有所成以后，若想要隐隐于市，也可以换回云舒这个名字。”
“你是郝秋跟师姐的孩子，但是除了我你不能跟任何人提这件事，也不能跟人说你叫云舒，记住了吗。”
我依旧点点头，记下。
他的大手又摸在我头上，用力揉了揉。
“不要信道观中的任何人，包括我，做得到吗。”
我不理解，为什么娘都可以信他，把我交给他，他却不让我信他。但是我还是点头，记下。
一路上，他跟我说了很多道观里的事情，对于娘再没提过一句，我把今天的事记在心里，埋在心里，永远存在心里。
每日的修炼都很辛苦，元牙师尊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的身上，不愿意让娘失望，让师尊失望，我越加刻苦，而师兄们似乎都对我有所不满。我一个新来的，抢走了师尊全部的注意力，他们都心有不服，不能在师尊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暗地里给我使绊子。
我受了欺负，便更加认真修炼，集体修炼时便在一起，闲时我就一个人偷偷溜到后山，躲在某个角落修炼。
在后山，我发现了一块红色的阮石，巴掌大小，很是好看，似乎时常有光芒在其中滑过，隐隐散发着红色的灵力。
我不敢将它带走，我担心被别的师兄弟们看到。
我带着它在后山寻找掩藏的地方，一开始将它藏在泥土里，过了几天我觉得泥土似乎遮去了它的光芒。我又把它挖出，掩埋在石堆里，但是它实在太过鲜丽，石堆也遮挡不住。
后来，我终于寻到一处被掩盖的结结实实的山洞，我把它捧进山洞。
我每日就坐在它边上修炼，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我俨然是同辈里面道行修为比较高的了，再加上元牙师尊对我一直照顾有加，曾经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对我必恭必敬，我却依旧觉得自己少了什么，每日得空便往山洞跑。
对着那块阮石吐露心事已经是常态，我甚至发现，它偶尔会对我的言语有所回应，发出不明显的光芒。我甚至觉得，这块石头对我已经有了接近娘的存在，它陪伴我从不懂事的孩童到修道有所小成，它注视着我修炼，倾听我的心事。我想把它带回清微教了，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可以保护它不被夺走了。
我决定过几日来，将它带回教中。最近教中长老都在频繁开会，元牙师尊也带我上大殿做事，待有空了再来罢。
破天荒的在大殿里留了四日，我第一次隔了那么久没有去后山。
一与元牙师尊分开，我就马不停蹄地溜到后山，急不可待地跑进山洞。眼前的情景却几乎将我的心神击碎。
我心心念念的阮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着的白玉般的婴儿，他的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吹弹可破的嫩肌泛着健康的粉红。我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他的小脚丫都只有我的一根手指大，小巧的脚趾卷缩在一起，可爱无比。
我突然反应过来山洞里阴冷，它就光溜溜的躺在那里，我连忙脱下外衣小心的把他包裹起来，来不及再寻找那块石头了，我匆匆忙忙跑出山洞。
如果不快点给他吃点东西，才出生的小婴儿可受不了这种折磨。
我抱着他一路从后山出来，路上我不敢太过用力，也不敢走得太快，生怕把他弄疼了。
快走到道观里的时候，我突然想不出要怎么跟元牙师尊解释他的来历，我站在外面绞尽脑汁不得其解，终于我决定让他咬我一口，其他都说不知道。
我把手臂放在他嘴前，然后另一手少许用力捏他的大腿，他果然吃痛地醒来，然后一口咬在了我的手臂上，然后嚎啕大哭。
我松了口气，赶紧抱着他一路冲进道观里。
大家都被婴儿的哭声吸引，元牙师尊元芳师叔，一些就近的师兄弟们都来看我手上的婴儿。我连声让他们散开，然后我告诉元牙师尊是在后山捡到的，他咬了我一口，再询问他该怎么办。
元牙师尊漆黑的双眸盯着我，我一阵心虚，第一次对师尊撒谎，竟然是为了这来路不明的婴儿。师尊默不作声地看了我好久，然后挑起起他好看的浓眉，嘴角一勾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挥手让我跟着他一起上去找长老们。
我抱着小婴儿低头跟在元牙师尊后面，他突然出声问我：“真的是你捡到的。”
“是。”
“不是你生的？”
我满脸黑线地抬头，看着师尊一脸我明白的笑容，辩解道：“真的不是，在后山捡到的。”
“不是你生的，又是后山捡的，那你捡回来的多半是妖了。”
听到元牙师尊的话，我大为吃惊，低头看着这漂亮的小婴儿，几个呼吸间，我也认同了元牙师尊的说法。
我有些踌躇地问元牙师尊：“那他可以留在教里吗。”
“那就要看长老们的定夺了。”
我有些担忧地看看小婴儿，犹豫地跟着元牙师尊进了大殿。
几位长老收到消息，将我们接到一间内室。我把婴儿轻轻放在中间的桌上，他早已经不哭泣了，睁着眼睛，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不知道在转什么。
两位长老上前，小心的揭开我给他包裹的外衣，将他捧起，我有些紧张地看着。
另几位长老也上前，他们取了小婴儿几滴鲜血，他又吃痛地哭了起来。
一滴鲜血洒进火盆里，火苗哗得往上蹿，一个长老摸着长长的山羊胡道：“这孩子是妖，不出意外应该是个石妖。”
听到长老的话，我突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屏了好久的呼吸。
我刚要张嘴询问，另一位年纪头发有些花白的长老说：“不过，这孩子身上没什么妖气，倒是灵气十足，若能好好教导，恐怕是块修仙的料啊。”
另外几位长老点头附和。
我听言，悄悄望向元牙师尊，我希望师尊能把他收了，作为我的师弟。
元牙师尊没看我，他信步上前，低头看那小婴儿，那婴儿看到元牙，居然突然笑起来了，咯咯咯个不停，还伸出软软玉瓷般的手臂往他脸上挥。
我一下子窃喜起来，那边婴儿已经抓住了元牙师尊一缕黑发。
“元牙，他似乎颇为喜欢你，你要不收了他？”
元牙师尊没说话，只是看着小婴儿，也不把头发抽回。
我有些急，但周围都是长老，我一个小辈不好插话。
许是看到我的表情，那个山羊胡长老笑道：“元牙，你的徒弟也很希望多个师妹呢。”
什么！师妹？
我突然回想起，在山洞里看到他的时候太过震惊，连男女都没有确认就跑了回来，把她当成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郝然师兄的番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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