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2、第四章 荒村（三）

　　四个人沿着一片漆黑的乡间土路，借着轩辕承手中的月石，又走了半个时辰，便听裴云熙在身旁道：“到了，前面就是刘家村。”
　　几人站住，借着手中微弱到几乎虚无的光亮，默默打量这座传说中诡异的荒村。
　　黑暗，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月石的光芒根本照不到村口，头顶的黑云仿佛和漆黑的荒村连成一片，如同一只蹲踞天地，择人而噬的巨兽。
　　裴云熙咽了一口口水，粗粗喘了口气道：“还好你手里有这个，当年那些道士在村里下符的时候，曾说了今后刘家村绝不许起火。”
　　红珠此时默默走近裴云熙身边，闻言忍不住道：“不许起火？为什么？”
　　裴云熙扭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那些道士故弄玄虚也未可知。”
　　轩辕承看着刘家村的村口沉默片刻，回头对清涟道：“拿好你的剑，跟紧我。”言罢抬脚就走。
　　村子里同样也是一片漆黑，脚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也不知道到底踩在了什么上面，是腐朽的树叶，还是枯草。轩辕手里拿着月石，默默念了心诀，也只能将月石的光亮再提升一点，举目四顾，见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房舍，除了黑暗和隐约看见贴在门窗的黄符，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藏在掌中的灵契石毫无异状，证明此地，至少现在看来，还算安宁。
　　“果然什么都没有，”裴云熙走到前面的一片空地上，低头仔细察看，口中道：“以前我来过刘家村，那些槟骨树就长在这里。”
　　红珠向四周看了看，小步跑到裴云熙身边，拉住他衣袖道：“云熙，我怕黑，我们快回去吧。”
　　裴云熙俊秀的眉毛皱了皱，正想说话，却突然一呆，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竟然听见一声极细极细的哭声，好像就是从他身后的那间房舍里传来！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一边说着，一边逃也似的向着轩辕奔过去。
　　不只是他，其余三个人也都听见了哭声，四人屏息不动，齐齐向着发出哭声的那间屋子看去。
　　屋门紧闭，上面横横竖竖贴了十几道黄符，却都已破烂不堪，在夜风中簌簌摇动，哭声并未停止，而且好像越来越是清晰，声音尖细，像是一个小女孩在哭。
　　“这、这屋里有人！“裴云熙张口结舌，伸手指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大声道。
　　“不可能，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红珠的神色似乎比裴小公子还要慌乱，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生怕他过去。
　　轩辕承剑眉一抬，回手取下长剑，向着那间发出哭声的屋子走去。
　　“阿承！”手被清涟一把拉住，“不要进去，那里面……不对劲。”清涟双眉紧皱，她的确感到这里不对劲，但她却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轩辕承轻轻拉开她手，“我知道，就因为这样，我才一定要进去看一看。你们在这里等我。”说着回身，头也不回的走到那扇木门之前，伸手推开木门。
　　门里面黑洞洞的，除了一股怪异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什么也没有发生。清涟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掉了下来，跑上前去，站在轩辕承身边，向着屋子里张望。
　　屋门打开，那阵清晰可闻的哭声顿时停止，借着微弱的月石之光，两人赫然看见就在这间屋子中央的地上，坐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正在哭。
　　看见这个小女孩，两人都是一愣，轩辕抬脚走进屋中，清涟躲在他身后，满脸警惕的看那个女孩子。
　　“你是谁？在这干什么？”轩辕承声音冰冷，好像他对着的不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老妖婆一样。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抖动小小的身体。
　　“说。”轩辕承丝毫不为所动，右手长剑寒光闪烁。
　　许是他的声音实在凶狠，那个小女孩重重抖了两下，又发出一声尖细的哭声。
　　“喂！你吓坏她了！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对她这么凶干什么！”裴云熙从后面过来，一把将轩辕推到一旁，蹲身在小女孩面前，柔声问道：“小姑娘，你是谁？你爹娘呢？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轩辕承无奈的看着裴小公子，转头又去看清涟，清涟仰脸看他，笑嘻嘻的模样。
　　那小女孩听了裴云熙温柔的问话，停止了哭声，却还是低着头，缩成一团，小声的道：“好冷，好黑……，好冷…好黑……”
　　裴云熙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更是怜惜，伸手去扶那小女孩不住发抖的身子，“别怕，我们这就带你出去。”
　　“我害怕，好害怕……我什么都看不见，给我点一只蜡烛，求求你，给我点一只蜡烛……”
