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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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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肖篇]
What language is thine,Osea?
The language of eternal question.
What language is thy answer Osky?
圣光795年底,亚契·述·拉联合盟约国内拉比亚法城的内阁大臣让·迪米遇刺身亡,数十日后一种怪病随着五神神器出现的传言降临到拉比亚法,并且迅速在贵族之中蔓延开来。有人猜测这种怪病是瘟疫之神墨伊珐的诅咒,神庙不置可否。但是在地神庙起火并且高级祭司也暴毙之后、还没等神庙从惊愕中回神,瘟疫已经扩大到了整个城邦国。无数的萨法特忒被送上火刑架,用来阻隔神祗的脚步——然而,持续的瘟疫直到水火神祭之后才有所缓和,当祭司们激动地感谢神话里唯一的双生神祗时,亚述拉半岛上的这个国家已经彻底陷入混乱。虽然有部分下级官员提出这次瘟疫并不简单,是有人带走了城邦国的宝物才造成这种结果的质疑,但终究是极少数,不久这点微弱的声音就消失了。
巨大的船身破开海浪平稳的行驶着,整艘船灯火辉煌,却没有与之相称的喧闹,安静得连船员醉酒的呓语也没有。跟随在这艘领航船后面的船只上热闹非凡的嘈杂声随风刮到它的上空,更显得这艘领航船寂静之中透出一丝诡异的味道来。
从宽阔的甲板上望过去,船舷外远处青灰色的暗淡模糊的海平线被泛着腥白泡沫的浪头在重重浓云挤压下推向视线可及之外的地方。平时总与船队形影不离的海兽今天也显得没精打采,被船头激起的浪花中鲜美的小鱼它们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你争我夺,只远远地尾随于船后,不时发出低低的鸣叫。它们稀疏的叫声在冷寂的海面上传出很远,应和的只有海涛相互拍击而发出的沉闷声响。
海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冰冷潮湿的空气拌着海底翻腾上来的千百年累积的浓重腥味流入肺中,让人觉得整个身子和头脑都像被石浆灌注一样沉甸甸的。
“真是够了……”黑发青年咕哝着抬脚将一具尸首踹到一边:“还有完没完啊?”
离他几步远的大个子男人将一个已经软倒的人单手提起来朝船舷外扔了出去,抬眼看正在自言自语的青年一会,随即双手画出一个魔法阵,口中轻声念出几句咒语。
“完了?”一个伴着轻轻咳嗽的声音从甲板暗处传过来。
“呵呵,你说呢?”
这句话马上让发问的人懊恼起来。
青年的轻笑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真是的,明明病得要死又晕船,干吗还跑出来看热闹呢。弄得善良的撒法洱还特地给你做了个人防御……你要记得好好感谢他啊,药师先生。”
“你还敢说?”被青年称作“药师”的人声音陡然拔高,咳嗽的频率也加重了:“你不是说把那鬼戒指卖了?怎么找我们要‘神器’的还没断绝?!”
这三个人便是不久前作为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器丢失事件主要嫌疑人、将亚述拉城邦搅弄得一塌糊涂又大摇大摆离开的刺客奇诺、法师项空月、咒术师撒法洱·耶路加。——官方记录在案的说法是:“为了维护城邦国的安定,议会一致决定将破坏神器扰乱治安畏罪潜逃的三人驱逐出境,并永不准踏入城邦国土地。”
天知道实际上当这三名瘟神前脚刚跨过边境线,城邦国高层各个政敌之间就恨不得互相拥抱以示庆祝——年前造成全国性瘟疫的罪魁祸首终于离开了!他们终于可以安稳地抱着老婆情妇睡觉而不是要求守卫队参观他们的私人生活。
现在,面对忍无可忍的同伴(或者说同伙?),刺客奇诺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哦……我想,也许我把‘神器’卖给老法师的事,还没有传开吧……”
正努力压抑咳嗽的项空月怔了怔。“神器被卖”这件事,没有传开?这件足可造成轰动的事,没有传开?——也就是说,“神器被一个刺客团伙抢到了”这件事情,还是传开了?
那不是众矢之的?!
“你卖戒指的时候没告诉买主那是神器?”他狠狠地问。要是那个刺客敢答一个“是”字,他立刻毒死他!
