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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华山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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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少林寺中有七十二绝技,但古往今来能够将七十二项绝世武学全部练成的人,却几乎未曾听闻过。不只是因为人的精力有限,也因为武学的相生相克,并不如人们读书那样容易兼容并蓄,就比如拈花指一项绝学,修习者将终生不能再练其他的七十一项武技。
少林寺中的高手即使难以修习所有绝技,但几乎人人都会兼修数技,惟有一位少林主持,一生之中仅修炼拈花指一门绝学,而他的武学造诣在少林寺中百年内却无人能及。
北宋时还有一位扫地僧,在藏经阁中几十年,对寺中的绝学了若指掌,却不曾修习过任何一门,出手之时也不带任意绝技的影子,但无论什么武学招式都伤不到他分毫。”
楚留香默然半响,长叹一声道:“博而不精,从来如此。”正如武林中有很多聪明绝顶多才多艺之人,一生的武学境界难以到达登峰造极的宗师之列。
这样的道理人人都能说得出来,然而能到两位高僧境界之人古来今来屈指可数。常人若亲眼得见一人身具武林中的诸多绝学,心中难免震撼不已。要知道能习得众家之长的必是天资绝顶的人,尽管难窥至道,但如同原随云那样的人物,一招半式亦非普通高手能够抵挡。若到了他的面前,有人犹在振振有词武功只需精而不需多,反而显得虚张声势。
丁喜方才话语中的意思与旁人说来又有不同,若无绝对的实力与自信,再说不出这样高屋建瓴的话。楚留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人,怎么看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究竟从何处学的武功,又如何年纪轻轻就参破了武学返璞归真的道理?
丁喜却在问他:“金灵芝与丁枫都非华山门下?”
“不是。”
“那他们的剑法也不是从华山派习得的?”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当然不是,而且华山派的人……你方才也应该见过了几位。”
丁喜微笑道:“莫非是方才远远望见登舟的那位老夫人与两位姑娘。”
楚留香也对这少年的反应力与洞察力有了些许惊讶,他也微笑道:“不错。那位老人家就是华山派的掌门枯梅大师,而那位青衣少女,名叫高亚男,江湖人称清风女侠,就是因为她习得了清风十三式中的九式……”
他本想说高姑娘虽未学全这套剑法,但清风十三式在她手中的威力,原非金姑娘使的可比,然而转念想起了丁喜方才试演过的剑法,就摸摸鼻子不说话了。当年他和胡铁花看高亚男使过无数遍,却也没有参透这剑法的精髓,胡铁花还抱怨过高亚男死活不肯说出心法来,因而他依样画瓢使出来的剑法却徒具其形。若是胡铁花看见了这少年方才那一手,只怕当场就会气得要命了。
楚留香其实无心于其他门派的武功,事实上他所学已非常人能想象,而他在江湖中经历过无数次惊险的战役,与他交手的人中不乏武功比他更高明的人,最后却都被他击败了,因为对敌不是仅仅是靠武功,更是靠应变与头脑。
丁喜微笑着说:“你必定是认得她们的,所以才会在她们登船时,注视了那位青衣少女很久。”
楚留香咳了一声,“我看她并不是因为……”
丁喜眨了眨眼睛,笑容很是亲切可爱,“并不是喜欢她?”
