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香》莲妖千秋

10、第九章 大夫（中）

　　回说当时洛笙冲动之下将整盆水朝石之谦泼下以后，只让他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掉进了水里，而且当时四周的门窗都被打开，风从各个口子灌进来，只吹得他一身冰凉，满脑酒意顿时醒了半分。
　　这时去帮洛笙找换洗衣服的女子拿着物事匆匆返回，见外屋没人，寻至内屋一眼就看见石之谦满身狼狈，而那水盆则被人随手掷于地上，显然某人是愤怒而去，才会不顾一切的将水全部倒在了这高高在上的主人身上。虽然心头有些发酸，却又担心他会着凉，于是千呼万唤的将他弄醒，一番折腾下来，酒意去了大半，人也清醒多了。
　　环顾四周，再看看自己，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自己掉进了水里，问及那女子，却也只是吞吞吐吐的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细细回想，这才记得这之前，他还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对自己可能怀恨极深的女人，洛笙。
　　“影儿，进过我这屋子的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青岚公子救回来的那个洛姑娘。”
　　果然是她！这个记恨的小人。
　　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一时间不由得怒火中烧，当下也不换衣服，愤然出了门去，扬言要亲自将那没有主客之分的女人赶出山寨。而影儿对洛笙有着一丝愧疚，赶紧跟了出来，想着或许能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他脚步浮虚，好不容易在影儿的扶持下到了洛笙的住处。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他踉跄着闯进去，大喝一声：“姓洛的，你给我滚出来！”
　　他石之谦虽不过是个小小的寨主，但好歹也是从小就人人捧着怕飞了，含着怕化了的人物，继承寨主之位以后更是励精图治，一番辛苦耕耘赢来全寨上下乃至整个定川城百姓的尊重，有生之年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他今天要是不将这份耻辱雪洗了，他简直愧对他石家列祖列宗。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屋子里，等着洛笙出来自投罗网。头依旧疼得厉害，只是那女人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跑了吧?早就说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不该救这女人，现在看看，果然就是个祸害。
　　正是这时，一群妇人从门前嬉笑而过，影儿看着他一脸铁青倒也机灵，赶紧走上前去问到：“请问下各位姐姐，可曾见过住在这屋里的洛姑娘，就是前些日子在战场上救回来的那位。”
　　那几个妇人不迭的将头点得像鸡啄米：“知道，知道，我们现在就是去她那，哎呀，不得了呢，听说是个女大夫。”
　　女大夫？这女人还真是稀奇得很啊。哼，倒要瞧瞧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当下便让影儿扶了一路往王武住所而去。
　　其实当李业前脚进屋，他后脚就到了，一直夹在人群里，周围的人看着他一身狼狈却因为他的制止而不敢作声。
　　他静静的听着她的每一句话，看着她的每一个体态动作，突然记起自己一直忘记了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上。
　　一个女大夫，没有太多的阶级主客观念，看似富家小姐却又不懂规矩，说是贫家女却又有着富家小姐的相貌气质。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而且让人越来越想看到她究竟能奇怪到什么境界。
　　于是他走出来，依在门边拦住洛笙：“洛姑娘……他是个粗人，你别跟他计较。何况你是个大夫，总不能看着病人痛苦而不施以援手吧！”
　　“本姑奶奶管他死活，他不是能耐吗，估计再大的痛他也顶得到青岚醒来救他。”
　　天知道青岚什么时候能醒来，何况还要清醒到能为人治病。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见这当中的痛楚是极其难忍的，他王武就是钢筋铁骨也不能活活遭受这样的折磨。