“啊呀,我来去的路上可是逢人就说啊……”奇诺眯了眼笑道:“不信你可以问问撒法洱呀。”
当黑袍法师真的将目光转开,就听到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咒术师颇为不耐的哼了一声。
“又来?”黑发刺客大声地叹了口气,道:“撒法洱,把我们的药师请回船舱去!真是的……”
又来什么?项空月的思绪还没从神器归属问题上移开,就被耶路加一把提起,半被迫地回到上船以来三个人——或者说只有他住的舱房里——奇诺只有白天偶尔呆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晚上则从没见他踏入过这里一步;总是闷声不响的的咒术师脸上写着“我不想和法师处在同一个屋子”,大多数时候靠在甲板的船舷上吹风看海发呆。项空月乐得没人闹得他三番五次想毒死某人外,每天只是吃点药和一些在路上做的简单草药食物调养恢复还在城邦国时被法术弄坏的身子。
耶路加将黑袍法师推进房间,关上门。
项空月慢慢地坐在床上,听见咒术师在门外轻声念起咒语,他习惯性地集中精神——如果没有弄错的话,应该是个人防御术——在咒术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他的思绪又回到刚才的事情上。
很显然,奇诺之所以要耶路加把他带回房里,就是为了不让他碍了手脚,以免刺客先生一个失手将他一视同仁地宰了……离开城邦国已经好几天了……本来以为会直接越过国境到月沁去找某刺客先生的顾主,奇诺却半路改变主意,突然拐个弯在港口城市魏玛搭上一队规模颇大的船队。项空月从码头船工的谈笑中零零碎碎地拼出他们要出海,便以为是去斐基——毕竟那里圣光或着城邦国的影响力还不到深入人心的地步,去那儿避避风头也不算奇怪。开船两天后他才发现不是前往东大陆斐基半岛在内海港口的航道。船出了内海便往南陆行驶,那一带沿海城市众多,可能容纳这队商船的……只有与北陆大港拉比亚法、东陆大港迪亚齐名的南陆两大港口——卡莫尔和自由都市。这支船队会在哪里停泊?——不,这不重要,奇诺会在哪里上岸?他要做什么?避风头的话,也避得太远了……关于圣光国和城邦国,南陆的消息不可能比东陆的更发达……或者……他是想避开“爷爷”的范围?
黑袍法师皱了下眉头,忍不住咳了几声。奇诺不是这么天真的人……谁都知道躲不是办法……而且他并不在意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他把他们被围追堵截看得无足重轻……那个变态,在盘算些什么?自己因为病着一直不想动……结果现在这种被动的情况里还没法做些有用的分析……真不爽!
等耶路加返回到甲板上,奇诺正笑眯眯地甩去爪剑上的血,将最后一具尸体踹到海里。浓云压得更低了,月亮只剩下一个钩,也大半藏在云层中,海风却弱了下来,船不知什么时候停止行使,灯火也熄了大半,像一个黑黝黝的巨大影子随着波浪上下起伏。看见咒术师一边走过来一边轻声念着咒语清理溅得到处都是的血迹,奇诺笑呵呵地翻身坐到巨大的船舷上:“嗨呀,反正今天瞭望塔的人睡死了,守夜的也是,你紧张什么?……唔,这些东西明天我们可以说不小心撒了红酒啊。——平时整晚都热闹得很,明天要过墓海了大概船长先生也开始紧张了吧?入夜就没有一个人出来了……”
咒术师沉默一会,目光闪动起来。黑发青年只是弯着嘴角笑,神情极为惬意地享受着夜晚冰冷的海风。四周仍然一片死寂,除了船身破开浪花时发出的哗哗声,夜色中传来的海兽微弱的鸣叫,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涌出的夜雾,整艘船队竟然半点声响也没有,仿佛水手之间流传的无数传说里的幽灵船一般。
“这几天你情绪不定。”耶路加斟酌着开口:“因为他吗?”
“哦……”青年微微眯起眼:“撒法洱……”
“别让处境更困难了。”咒术师一反常态,皱着眉头打断对方:“我们现在……”
“哈哈哈哈哈。”奇诺笑了起来,滑下船舷,慢慢地朝同伴踱了过去:“我说……撒法洱……”
咒术师的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身侧悄悄地画阵图了……他有点后悔——这次的试探是不是过分了?尤其是近来这段时间。虽然奇诺从来也没表露过什么,但是丰收祭的事情恐怕让他觉得屈辱了吧……对于决不接受任何挑衅的奇诺来说,他没有对那个倒霉的桑达尔封动手,不光碍于上面的脸面,大概更多的是估计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但是哪里不对劲呢……
耶路加还在怔仲时奇诺已经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昏淡的月色下,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浸着点海风的冷意:“你的读心术还是不够好啊,撒法洱。”
咒术师在这大冷天里身上出的冷汗立刻湿了贴身的衬衣。
“——不过,这次是实话。”青年微笑起来:“知不知道?我们的药师在那个‘使者’面前克制情绪的时候我忍得很辛苦……”
……果然是因为那个法师的情绪波动刺激了奇诺吗?他没有在当时就出手已经算是近年来不错的进步了……要在小时侯恐怕早就发作了吧……不过他居然自己承认了……耶路加心里松了口气,安静地听着同伴难得一次的坦白。
那种波涛汹涌的情绪……再加上他的魔法力……黑发刺客微微一顿,嘴角划出浅弧:“我没你那么敏感。毕竟魔法我是半吊子货——即使是这样我也忍得很难受——了解了吗?”说完青年越过他,消失在甲板另一头的黑暗中。
