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疆》永安祭

3、十二雪杀

　　穿过长长的走廊，再走一段路，脚踏在雪地上沙沙作响。望向天边，是茫茫的雾霭缭绕着的昆仑玉珠峰。
　　教中的教徒，侍从看见教王经过，都连忙跪下按教规所写，埋下头，不敢直视教王的真容。教中的气氛，永远都是庄严而肃穆的。
　　北祭雪的身后，跟着专管刑法的四大圣使之一——暮阳。
　　“暮阳，前几日孤让你招待好的那个刺客现在怎么样了？”几日以来，教王的威仪在孩子的身上渐显。
　　“回陛下，属下一切按照陛下的旨意，如今他正在清泉殿中。”玄袍上绘着雪教图腾的男子眉目清俊，此刻正恭敬地答道。
　　清泉殿是教中专门安置客人的地方，临近全教的核心——高耸入云的雪之神庙。
　　清泉殿不像教中其他的建筑，是用金玉堆砌而成的，而是模仿中原的建筑。清泉殿的后园假山流水，泉声潺潺，故而得名。
　　北祭画走进殿内，殿内的一切都是那么素雅，水色的窗纸，雕刻着繁杂花纹的木质门窗，墙上挂着几幅中原名家所写的潇洒书法，以及残山剩水画，花鸟虫鱼画，书架上放着数本散发着淡淡纸质特有香气的书本，花盆内甚至还插着一朵雪莲。让人仿佛来到了中原的书香门第。
　　只见少年刺客坐在檀木桌旁，清秀的眉眼间是与生俱来的坚毅，他看见了北祭画，一句话也不说，还是默然坐在那里。他第一次的刺杀任务就这么失败了，毕竟还是个少年，被软禁在这里，心中还是有几分害怕。而且刺杀之时，他见刺杀对象竟然是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原本也是有些犹豫的。
　　“你为什么要杀我？”七岁的孩子试探地问道。
　　少年故作镇定：“昆仑邪教，人人得而诛之！”
　　她正欲说话，忽然一道白光快速闪过，击在少年的胸口上，顿时少年的唇边渗出丝丝鲜血，捂着心口咳嗽不止。
　　“暮阳，你退下。”北祭画带着一丝怒气，对身后的玄袍男子道。
　　玄袍男子俊逸的面庞上满是愤怒和不甘，道：“陛下，他这种人才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退下。”年幼的教王再次重复了这两个字。
　　暮阳阴霾着面色扫过少年，才极为不甘地道：“属下遵命。”说罢，正欲离开，又转过头来，道：“陛下，属下觉得您与这种人独处不安全。”
　　“我……孤只是叫你退出殿外，在门外守着。”北祭画不习惯地改口，对脾气有些暴躁的圣使道。
　　“是。”暮阳领命走出了殿门。
　　待暮阳走出，北祭画坐到了少年的身边，轻声问道：“伤得怎么样？严重吗？”
　　“不用你管！”少年腾地站起来，语气比之刚才稍稍缓了缓。
　　她也顺势站了起来，继续问道：“你是中原哪里人？”
　　少年“哼”了一声，依旧不答话。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我和你很像。”北祭画低声道，她又回到了姐姐去世的那一夜，懦弱而无助。
　　少年偏过头来，眼神中带着惊讶，不信。看着这个对于他来说的异族的女孩。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年少就已是教王，拥有万千教众和子民的女孩会对他一个刺客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你不比我大多少，和我们雪教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一定是受人支使。雪教是吐蕃的国教。你想，这么强大的一个教派，支使你的人又怎么能让你年纪这么轻，又没有随从来刺杀我呢？他们只是为了利用你来搅乱一下人心而已。你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就算你死了，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关系，任何价值。”七岁的女孩天资聪颖，分析起这些头头是道。
　　少年听完此番话，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可置信，还有明显的痛楚，失望。原来……他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他的生命，在他们眼中根本一文不值。他终于开口，颤抖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也和我一样？”
　　“我们都是被人支使着的。我虽是昆仑第一圣教之王，但我没有任何权力，我只是雪教的一个标志、一个名头而已。我死了，他们自然会找人把这个名头填上，祭司他……杀光了我的家人，现在只剩下我还有先天不足的妹妹……”
　　北祭画还有一个妹妹——北祭吟。北祭吟如今三岁，话都不会说，见人就只会傻笑，大夫说是脑内淤血未清，智力永远只能保持三岁小孩的水平。
　　少年一句话也说不出，眼中有泪光闪动，他想不到，那边只是把他当做一颗棋子，而这边他要刺杀的人却对他吐露心扉。心底一酸，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哭过的他被这个比他矮一头的女孩感动，热泪涌出。
　　“你叫什么名字？”北祭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谢寒。”少年对面前这个女孩再没有抗拒，低声答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寒吧。”女孩微微一笑，映照着身后花瓶中的雪莲，如同春日暖阳，让人心里一暖。
　　谢寒这才细细打量着女孩，只见她眉目如画，那双桃花眼看了让人迷醉，长大以后一定会倾城绝世。他愣愣地点头。
　　“阿寒，你愿意加入我们雪教吗？从此我们一起活下去，创造属于我们的雄图霸业。”
　　谢寒思索良久，终于坚毅地点头。从今以后，他不能再让人左右他的生命。他要活着，还要活得有价值。而且，和她一起的话，或许会很有趣。
　　北祭画看着他，笑得没有一丝杂质。片刻后，向门外喊道：“暮阳，你还在吗？”
　　“属下在。”暮阳从殿外走入，单膝跪在教王面前。
　　“暮阳，孤命你将他……”北祭画望了一眼身边的谢寒，继续道：“送到九尘那里，务必让九尘亲自教习他武功。”
　　暮阳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恭敬道：“是，教王陛下。”
　　“阿寒，九尘圣使统领教中的十万军队，武功高强，剑法已经练到了雪乱天下，让他教你，你的武功一定能赶超他的。”
　　“是……陛下。”谢寒见别人都这样称呼她，也这样称呼道。他的心中，也确实服了这个女孩。
　　“记住我们今天说的话。”北祭画说完，带着一干尾随的教徒离去。
　　谢寒还立在原地，遥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复杂。