　　“若是姑娘肯治，我们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而且让你在擎天寨白吃白喝住到你厌为止”他指了指自己一身的狼狈，想来她该是聪明人，这后面的话就不用讲明了。
　　王武一家祖孙三代都是石家旧部，且一直忠心耿耿，为石家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到了王武这一代就剩了这一根独苗，何况两人又是一起长大，感情上就像是亲兄弟，看着王武逞一时口舌之快，现在身体上的疼痛爆发，登时额头上的汗水像豆子一般的滚落下来他又怎么忍心，当下也不得不把个人恩怨抛在一边。
　　其实在他内心里还有个想法，这几年由于战争的频繁，寨中受伤的人越来越多，且寨中还有许多的妇孺，若她真是大夫，留下来为寨中效力岂不更好，相较起来这个人恩怨也就不算什么了。只是若她不是，哼……那就不要怪他不怜香惜玉了。
　　洛笙一楞，这才记起自己做的好事，眼睛飞速的扫了一眼门口众人，便低了头不再做声。
　　虽只是一个极小的动作，也没能逃脱石之谦的眼睛，知道她能接受自己的条件，只是一时搁不下颜面。当下回头朝众人说了句：“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回去吧。”
　　戏也看了一出，寨主又出声了，众人这才嘻嘻哈哈的做了鸟兽散。
　　洛笙见石之谦散了众人，哪有不拾阶而下的道理，当下回转身，狠狠白了王武一眼，然后转回桌子边开始准备各种物事，又向石之谦讨了一人去厨房烧开水，一人去弄了两把不曾生锈的剪子，埋头和影儿将大块的布剪成适用的长条或块状。剪好后，便独自抱了到厨房做消毒处理，留下一众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发楞。
　　王武本是看着要离去的洛笙心中后悔得要死，暗恨自己不该逞这口舌之快，只是他这样驰骋沙场的人讲的就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话已出口，想叫他反悔却是万万不能。当下疼痛袭来，只恨不能一头撞在墙上了了结了自己，省得受这折磨。
　　好在石之谦的出现解开了这个局面，却又不想主动去示弱，只能哼了一声，将头扭朝了床里面。
　　其实王武该要烧香感谢菩萨的，这洛笙脾气虽是不好，有些记恨，有些好颜面，还有些冲动却有一番自己的职业道德操守和身为医者的善良之心。
　　她是个从小被家人宠坏的人，习惯按着自己的喜好办事，她不喜欢做的事很少有人能勉强她，但是只要自己开始做了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做到最好。
　　再回来，石之谦已经携了影儿退去。洛笙心头释然，暗怪自己太过冲动，想像他醒时定然是一副愤怒模样心头却并无报复的快感。
　　王武腿上的伤既然已经固定处理好倒也不必再另行拆开包扎，只是看得他身上的伤很多，血将厚厚的包扎布都结成了褐色的板状，只能湿敷过了才能拆开清理。
　　虽然自己见到伤口已经很习惯了，可是当第一眼看到王武的伤口的时候她仍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他浑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刀口深的，连皮带肉的都翻了出来，经得刚刚这一撕扯，又开始流血不止。
　　那王武还真是条硬汉子，楞是不肯吱一声，只见他双颌咬紧，齿间发出一种极为清脆的声音，双拳紧握，捏得手臂上条条青筋暴起。
　　“咬住，忍着点。”洛笙有些不忍了，取过一方帕子放进他嘴里，可惜了现在没有局麻药，想那草乌本就是有毒之物，况且在这之前她也不过就是在古书上见过一次，从来就不曾用过，对其效果仅从书上得了个一知半解，现在也不敢轻易的再给他服用，就怕这一喝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王武已是咬得齿间充血，牙根生痛，当下一口咬过帕子，朝洛笙一憋，虽不做声但眼中已有感激之意。然后重重地点点头，双眼一闭，其模样堪称壮烈。
　　那影儿却是一见血就把眼睛闭上不曾睁开过，洛笙见那模样料得也帮不上什么忙，当下便劝了她回去。好在王武身上染血的布条已经全部拆除，于是和李业一起用初略消过毒的布块给他清洗伤处准备上药。
　　李业带来的药还真不少。因为青岚醉倒的缘故，他无人指导，听得有人急需药物，就凭着印象在那放止血药的地方把什么药物都弄了一些来，摆得桌子上尽是瓶瓶罐罐，好在上面都贴了标签，洛笙捡过一瓶三七粉和血余碳混合了，小心地撒在王武的伤口上。那三七撒在伤口上具有一些刺激性，痛得王武额头上的汗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雨，淋得枕头上尽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