“……那么,你还留着他干什么?”耶路加低声问,“如果他是一个威胁的话……”
“呵呵。”浓重的夜色中只传来奇诺意义不明的轻笑,算是对他的回答。
伊佛勒斯·汉克是被穿过窗户照射在脸上的刺眼阳光以及手臂上的剧痛惊醒的。自从出海以来天气就不是很好,云层一直覆盖着大半个天空,奈西海东南这片海域比其他同季节海域更容易起雾,船只极容易迷失方向,又偏偏因为没有海盗过度骚扰,水产也十分丰富而有数条航道经过,几百年来已不知有多少船队在这片海域上因为大雾而遇险。凡是常年出海的船只无不在经过这片他们称为“墓海”的广阔海域时全员戒备,不仅领航员、船长、大副全神贯注,连最嫩的杂工也不敢在通过它时放松自己的神经——墓海不光有暗流和礁石,还有能无声无息吞掉一艘大舰的海兽。现在船队还处在墓海中央,他身为船长居然在没有安排夜航人员的情况下倒头大睡?汉克吓得一跃而起,顾不得自己疼痛的手臂,冲出船长室,一边叫唤下属船员们一边四处查看。四处巡视一周后他几近惊恐的发现整艘船昨夜一整晚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连舵手也趴在船舵前打鼾。其他跟着首舰航行的船只昨晚见它莫名其妙突然停泊,不论怎么打旗语喊话都不见有回应,整个船队只好麻着胆子下锚停了一晚,现在通船正破口大骂领航舰混蛋。主船上的旅客们由于大多还睡在船舱未醒,甲板上各处通道里大多是被船长连踹带骂踢起来工作的船员们。面对其他船只上的情况,再看自己船上一塌糊涂的状态,向来稳重的汉克船长大人顾不上处理伤口,像头暴躁的魔兽一般走来走去,一点小事就引起他的破口大骂。
怎么会犯下这种严重的失职呢……这件事要是传开了他和他的船队就休想在商人那再接任何一笔生意……自己昨晚明明没有喝任何有安眠性的饮料……不止他,连决不容许自己精神松弛的当值领航水手和了望水手也在没有吃什么安眠作用食物的情况下睡着了……怎么会这样?
“那药劲够大的。”甲板上奇诺坐在船舷上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小长针,笑道:“我差点把船长先生手给扎穿了他也只哼几声,真不错。”
“你早料到了。”青年身边席地而坐的咒术师对眼前船员们叫喊着四下跑动的混乱视而不见:“所以特地上了这艘领航主舰。”
“自从遇到咱们的药师先生到现在,你终于开始适应了?”黑发刺客玩厌了长针,随手将它们抛到海里:“真是不错的进步啊,撒法洱……这样我带你去见师傅也不是太丢脸了,是不是?”
“……师傅?”咒术师听到船帮下方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到水里一样。他叹口气:“真任性。”
“喂喂,我昨晚宽宏大量可不代表今天也是一样的和善啊。”青年鼓着双颊说道。小孩子般的神情让耶路加皱起眉头。还真是不怕死啊……敢去招惹他师傅……现在他终于敢于惹他那个师傅了么……?
耶路加想了想,开口:“今天晚上能睡觉吧。”
这艘船的龙骨应该已经压碎落海的那些人的骨头了吧……只要奇诺不突发奇想又跑到别的船只上招惹一些鼻子灵得不象话的狗,他从今天开始就能安稳地睡上一觉了吧……只要他不突发奇想……
“可以,可以。”青年好脾气的点头:“再4天大概就靠岸了,当然要养精蓄锐……撒法洱,记得好好背一背你的空间转移术,还有……”
……他还是突发奇想好了……咒术师撒法洱·耶路加认真地开始反省自己向尤素迪亚祈祷的愿望有多么愚蠢和浅薄,完全忘记一个从昨晚开始就被自己的咒术关在船舱里不得出去的某位同伴还饿着肚子并且将在他想起他的存在之前一直饿下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体贴的咒术师把舱门封住后又用幻术将门变成平常人眼里一块平凡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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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鲁旺斯首府迪亚,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商港城市。站在码头的高处放眼望去,可以看见城内建筑高高的尖项和华丽的房屋顶装饰。迪亚处于中陆,又是大城港,城市风格不可避免的包含了北陆的精巧和南陆的严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衣饰打扮也与南北两地有所不同,本地人大多穿着各种颜色的布料缠绕而成的衣物“斐瑟斯通”,而外来的商队、佣兵、艺人们穿着则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在城西集市上,奇诺靠在酒馆深处的橡木吧台边,歪头看看远处座位上泄愤似地嚼着食物的项空月,顺手拎过一杯干果酒,慢慢地喝完,朝身旁习惯性捧了杯冰水发呆的同伴咧开嘴:“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自己对他说去。”咒术师半天冒出一句,两眼被手中木杯粘住一样一动不动。
“我怕他诅咒我呀。不小心饿了他快三天……”刺客涎皮的脸上完全找不到名为“愧疚”的表情:“我良心过意不去……”说着他抬手虚点正缓慢进食的药师微笑:“要不是他是个药师,这会儿恐怕已经内讧了吧?——哎呀,他干嘛用那么阴森的眼光瞪我啊?”