　　春夏秋冬，在这一片雪域之中没有太大分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阳光和下雪。皑皑的白雪，终年不化，这是雪域之神对这片疆土的恩赐。
　　昆仑之巅，镌刻着每一天的日升月落。就这样，十载春秋悄然而过，如同指尖飞扬的流沙，无声无息，想要抓住，却不能阻止流沙的飞扬。
　　雪教教中还是那样的肃穆。每个人的心都在这片金碧辉煌之中压抑，压抑到失去自己。
　　业火殿内。
　　“翻云覆雨——月天西——”
　　“翻云覆雨——霜尽寒——”
　　两把宝剑在半空之中交错，火光四射，出的都是雪教剑法中仅次于雪乱天下外境界最高的翻云覆雨中不同的招式。
　　金色王袍的身影迎着缕缕阳光，地上的积雪被剑锋激起，围绕在她的周身。此时正是雪域的春天，融融的阳光射进业火殿的后院，射进后院那池中，和那一池红莲比起来，阳光黯然失色。剑锋凛冽，一招一式毫不留情地与另一把剑交错。
　　另一个黑色的身影握着剑，也用尽了全力，也抵不住对方刃雪剑的一招一式。同样的剑法，却渐渐地败了下风。对方剑锋一挑，他手中的剑瞬间脱落，人也滚到了雪地上。
　　他很快便站了起来，单膝跪地，埋头道：“陛下，您赢了，属下甘愿认输。”
　　“起来吧。阿寒，你的剑法近来很有长进。”
　　当年十五岁的少年，十年过去，已经长成了一个刚毅的成年男子。身材伟岸而修长，少了当年的那份稚气，举手投足间皆是成熟与稳重。一看就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陛下谬赞了。”谢寒恭敬道。
　　当年的那个七岁的小女孩，年幼的教王，十年过去，当年的眉目如画如今已经变成了美艳绝伦，当年一双醉人的桃花眼如今还是那么摄人心魄，但眼角边皆是凌厉。冰灰色的眸子永远都辨不出喜怒，但眼底的隐忍清晰可见。身体已经长成了完美的弧度，配上那一身王袍，雍容冷漠而高贵。
　　北祭画勾起唇角，看向旁边站得挺直的十一个男子，道：“你们也应领会了一些罢。”
　　“是，教王陛下。”十一个男子都齐声答道。
　　这十一个男子加上谢寒共十二个人，是她与圣使九尘一同创建的“十二雪杀”，这是一个精英杀手的团体，直属教王手下。除了谢寒外，其他十一人也都是孤儿，有的是来自西域，有的是中原之人。他们从军队中作为精英被选拔入神令营，神令营是昆仑军中的精英，共五万人，直属大祭司的管辖，再从神令营选出精英中的精英命名为十二雪杀，由统领军队的圣使九尘选拔出来，教王和圣使亲自教习，直接对教王负责，归教王名下。
　　十二雪杀中，来得最晚的也有了七年，他们和教王最为亲近，深受宠信，北祭画也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下伪装，尽情欢笑玩乐。
　　“很好。”北祭画正欲开口，谢寒在她耳边悄悄道：“祭司大人来了。”
　　她回头，只见无妄一袭紫色的长袍站在门边，白发因为堕入邪道越来越深而夹杂了几缕红丝。脸色更加苍白，身上的邪气配上这身妖艳的紫袍更甚。虽然她已经长大，但他还是这么年轻，好像已经脱离尘世，永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