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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司马青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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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早已日上三竿。他披衣洗漱,胡乱吃了碗面,付了店钱,出门在街上四处闲逛,不知不觉,竟又逛到了郭府门外,眼见郭府府门紧闭,想起郭芙昨夜说今日要与耶律齐和离,不禁呆呆望着,径自痴了。
正愣仲间,忽见郭府大门哗的向两旁大开,两匹马先后从府门内冲了出来,当先一匹正是郭芙的小红马。杨过一惊,忙自闪身到一棵垂杨柳后,侧目观瞧。只见小红马上坐着一个女子,一身火红衣裙,容貌绝美,眉目如画,不是郭芙却是那个?她身后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一个灰衣男子,身高膀阔,容貌端方,只是在左脸上有一个酒杯大小的伤疤,甚是突兀,破坏了他本来英俊的相貌,此人正是耶律齐!
两匹马一先一后,风驰电掣的出来,身后跟着跑出两个丫鬟,气喘吁吁的叫道:“小姐,姑爷!你们上那去?老爷叫你们过去!”郭芙高声叫道:“等我办完事,自会去见爹爹!”耶律齐脸色铁青,却不答话。
杨过心中惊疑不定,想道:“难道他们两人真要和离?那我……”若以神雕侠的身份,他便当上前劝阻,但若他只是杨过,他……他竟一动也不想动!
正自踌躇,忽见一条人影自郭府掠出,快如闪电,转眼已拦在郭芙马前,伸手拽住马缰,小红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竟被那人生生拉住!只听这人一声大喝:“都给我站住!”声若龙吟,震人肺腑,耶律齐□□枣红马也是身形顿挫,长嘶而立。
只听郭芙惊叫一声:“爹爹!”接着竟似呆住,既不下马,也不说话。
那拦马之人正是郭靖!
原来郭靖早起用饭之时见郭芙耶律齐未曾过来,遣人去叫,却说小姐姑爷不来吃饭,要去官府和离,郭靖心中奇怪,亲自去看,到得郭芙房中丫鬟却说两人已往马房去了,这才施展轻功追出府门,拦住二人马匹。
只听郭靖说道:“你们这是在闹甚么?还不给我回去!”
郭芙这时才反应过来,从小红马上跳下来,咬着嘴唇道:“爹爹,我们去官府。”
郭靖道:“去官府干甚么?”
郭芙嘴唇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郭靖看着耶律齐道:“齐儿,你说。”
耶律齐此时也已跳下马来,嘴唇紧抿,见郭靖问,顿了一顿,低声答道:“岳父,我们正要去官府和离。”
郭靖怒道:“简直胡闹!眼下蒙古刚刚退兵,你二人便要任性胡为,不知天高地厚了么!”他一生憨直刚正,此番怒极,声音极大,渐渐的便有不少行人围拢过来看热闹。
郭芙耶律齐二人被人围观,脸上也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正在此时,郭府门内又奔出两个女子,当先一个身着湖水蓝的衫子,发髻高挽,容色端丽,正是黄蓉,她身后跟着一个一身淡黄衣裙的妙龄少女,却是郭襄。
黄蓉来到郭靖身侧,向着郭芙和耶律齐各看了一眼,低声道:“此处人多眼杂,有甚么事回家再说。”
黄蓉既如此说,郭芙也不敢再说什么,垂头牵了小红马跟在黄蓉身后,竟没有向耶律齐看上一眼。
杨过眼见他们几人进去,郭府大门在他眼前紧紧关闭,心中竟是五味陈杂,低头想了一想,快步绕到郭府后墙,左右四顾无人,足尖轻点,越墙而入。
他轻功已出神入化,虽是白天,在郭府亦是来去自如,倏忽如风,不多时已来到会客厅,飘身而下,隐身在屋后的矮树之中,从窗缝中向室内看去。
只见郭靖黄蓉坐在上首,郭芙耶律齐站在大厅当中,郭襄却不见踪影。
耳边听得郭靖说道:“是谁说要和离?”耶律齐沉默不语,郭芙咬了咬嘴唇,道:“是女儿。”郭靖望着女儿,沉声道:“你又为甚么了?”郭芙道:“那是因为……是因为……”耶律齐昨夜之言伤人至极,却又因为涉及那个人,是以在父母面前竟是难以启齿。
郭靖哼了一声道:“你娇纵任性,往往为些小事发脾气,多亏齐儿宽厚,处处容让,你还有甚么不满意?”