“……”他又想干什么。摆脱了木杯魅力的耶路加盯着玩弄酒杯的同伴:“在这里停几天?”
“不知道。”青年笑起来:“有故人在这里,我想去拜访一下……咱们的药师在这几天里就交给你照顾了,撒法洱。别说不干啊,这件事你也有责任……”
咒术师回头看一眼远处仍然奋力煅练咬肌和顺便练习以眼杀人的项空月,深深地叹了口气。要不是咒术失效,项空月渴饿得没力气发作,奇诺说不定就真的恶意忘记他的存在了……他知道,自己,还有奇诺,并不喜欢这个还算不错的“同伴”……奇诺只是单纯的想折腾那个法师吧……这算不算示威?向大陆的珍宝——法师示威……
耶路加突然间很想笑。
三天后。
“法辛路6号……法辛路6号……”迪亚城北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黑发金眸的青年一边咕哝一边抬头四顾,搜寻自己要找的地址。在街上来回走动几次,一会便发现了他要找的那扇门。
“咚咚”青年象征性地轻轻敲敲门,利落地从旁边半开窗户翻进屋内。
室内如预料的一般杂乱无比。家具横七竖八地翻倒在地,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天花板上成群的蛛网垂得如特制的天顶流苏一般密密麻麻,房间尽头壁炉里的灰烬没有一点火星。这番破败的景象表示这间屋子已经长久没人住过了。
奇诺蹲在翻进屋里时落脚的一把缺腿椅子上,打量了一会室内,忽然松了口气似的笑了起来。他轻轻跳到同样落满灰的地板上,绕过倒在地上的家具杂物,来到早已熄灭良久的壁炉边,微歪身子察看一会,抬脚向左边砖石的墙踹去。一声闷响过后,壁炉另一边的墙面无声地凹陷下去。奇诺哼地笑了声,走进那个突然从墙壁中出现的门洞内。随即,墙壁马上又恢复原状,平整得找不出一丝这儿曾经是一扇门的痕迹。满室的灰尘依然厚厚地积着,看不出有人穿过这间屋子的迹象——连一个脚印也没有,依然是那个废弃已久的空屋。
当奇诺走过一段通道又在尽头打开一扇门时,门内布置颇为古典的房间里一张典型洛沙坦王时期风格的大方桌边坐着矮小男人抬起头朝他笑了笑。他背后的大幅壁毯描绘着纽亚时期很有名的佐匹克隆之战的内容,相当显眼。
“嗨。”男人说。
“看来你弄的那……那什么来着,粘水?对,那粘水不错么。”黑发青年呲着牙笑道:“我在外间绕来绕去,就是没留下半点痕迹……多好。”
“你没碰蛛网?我特地把它挂到你的高度的……”男人啧啧几声,仅乎颇为惋惜的看着对方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双腿不雅地搭到雕花装饰极尽华丽的方桌上。
青年“嘿嘿”笑道:“那么好的药线浪费在我身上不是可惜了?哎,我说……”
这时,房间里某处角落“叮呤”响了一声。男人嘴角“哧”地一抖,很快又忍住了笑。
“哦呀……”奇诺也笑了,转头看着自己刚进来的门口:“是哪个白痴直接推了右边墙上那扇暗门的?”
“大概是我不小心放在壁炉边的一个衣柜挡住了视线,有人没看到你是怎样神秘消失的罢?”男人拿过放在桌上的一杯酒,慢慢地啜着:“唔,怎样处理宝贝们吃剩下的残渣呢……不合理进食会让它们长胖的……”
“没关系,很快煅炼小家伙们的机会就要增多了……老头子们好象看我很不顺眼了。”青年微笑着眯起泛起暗金色的双眸。
“真是够了……十五年前你师傅引发‘战争’如今你又对什么感兴趣了?”男人颇为头疼地摇摇头。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青年一脸无辜,“我真的没有越界……是老头子们太过敏……”
“要不要回家一趟?老拖着我也很为难……”男人微笑,“老爷子很有耐心,但是小鬼们大概要忍不住飞天了……”
“哎呀……所以我讨厌小孩子……”奇诺嘀咕着,爬爬头发:“怎么样?我和同伴的新朋友怎么样?技术不错罢?”说着,他献宝似的晃晃胳膊,笑道:“差不多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了……”
“古吕文钟墨池冷。”男人慢慢的说道。见对方仍是眯了眼笑呵呵的,便顿了顿,继续道:“池家养出来的……这之前完全查不到……你怎么不找拉法斯尔?他在城邦呆了快二十年,不是容易查得多?”