“不是。”楚留香飞快地答道。毕竟那是他最好的兄弟的女人,万万不能让人有所误解的。
“我知道,”丁喜悠然道:“因为在那期间,你也看了另一位小姑娘两次,眼神却截然不同。”
楚留香以为自己的优点里一直是包括脸皮厚这点的,但是这一刻他却仍觉得有些脸红了,此时才觉得身旁有个洞察力惊人的同伴,有的时候并不是件好事。
他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只好摸鼻子,却想起方才丁喜在说到“另一位小姑娘”这几个字的时候,似乎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于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华姑娘看上去很柔弱,却是一位很坚强很了不起的女孩子。她本是华山开派祖师华仙子的后人,自幼修习了华仙子留下的武功绝学,也就肩负起了华仙子遗命中督导华山派当代掌门之责。清风十三式无故外传,她这才找了枯梅大师,一起下山来查明原委。”
这是华山派的隐秘之事,他本不应该如此轻易说与旁人听的,但他显然已经将这位才认识一天的少年当作了朋友,同样的也不希望他的朋友对华姑娘有所误会。
当年在江舟之上,只是远远的一眼,他就忘不了那位紫衣的少女。后来他也知道了她有个很美的名字:华真真。在被她纯真美丽的眼睛凝视着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让他心跳的信任与爱。然而在一切结束之后,高亚男却告诉他,他与她必须要面对离别。
枯梅大师因为监守自盗事发而自绝之后,除了华真真之外,再无一人能接掌华山派的门户,带领华山派继续与武林各大门派分庭抗礼。
楚留香明白,华真真也明白。正如楚留香属于这个江湖,而不会只属于某个女子一样;华真真也不可能抛下华山派,而成为一个平凡的妻子。即使有那么片刻,他们也曾经希望过可以做最普通的男人与女人一样,过些平静而快乐的生活,但他们更明白,他们注定了不会只为自己而活。
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女,从此之后终生都将守在华山之巅,为了华山一派的命运而付出武功、智慧,还有青春,或许将会与华山历代掌门一样,从此孤独终老。
然而那位外表柔弱性格腼腆的女孩子,却比男子更潇洒地微笑着面对了离别,在选择与生俱来的使命时没有半点迟疑。这世上有很多伟大的女子,有的时候远比大多数的男子更有勇气与责任感。
丁喜静静地听完他的这一席话,也忍不住叹道:“她的确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孩子。”
他此前也非对华真真有偏见,表情的微妙变化,是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个女孩子,一样看上去乖巧而容易害羞的杜若琳。丁喜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低垂着头不敢看人,被男人盯着看都会脸红。而与她在一起的王盛兰,却也正如那位高姑娘一样,若是不喜欢别人注视她的目光,她绝对会瞪到那人低下头不敢再看为止。
他不喜欢杜若琳,并非是像邓定侯打趣他的那样,是觉得她拐跑了他最好的兄弟。而是他知道,天底下有些女子总是喜欢看男人为她们流血拼命。
但他现在至少知道了,这位华姑娘并非这样的人。而他从头至尾也不曾将高亚男与王盛兰混为一谈,是不是因为一个人对心爱之人总是刻骨难忘,只需一眼,就能够将她与其他的女子区分开来?
他却不愿意去想,或许是不敢去想。
楚留香望着泊在码头的船,遥想着那紫衣少女的身影,心上不觉升起了些微的惆怅,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一生拥有过无数红颜,但曾经想过与她长久地结合的,华真真是第一位,也是仅有的两个女子之一,另一位是他的妻子。
眼前又浮现出了一双如新月般迷人的美目……
他心头忽的一颤,仿佛一瞬间被心中涌起的深切的痛苦淹没了,其间还混杂着长久深沉的思念。
丁喜却在此时望了一眼船上的风帆,然后转过头来问他:“你不想让这船离岸,是吗?”在茫茫大海上,总会发生很多不可预料也不可掌控之事,在船离岸前就把问题解决掉,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不过转瞬,楚留香也已平复了心绪,他苦笑道:“可惜船总是要离开岸的,而且看上去很快就要出发了。”
码头上的人仍然来来往往,然而在丁枫与金灵芝登船之后,似乎已没有在等的客人了,船上的水手们也已挂起了风帆,准备着要起锚远航了。
丁喜的脸上又现出了他独特而讨人喜欢的笑容,他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径自走开了,片刻后回来时,手上却拿着一捆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绳索。
楚留香并没有看过他与人交手,也不知道他习惯用什么武器,但至少知道了他的剑法应该是相当的高明,此时看着他手执长索的架势,似乎对软鞭之类的武器也很在行。而这少年接下来露的一手却更为让人惊骇。
长索抖开约十丈,就像是阴间拘人索命的魔索一般,直直地飞向了桅杆,只听着咔嚓哗啦一阵响动,在四下的惊呼声中,船上挂着的帆凭空折断坠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