郭芙抬起头来道:“爹,你说他宽厚,你不知道,其实他……”
郭靖右手一拍木椅扶手,喝道:“行了!此事休要再提,你好好的和他回去,夫妻之间要相互体谅,有甚么事是说不开的。”
郭芙满脸委屈,却不敢再说什么。
耶律齐这半天一言不发,也不看郭芙一眼,此时上前一步,竟在郭靖和黄蓉面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郭靖一愣,不知他为何忽然跪拜,道:“齐儿,你怎么啦?”
耶律齐挺直腰身,朗声说道:“岳父,岳母,此事不仅是芙妹之意,更是小婿的意思,请你们成全!”
郭靖大吃一惊,道:“什么?你……你……”他本以为只是郭芙任性胡闹,没想到耶律齐的态度竟是更为坚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黄蓉。
黄蓉心中也是既惊且疑,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温声道:“齐儿,出了甚么事么?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都会一起承担。”
耶律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没有甚么事,只是我突然不爱她了。”
黄蓉脸色一变,道:“那是为了甚么?”
耶律齐道:“没有为甚么,就是突然不爱了,我们都还年轻,此时和离,也许还能再遇良人,若是勉强绑在一起,只能耗尽恩义,沦为怨偶。”
黄蓉眉头深锁,还未说话,便听一声巨响,竟是郭靖右掌击碎了木椅扶手,霍然起身,手指着耶律齐道:“你再说一遍?”
耶律齐脸色丝毫不变,深吸口气,缓声道:“我耶律齐要与令爱和离,望二老成全!”
郭靖几步来到耶律齐面前,一把抓住耶律齐胸前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喝道:“你当年向我求娶芙儿的时候,说的甚么?”耶律齐垂眸不语,郭靖接着道:“你说你爱她敬她,就算性命不在,也要护她周全,这些你都忘了么?”耶律齐低声道:“那没错,但此一时彼一时,谁说感情要一辈子不许变?”
郭靖狠狠瞪着他,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生和黄蓉情深爱笃,实难想象这世上还有变心之事、变心之人,恨声说道:“你将婚姻如此儿戏,害我女儿,就不怕我一掌打死你么?”
耶律齐淡然道:“你打死我,我也还是这一句话。”
郭靖瞧着他的模样,不知怎地竟想起了当年杨过在大胜关,也是这样被他拿住了胸前大穴,却宁死也不肯改口的情景来,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抑止,仰头向天,两行眼泪潸潸而下。
黄蓉走上前来,看了耶律齐一眼,对着郭靖道:“靖哥哥,你先放了齐儿,这件事也要问问芙儿怎么说。”说着转头去看郭芙。
郭芙脸色雪白,见黄蓉看来,点点头道:“爹,娘,女儿也是一样,求爹娘成全。”她语声微带哽咽,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却兀自强忍,不肯落下。
黄蓉见女儿伤心,险些也落下泪来,咬牙忍住,向着耶律齐道:“齐儿,你心里有了别人了,是不是?”耶律齐神色微微一滞,却摇头道:“并未。”黄蓉又道:“那么你是因为和芙儿一直未能有孩儿?”这次耶律齐既不摇头,也未点头。
黄蓉心下了然,回头对郭靖道:“靖哥哥,这世上万般事都可勉强,唯有‘情’之一字,半点也勉强不得,既是他二人缘分已尽,就遂了他们的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