“哎呀,那个笨蛋只知道五年内容……那可是很平稳的五年哪……”青年双腿搭在桌上,身下的椅子一摇一晃:“你可以上天空嘛,比他好多了。”
男人双手一摊:“能查到全亏他有个特级法师‘父亲’……也是很‘平稳’的记录。——说真的,我不喜欢查法师。他们的资料太难弄到了。文家和墨家可不是小猫能随便哄哄……”
“平稳……啊……?”黑发刺客将目光移向雕花的天花板,盯着那屋顶垂下的巨型吊灯,喃喃自语:“平稳啊……真没意思……”
那双紫色的“雷神之眼”……他是被什么封印了吗?完全空白的幼年时期……
“好吧好吧,我就回去一趟好了……”青年一个轻巧的倒挂金钩立在桌旁,右手轻轻敲敲桌面,笑道:“这次的奖金我还没拿到呢。”
“家里对终于回去的孩子会准备一场热情的宴会吧。”男人依然坐在桌边,向经过身边从他背后离开青年举举手中的酒杯:“不喝一杯再走么?”
“最近狗鼻子都很灵的……”奇诺打开挂毯背后的暗门,转头笑眯眯地道:“我差点就被咬伤了呀……而且,欢迎宴会好像已经开始了。”
“那个老法师已经被咬死了。”男人呵呵地笑起来:“血腥味总是比较刺激人……”
“我知道啊,所以才要回去洗洗嘛。”青年无害的笑声同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地毯后:“这次要好好洗干净才行啊……”
“哦……”矮小的男人抬手注视掌中高脚的酒杯,里面盛的琥珀色液体正微微晃动着。
“不仅仅是神器,连‘王’你也想染指么……你以为,你可以胜过王上么?”
……街道空气里有“愤怒”的味道。已经弥漫到外面来了?呵呵……
散漫地在人群里逛荡的黑发青年从鼻腔里嘿然笑出来,快走几步,推开这几天住着的酒馆街面上的大门。
不出所料,项空月一脸阴郁地从桌间飘过来:“回来了?”
“是。”奇诺微笑。
“那么,”黑袍法师忍无可忍地伸手一指:“麻烦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消失在我的视线内……谢·谢……”两天!整整两天!他又不是行为规范教科书那个背后灵干嘛非得他上厕所也在门口守着?这也算了,当背后灵也内急等着排队用厕所、他可以当作没看见,中级魔法力无视也勉强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早上一睁眼一头黑影杵在床尾阴森的地瞪他、配药时突然问“那是什么”、吃饭吃到一半突然从他背后绕到他对面气势十足地坐下然后一脸什么事没发生一样看菜谱点菜?他会睡眠不足、消化不良啊……
就算忠心耿耿也不用跟牛皮糖比粘性吧?项空月忿忿地怒视一脸和善的罪魁。
“呵呵。”罪魁恶意笑脸让失去耐性的黑袍法师很想抽出匕首,往他脸上插个对穿。
“辛苦你了,撒法洱。”黑发金眸刺客笑嘻嘻地道:“事情已经完了。”
耶路加点点头,转身走开。
咒术师先生真的不是声控式机器人么?项空月心里无聊地猜测。奇诺居然破天荒地表示慰问?明天太阳要从哪边出来比较正常?
“药师先生。”奇诺语气温和地叫回神游的某人。
项空月一脸快吐出来神情望着由于神经归位而显得更不正常的刺客:“干嘛?”
“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啊,药师先生。”黑发青年咧开嘴,现出一口白牙。
“哦。”你心情好关我什么事!项空月想转身走人。
“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出发,到战士的村去。”
奇诺漫不经心的话让黑袍法师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胃里直冲头顶。
……又要赶路?……我现在就毒死你这个变态!!
