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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21 迷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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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迷茫
尽管已经是夏天,风雷山的夜晚却还是称得上夜凉如水。当然,对于修士而言外界的温度其实没什么影响,顾子方也知道自己其实是心凉。
白天蚩灵说过的话顾子方没办法忘记,哪怕他告诉自己那只是蚩灵在开玩笑或者吓唬自己。坐在篝火边,顾子方拿着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火堆,有些后悔当初见洛灵霜可怜就上去帮忙。
“你怕了吗?”器灵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顾子方身侧,平淡的语气听上去跟任何时候都一样。
“恩?”
“人心难测,你怕了吗?”器灵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不住的叹气。顾子方的过去太过简单,气运加身远离一切灾难险阻,然而他却说不清这究竟是好还是坏了。或许,如果顾子方不曾来到这个世界,气运加身就是一件好事,他可以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可是在这里,这气运却注定了顾子方要同沈亦风争出个结果,即便他本身不想争。“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的算计,比起洛灵霜放出的谎言更可怕的算计。如果你怕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这才明白器灵所指的是什么,顾子方苦笑。“怎么放弃?化神境好赖有近千年的寿命,我难道能找个旮旯角落躲一辈子?还是干脆自杀一了百了?”
不语,器灵其实也知道如今顾子方连放弃的权利都是没有的,除非他真的自杀。看着眼前单纯的大男孩,器灵第一次觉得有些愧疚,为自己当初的任性。如果不是他选择了顾子方以躲避子狐长恨,凭着自身的气运顾子方有很大可能仍会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或许是在俗世做一个富贵安乐的老好人,或许是在某个宗门里做一个被众人宠着护着的单纯修士,总之不必被迫去跟人做气运之争,也不用摊上自己这个别有企图的器灵。
“无极,能跟我说句实话么,当初为什么会选中我?”侧着头,顾子方的脸被火光映照着,显出些平日里不多见的脆弱。“虽然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运气很好,也一直都以男主角自居,可现在我已经知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如果真能像那些小说里那样霸王之气一开大杀四方,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发呆了。”
器灵从没想过顾子方会问这个问题,或者说,他觉得大概要等到很久以后。看来,君即离对顾子方的影响比他认为的还要大,至少过去十几年顾子方都不曾想过的问题现在却起疑了。有些自嘲,也有些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低落。他一直希望顾子方能快速成长起来,最起码不要再那么单纯那么天真。现在顾子方开始变了,理由却和他无关。作为一个器灵,他无疑是失职了,哪怕这失职的原因不全在于他。
“如果不想说就算了。”等不到器灵的回答,顾子方垂下头继续拨弄火堆,眼底划过失望和自嘲。看着跳动的火光,顾子方再一次想起君即离揪着自己的衣领说过的话。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重要么?如果不重要,那为什么要让自己被这些东西束缚?如果重要,那你愿意放弃活下去的机会去坚守吗?你想要什么,可以舍弃什么,宁死也不愿意失去的又是什么?不要指望我给你答案,你只能问自己,不断的问自己,直到再也不会迷茫不会犹豫。”
自己,与其说是怕了,不如说是迷茫了吧?却也正是因为洛灵霜的恩将仇报,自己才会怀疑所谓的主角光环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像小说里那样各路美女一见倾心、左拥右抱的美梦是真实的,那么自己就不会被一个小姑娘算计到头上。如果自己真的是小说里那样的男主角,就不会惧怕这些算计,更不会因为叵测的人心而感到心寒。理所当然的,顾子方开始怀疑无极塔选中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因为所谓的主角金手指。
没有得到答案,毫无疑问加重了顾子方的怀疑。能让可以对自己破口大骂的器灵沉默不语的答案,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什么好听的。看来,他不知道的太多了。不知道一个小姑娘也能有那样的算计,不知道法宝中诞生的器灵其实也是会算计的,不知道这条修仙的路究竟还有多少自己想不到的事情在前面等着。
回想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两相对照,顾子方忽然觉得,过去活得简单单纯的自己其实挺好。阴谋诡计也好,杀戮也好,都离自己很远很远。尽管生活平淡无奇,没有大起大落的刺激,却不必面对这些自己不擅长不喜欢的东西。修仙,真的是好事吗?成为仙人,真的就比当凡人好吗?如果仙人能寿与天齐随心所欲,比凡人更加的自在得意,那么无极塔的前任主人为什么会死?
不自觉的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拨弄火堆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顾子方只觉得满心的迷茫,不知道明天要如何。
小离,要是你在就好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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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雾道场的祈星台下,大道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吕洞宾,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虽说早就知道纯阳宫的这个创派祖师各种恶趣味,可真的亲自领教过了,他才发现吕洞宾的几个弟子有多么不容易。能在这么一个老顽童的眼皮子底下成长为正常的性格,这是不是也该算是一种本事呢?
眨眨眼,收起这些奇奇怪怪的感叹,大道看了一眼祈星台上隐约可见的蓝光。“阿离的悟性高得真有些可怕了,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冲击化神中期了。沧海大陆上千万年来那么多修士,恐怕没几个能跟阿离比悟性的。要是让那些停留在化神境几百年都不能再进一步的老家伙们知道了,只怕会全体眼红的。”
“老头子的弟子,自然是个个都好的。”丝毫不觉得这话有多么招人恨,吕洞宾脸上挂起了得瑟的笑容。
喂,我也没说他不好啊,你用得着这么急着表态吗……。觉得自己额角大概有青筋在跳动了,大道考虑了三秒钟,到底没敢直接把吕洞宾给灭了——君即离要是因此而暴走甚至入魔的话他就得收拾好大的烂摊子了。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半点不知道自己刚刚躲过一次劫难,吕洞宾看了看祈星台。“为何要让他夺舍一个男子的躯壳呢?”