　　“不要怕，没事了，我身上没带蜡烛，但有火石也是一样的，你看，我点起来了。”裴云熙从身上摸出一个火石，擦了两下，果然燃起了一簇小小火苗，照亮了这间黑暗的屋子。
　　“火……我看见了，亮起来了……”小女孩咯咯的笑起来，轩辕承脸色忽然一变，大声道：“快把火熄了！”
　　裴云熙给他吓得一激灵，好像从梦里惊醒，恍然看见自己手中摇晃跳跃的火苗，猛然想起坊间那条关于禁火的传言，顿时呆若木鸡，木雕一样愣在地上。
　　那小女孩笑个不停，声音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尖，轩辕承见裴云熙傻在那里，心头重重一跳，一步抢上前来，伸手去按他手中的火苗。就在这一瞬间，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女孩猛然抬起头来，火光里只见她一张苍白的小脸渐渐变形，下颚拉长，嘴好像裂开了一样大张，露出里面鲜红的内腔和尖利的长牙，与此同时，毫无预兆的暴出一只手爪，直向着裴云熙的前心抓去！
　　“小心！”轩辕承一声大喝，抬脚一脚将裴云熙踢了一个跟头，掌中宝剑凌空斩下，一片血光，鲜血四溅，但那尖细阴森的笑声却还没有断绝，就在这刺耳的笑声里，那些飞溅的血水，都化成了红色的雾气，粘黏到每个人的身上。轩辕承将剑一背，左手捏成法诀，低声念道：“正气长存，邪秽消散，去！”却见沾在他身上的那些血雾，好像被什么东西弹开了一样，如同灰尘又从他身上飞起，飘散开去。轩辕承转向清涟，低眸默念心诀，只见一道光芒自清涟脚下生出，皎如月辉，内有阴阳图案，就在这一片纯净的法阵之内，清涟身上沾染的血污也同样腾起飘散。
　　“嘻嘻嘻……嘻嘻嘻嘻……”刺耳阴森的笑声里那些散开的血雾好像有生命般的聚集在一处，隐隐约约凑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形，飘忽不定，忽隐忽现。
　　轩辕承猛然睁眼，挥剑便向那人形斩去，一斩之下，血雾被劈为两半，随即又合拢在一起，只是这一瞬之间，已经从屋内飘到了屋外。
　　“休走！”轩辕长剑一指，一道白色光芒向那血影飞去，正中血影，那团血影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猛然撞了一下，砰然四散，再也没有踪影。
　　轩辕承赶出屋门，四下看了一看，沉吟一下，又进了屋中，却见清涟和红珠正从地上扶起裴云熙，走上前去道：“对不住，刚刚那一脚实在是情非得已。”
　　裴云熙揉着自己的后腰，口中哼唧道：“哎呀……我的老腰啊……，我说轩辕少侠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非要踹我一脚？”
　　清涟站在他身旁，忽然指着他前胸的衣襟道：“你的衣服！”
　　裴云熙被她一叫，低头向自己胸前看去，一看之下，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见在他胸前有一个小小的爪印，就像是小孩的手掌大小，这爪印印在他胸口上，胸前的几层衣服竟然都破了，从破洞望进去，两道发黑的指痕赫然印在他肤色白皙的胸前。
　　“要不是阿承，你的心就被它掏了！”清涟鼻子一皱，看着裴云熙道。
　　红珠也盯着他衣服上的破洞看，不住摇头道：“不行，云熙，我们要赶紧离开这！”
　　裴云熙缓了半天神，这才抬头看着轩辕承，“那个……刚才多谢你。”
　　轩辕承看他一眼，咧嘴笑道：“没想到你自小养尊处优，心肠却这么软，只不过这世间的险恶，怎是你一个贵公子能想到的。”
　　裴云熙脸上本来还有些羞愧感激之色，给轩辕承一说，立时没了，扬眉道：“就算是你救了我，我也不能赞同你方才的做为，万一她真是一个被困在此的小姑娘，岂不要被你吓坏了？你身为修道之人，怎能一味好勇斗狠，毫无一点慈悲之心！”
　　清涟白他一眼，“书呆子！阿承，我们走！”挽起轩辕承手臂，拉着他出了屋门。
　　一出这间屋子，两人都呆住了。方才的村落中一片漆黑，见不到一丝光亮，而现在，村中竟然亮了！每一间屋舍，每一条道路，在这光亮下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火光，不是月光，更不是晨光，那是一种缥缈苍白的光亮，幽深冰冷，在这种光芒下，有的地方笼罩在一片惨白的光束下，有的地方，没有被这种光亮照到，还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
　　这些光亮照亮了荒村中央，和村中唯一的几条已经被野草彻底掩盖的小路。每一条小路的路口，都坐着一个鲜红衣服的小女孩，和方才他们在屋中见到的一模一样，每一个都低着头，肩膀抽动，只不过，这次不是在哭，而是在笑。
　　“阿承，这是怎么回事？”清涟瞪大眼睛，紧紧靠着轩辕承。
　　轩辕承脸色凝重，低声道：“清涟，拿出你的沧海，不管面前是什么，都用我教你的炎术烧它。”他已经能感觉到，感觉到一种极强极强的恐怖杀意，伴随着一阵阵弥漫在整个荒村里带着死亡味道的阴森之气。
　　清涟答应一声，伸手将沧海拿在手中，紧紧握住，却总觉得双手有些打滑，似是微微发抖。
　　轩辕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握住她拿剑的右手，轻轻按了按。清涟抬头，看见他带着清澈微笑的双眼，心头好像流过一道温暖热流，向他绽开一丝绚烂微笑，不再有那么害怕。
　　轩辕承松开她手，大步向着最靠北那条小路走去。清涟看着他的背影，用力闭了闭眼睛，第一次没有跟在他身后，而是迈开脚步，走向离她最近的一条路，那条路的路口，有一个嘻嘻笑着，低垂着头的女孩子。
　　走到离那小女孩只有三步远的距离停下不走，用那双黑曜石般光芒夺目的眼睛看了那个小女孩一眼，二话不说，双手将沧海挥了一挥，闭上双眸，轻轻念道：“五蕴于内，五行于外，发于心神，止于万变，五行归一，火由心生……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