项空月愤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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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安全上岸了。”肖尔刚进门,坐在已拉下厚重布帘的窗边的人便开口了。
壁炉里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室内。几个神色各异的人坐在数张随意摆在一张小圆桌周围的矮椅上,桌子上放着刚送来一份羊皮纸,还有一套茶具,浅底杯中的饮料正袅袅地冒出热气来。
“哦?”肖尔有点吃惊,环视四周脸色不郁众人,辩解道:“我可是派了六批下级刺客呀。”
“下级刺客?”一个灰白头发的人不无讽刺地笑了:“……交给新晋级的人果然不行。”
“他们也是下级刺客,而且多年没有升级,我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肖尔话刚说出口便知道自己犯了错——绝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这是刺客的基本准则。他只好摸摸鼻子发出含混的音节,不敢再说这种没大脑的话。
“……真不知道为什么长老会要你这种人来负责处理这件事……”灰白头发的人耸耸肩,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我只负责提供情报,其它的别犯到我头上来。——这句话,一定要传到‘他’耳朵里。”
……对方不过是两个已经被宣布‘清洗’的下级刺客而已,值得这么紧张么?肖尔应着,又听一个人慢悠悠地说:“肖尔,虽然你是总负责人……不过,我希望你能谨慎些为好。”
“……那两个人,倒底是……?”看他们的样子,并不赞成他接下这个任务。肖尔想。
“他们是下级刺客。”先前说话的那个人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不过你也实在是太轻敌了。听说,神器失踪就是他的同伙做的……呵呵。”
与此同时,在另外的地方一个隐秘的房间里有两个人也在交谈着。
“这次处理他们的事情推给科希加老头那边的人,他会不会猜到是我们这边下的决定?”两人中年纪较轻的问道。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穿着与他这个年龄相比裁剪稍显过时的酱色上衣,配着一条灰扑扑的裤子,一排被里头东西塞得发涨的小皮包挂在粗革的腰带上。这时他正带着不易觉察的紧绷注视站在他对面的中年人。
“卡拉齐,你找谁接的?派谁去的?”中年男人想了想,微笑着问。
“这个没问题,我让一个新手私下找的肖尔。我比较担心的是那个……他会不会觉察这是我们的遮眼布……肖尔出动的是一群下级废物——那个白痴。” 卡拉齐回答。
中年人微微笑起来,拍拍自己身上墨绿暗花的袍子:“迪亚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们已经从伊鲁河南下了……恐怕目的地就是战士之村吧……长老会也允许刚晋级为执事的肖尔接下任务?看来布罗迪·科希加想培养那个冲动的笨蛋?……”
“他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我们不是已经派人封锁线人了么?” 卡拉齐说着,递过一卷羊皮纸。“至于肖尔……我倒认为长老会是想告诫一下科希加,近来他管的地方出了不少事情。”
“那个小鬼就是有连长老会都无法掌握情报来源才让人不安——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跟雷贤有来往——不然消息怎么那么灵通?——而且不大听指挥有几年了……如今他闹下的事情太大,长老会已经不认为值得为他再承担任何风险——虽然他和他的搭档实在是优秀的刺客之一……”中年人匆匆浏览纸上的内容,叹了口气。
“让长老会下这种决定……要知道,商……” 说到这里,卡拉齐忍不住一顿,下意识地捏紧拳头止住自己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所带来的恐慌感:“‘他’教导出来的,都是罕有的优秀啊。”
“优秀归优秀,都不太好处理……诸神保佑,让‘他’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他的上司显然也对那个教导出不少优秀刺客但仍然成为所有人噩梦的人没什么好感。
“这次事情结束后,连希斯林首相那也必须作出解释……他那关可不好过……不过如果扯上神器和叛乱的话想必大人他也说不了什么话……”卡拉齐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于是提起另外一件事。
“我们这边也不能太放心了……师傅引发了战争,我可不希望徒弟也有样学样……”中年人想起多年前的那件事,不快地皱起眉头。
“我已经派人过去监视了,有变化马上就有消息。”他的属下马上回答道,“不过我有一点直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不逃?”
“呵呵,大概他还妄想着同归于尽吧?——当年商却不也是这个样子?长老会最满意他们‘不会逃’——这个他们身上可说是唯一不令人厌恶的优点……”中年人呵呵地笑起来,随手将看过的羊皮纸放进怀里。
卡拉齐听到上司口中说出“商却”这个名字时,不禁觉得身上被一股凉飕飕的风贯穿了。他向中年人致意后离开那个房间,关上门的一刻苦笑起来:已经过了十五年,自己还是不能消除当初经历的事情所带来的恐惧感……那场掀翻了整个地下世界的战争。
太阳似乎也受不了现在寒冷的气候,偶尔出现在厚棉絮一般的云层间,有气无力的落下几点光线又马上缩到后面去了。流域几乎囊括了大半个伊鲁旺斯的伊鲁河缓缓流淌着,淡薄的阳光照在还没有结冰的河面上,被航船龙骨分开的河水打得支离破碎。
“还有几天到?”项空月阴惨惨地问坐在甲板上的奇诺。黑发青年笑了笑:“这个问题的应该找船长才对呀,小项。”
“船长先生给了我三个日期。”黑袍法师不耐烦地说:“我现只想知道,我的脚还有多久才能踩到地上?”
“没几天了。”青年笑道:“不如我们来猜猜是哪天靠岸?”
今天天气很好……项空月迫使自己分散注意力,尽量控制自己掏出药袋冲动。这时,船身一阵震动,船停了。
“好了,下船吧~”黑发青年笑眯眯地说:“走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弄到几匹马?——阿嚏!小项你干嘛?——阿嚏!”