微微愣了愣,大道脸上浮现出一个恶劣的笑容。“难道你不觉得,他做女人的时候彪悍得太可怕了吗?凶残、毒舌、腹黑,还动不动就暴走,伤了不会哭、痛了不会喊疼,哪点像是女人了?所以我觉得他还是做男人更适合。”
“我大唐尚武成风,男子能上马杀敌,女子也能剑走沙场,如何能用那般世俗眼光来看待?庙堂上有武皇、上官、太平公主,公门中有曹雪阳,江湖上七秀公孙氏等女子亦是受人敬仰,谁说女子只能躲在闺阁中绣花?再者,小离本是江湖中人,难道还能跟高门大宅中的女子一般作态,娇滴滴不堪风雨?”看了一眼大道,吕洞宾施施然的摆出一串人物,并不认同大道的说法。“我家小离不过是真性情,如何就不像女子了?”
“何况,生逢乱世本就不允许有软弱,否则就只能是青史背后的腐朽白骨。想要活下来,就得一日比一日更坚韧,纵然有眼泪,也只能留到尘埃落定之时。沙场无情,男子女子皆是如此,不会因你是女子就格外宽待。接过了我留下的责任,要一己之力逆转命数,还要护住师门与挚友,若是小离有半分软弱,只怕也等不到被你拐来这里了。”
吕洞宾目光深沉,神色间是明显的骄傲。“若他不是这般能狠得下心的性子,不是这般悍不畏死敢向天叫板的人,你还敢把赌注压在他身上吗?”
被吕洞宾说得哑口无言,大道摸了摸鼻子,心说这老头子果然是护短得可以。难怪当年谢云流出走之后皇家并未发下明文追捕,只怕这其中吕洞宾没少耍心眼。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君即离不是这样的性子,他的确不会选中他作为棋子赌这一把。“好吧,跟你说实话也没什么,反正这事你多花些时间也一样会知道。”
“你也知道他的命格,放在女子身上本就是伤人伤己。即便是大唐那样的风气,对女子的宽容也不比男子。而这沧海大陆,对女子的态度比起大唐是远远不如的,凡俗和修真界都一样。我想要赢,就不能让事情横生枝节,任何我可以插手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所以,换一身皮囊,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可以彻底的不理会那些世俗眼光,可以不用因为女儿身而在做事的时候束手束脚。”
暗道一声果然,吕洞宾捋着胡子,眼神闪烁。“那么,野山真能复活?”
“不能。”话题转换得太快,大道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脱口就说出了真正的答案,然后才对吕洞宾瞪眼。“死老头子你诈我!”这事他可是一直都瞒着君即离的,甚至不到最后都不会说,就怕君即离不合作,谁知道居然被这老东西给诈出来了。果然实力太强就会习惯性的不想费心机么?
“唉,我就知道。”丝毫不在意大道的瞪视,吕洞宾只觉得心里发闷。“当初我就发觉感应不到野山的魂魄,和照影一样。而其他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但至少能感应到他们的存在。如果照影不能复活,那么野山也应该是一样的结果。可怜小离一心想着能让野山复活,即便不能实践当初的诺言也好过阴阳两隔,却不知这只是你的谎言。”
不知道为什么,大道有点心虚,或许是想到了求而不得的自己。“我也不想骗他,若是他真的帮我赢了,无论怎样的报酬都是他应得的。只是,有很多事我都不能做,这一点你应该能想到,站在我这个位置所受到的束缚远比你们要多得多。野山遗老的魂魄虽然比君照影的情况要好一点点,但也只是凭着一股执念在苦苦支撑,不消散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谈得上复活?”
“至于原因,我也没能找到,明明野山遗老不是像君照影那样是被催生出来的。感情也好魂魄也好,都已经彻底的成熟,他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了。可事实是,我只能感觉到他的魂魄在消散的边缘徘徊,却死活找不出原因,也没法锁定他的具体位置。可是,我不能点破。阿离的性子你知道,如果真的绝了他的念想,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便是我也不敢赌的。”
语气不由得诚恳了些,关于这件事大道其实也很无奈。“所以我才会一力促成他跟顾子方的合作,只希望能让他在知道真相的时候还有个人可以拉住他。若是顾子方真的对他情根深种,仙人漫长的寿命也能有个人陪着他了。”
“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替代的。对小离来说,顾子方永远不会成为野山遗老。”不赞同大道的做法,可吕洞宾也知道如今君即离有修仙回去的目标,若是让他的决心动摇了,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有点希望,总是好的,哪怕这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知道了真相,小离一定会痛苦,也一定会陷入混乱,但最终他还是会站起来昂头继续走下去。所以,寻个合适的机会,我还是会告知他真相,总不能真的一直隐瞒到最后。”
“至于你所希望的顾子方对小离情根深种,我倒是觉得没必要。哪怕只有一个人,小离也不会软弱的去依靠另一个人,否则当初那三年他就撑不过来了。我纯阳宫的弟子,不会那么没出息。纵然世间千难万险,自当心如剑,一往无前。”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吕洞宾也没兴趣再多说什么,转身往大厅走。
“提醒你一句,那顾子方自来就是喜欢女子的,若是他发现自己对一个男子动了心思,只怕要生出许多波折。你真觉得,那样的状况下小离不会受到伤害吗?”
生出波折?大道没有认为吕洞宾是在说笑,毕竟这种事情本就不好笑。琢磨了一番,大道突然发现自己的确忽略了顾子方的性、向和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