“……没什么。”黑袍法师平静地从他身边绕开,朝已在跳板边拿着行李等他们的咒师走去。
难道我速效毒药的份量弄错了么……已走上跳板的项空月回头望望身后不远处拍掉粘在身上粉未的黑发刺客,心里如此思忖。
夜晚的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痛。项空月紧了紧在身上了毛斗篷,把缰绳放松了些,好让之前由于寒冷而僵硬的手指稍稍屈伸一会,活络一下血脉。他已经疲倦得不想再计算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想着自己最好还有足够的力气撑控缰绳跟上前头夜中纵马狂奔的黑发刺客,别被他扔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才好。撒法洱·耶路加则与他保持平行,以便随时防止他从马上栽下去—平时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但从傍晚赶到马场买下三匹马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天,他们只吃过一点硬面包果腹,其它时间一直都坐在马背上策马狂奔。中陆在旱季里总是又干又冷,不怎么下雨,却经常看不见太阳,晚上连星座都被云层遮得所剩无几。何况现在已经近黎明,即使有辨认方向的星座这时也已沉入地下不见了。唯一还时不时令黑袍法师振振精神的,只有道路两边一闪而过的灯火。那是世界各地的统治者们唯一一个达成共认识的成果——为了夜间赶路的旅人安全而设在各城填大路和主要干道两边的照明防风灯。整个灯体外壳构造巧妙地利用几块玻璃片将以油脂为燃料的主体灯芯保护起来却又不阻光亮,在入夜后由每个城镇派出几名守灯人点燃灯芯,并添加足够的油脂让它燃到天亮再熄灭。平时灯的维修和擦拭也是这些守灯人的职责所在。
左边一直有河水流动的声音……那个变态居然沿着河边大路跑?不过比较欣慰是从下船到现在居然一直没人来“招呼”他们……对手已经知难而退了么?那样的话,扑面而来的风里为什么有奇怪味道……
项空月边想边渐渐放低身体,头几乎挨到了马脖子。他半趴半坐在起伏颠簸的马背上响应连日来体内各部分叫嚣着要充分休息的讯号,让冻得有些麻木神志渐渐地陷入一片黑甜中。
“看来你真是风华的种。”
午后微薄阳光下,黑袍法师刚睁开眼,这句毫不客气的话就钻人他的耳朵。连头都懒得动,他有气无力地深深呼吸几下,感受着从窗口过来光线。阳光有点冷,不过被子很暖和——除了那股难闻的膻味之外实在无可挑剔。
“在马背上睡到掉下来……而且没死重伤……说吧,你给了雷贤什么好处?”坐在床边桌上的黑发青年咕哝:“再不然就是地恒为了讨好风华那女人所以格外关照你……”
耳朵还是有点耳鸣……不过过一会应该就好……昨晚到现在还没吃饭,看看光照的角度,现在不是早晨就是下午或傍晚……啊,再睡一会好了……睡足了起来吃消夜或者早饭……
项空月又闭上眼睛,翻个身面朝墙不动了。青年听见他逐渐稳定下来的呼吸,口里继续滔滔不绝,金色双眸由于满意自己的成果而眯着。
他果然被下了“封印”……而且是雷贤的封印……不过为什么呢?他做了什么?值得有一双“雷贤之眼”?平时不容易看到,累他个半死就试出来了……之前来找麻烦的几批人都是水平差不多的下等货色,但今天清晨的那批水准高了不少,逼得撒法洱用了范围咒术,引起不小的骚动。快到了,他们也急了么?前几拨和今天来的手法看上去不像一窝的……他们连起来了?想拖时间还是……不想让我回去?
老头子,真是辛苦你们做这场前戏了……真有趣。
黑发青年背着光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浅笑,右手无意识地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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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的村是个热闹的地方。几乎整个大陆的散兵游勇们都集中到这里找到雇主,一些商道的向导也在这等待商队的邀请。这个处在利森普鲁帝国边境的镇子,为什么会成为全大陆最鱼龙混杂以及大陆唯一专门为人代为保管巴柯拉并可以在不同地点所设的分支支取它们的机构——班的总部所在地,实在是一个无解之谜。这里崇尚武力解决问题,因此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里找到图书馆或者一个定居学者之类——这地方根本就容不下那些温吞吞又软弱无力的东西。不过它和大陆上任何一块地方一样,从来都不拒绝商人和三教九流。
项空月坐在他们三人昨晚刚刚租下的阁楼里一面晒太阳一面无聊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上次他体力透支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店里昏睡了整整两天,醒来之后又被奇诺拽上马狂奔一天一夜,终于在昨天晚上快深夜的时候到达战士之村。那个奇诺直接纵马冲进了这家名为“哈菜之手”的酒馆,在老板习以为常地将柜台上的物什抢在马蹄踏上去之前迅速扫到一边并大吼:“小混蛋,又来坏我生意”的同时跳下马,笑眯眯地站在一张桌子上大声道:“我回来了”——连随后扶着黑袍法师进门的耶路加也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赶路时被寒风吹木了脑袋。——虽然奇诺脑筋从来没正常过,不过放到这时候……似乎不大对劲?
酒馆里安静了几秒,又开始喧闹。不知是不是项空月的错觉,他觉得弥漫着恶臭的混浊空气里悄悄地飘着一种察言观色般的小心翼翼……黑袍法师坐在耶路加把他放下的小圆桌旁边,颇有兴趣的环视他们进来的这间酒馆。
已经深夜了,这间酒馆仍是很热闹。酒客们三三两两围坐在颜色旧得发黑的木桌边肆无忌惮地谈笑着,却没什么人正眼去看现在已经盘腿坐在酒馆柜台上跟老板搭话胡闹的奇诺——包括原本就在柜台边喝酒的几个人。
“小混蛋,几年不见的越来越出格了。”老板叫人收拾完马匹杂物后对坐在柜台上的黑发青年抱怨:“竟然直接冲进来!”
“哎呀,我难得回来一趟,茨格叔叔你就这么对我么?”奇诺笑嘻嘻地说,“我工作可是很努力啊,你不为我高兴么?”
“为你高兴我就得让你白喝我的招牌甜酒?”茨格晃晃将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脑袋,不以为然地挥开青年伸到他背后去摸酒瓶的手。“这次我决不纵容你!上回还烧了我一间马房……”
青年一点不脸红地又伸过手去:“好几年的事情了,怎么还记着的——你这里又没有热辣美女可看,我能干嘛?”
项空月看了一会柜台那边,转头对刚端来一杯牛奶和一杯冰水的咒师说:“……他,脑子赶路终于赶出病了?啊,这真令人高兴……”
耶路加闻言抬头看向奇诺所在的方向。发现他还在与拒台后的老板纠缠不休,便从人群走过去,低声说:“和以前一样,加张床。”
茨格笑呵呵地擦干净杯子挂好,转身取来一串钥匙拿下一个扔给奇诺,顺势打掉他又一次伸过来的爪子:“拿去!这次不准再欠房钱了!不然下回睡大街上去!”
“哎呀,茨格叔叔,”黑发青年声音变得拿腔拿调。“你舍得让可怜的我们睡外头?”
“你如果付房线,我当然舍不得。”老板一本正经的回答,周围几个人这时讪笑起来。
奇诺笑得几乎摔到拒台后头去:“好,我知道了~为了温饱问题,我这次一定绝不拖欠。”
项空月张着嘴看着咒术师穿过人群坐回到桌边,过了一会终于说出活来:“我想吐……”奇诺那人一旦正常起来实在不是他这种正常人所能接受的……
“那个老板,什么都不知道。”撒法洱耶路盯着手里的冰水:“住久了,他习惯了。”
直到第二天奇诺和耶路加出去之后,痛快地睡到中午才起身的黑袍法师才在拿午饭时跟五十多岁的老板套了会话,知道这里是战士之村,而这个“哈莱之手”,则是奇诺几年前经常住的地方。而老板茨格·埃迪诺并不清楚他眼里那个看着长大的、印象中像个小混混般有趣又胡闹的年青人是干什么的。
“谁关心这些?只要那个臭小子别老找借口拖欠房钱就成了,”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和善的注视着面前裹着黑袍脸色苍白的青年:“至于别的——这里可战士之村,他是啥都不奇怪,小法师。”
“谢谢您,不过我不是法师。”项空月露出微笑,端起手里的牛奶呷了几口。这个老板似乎喜欢在牛奶中加几滴烈酒,让原本温甜的饮料味道变成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味道。想起自己一再套话而那老头总拐弯抹角含糊其词的神态,已经坐在阁楼边很长时间的项空月觉得照到身上的阳光稀薄更加郁闷了。
这该死的旱季。
他有点恨恨地想。
屋子看上去已经不知道几天没有整理过了。用过的餐盘和餐具随意地扔在油腻的桌子上,破烂的桌布到处浸着酒渍的痕迹。厨房水池里也扔满了杂物,几只绿头蝇正在上方绕着圈飞舞。凌乱的床单和衣物都散发出令人恶心的异味,仿佛足有好几年没有下水一样。风呼啸着穿过这栋房子前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直吹得门窗咣咣作响,使得房里长久没有人气的样子更添了几分。
“真是难看……”站在没有关严实的门旁的人一边感叹一边走进来。
刹那间,屋内各处的阴影突然有了生命一般闪动起来,从几个方位扑向来人。
“啧啧,这种欢联迎方式未免也太热情了……”他笑着伸出右手,一把长刀陡然出现。它的主人也随即化为一抹疾烟,以不可思议的动作,敏捷优美地飘舞在一个个黑影之间。流光般的刀影所到之处必然有一声闷哼伴着血液溅出的轻响。在这阴暗的屋子里好像开了一场无声的舞会,连桌椅杯盘都被舞会的气氛所感染而发出有节奏的鸣动,像是为这场盛会伴奏一般。当那股轻烟停止舞蹈,不大的屋子里便又安静下来。淡薄的光线从敞开的门窗照在桌边静立的人身上。
“唉……只有这几个而已么?”青年凌乱的黑发下一双金色的眼睛微的眯起,“洛班科,你家的人还真是……”
他踢开脚边散落的人体残肢,踏着满地的血液,自言自语着往房屋深处走去:“中级刺客?还是巴特老头子教出来的人……有没有搞错啊,那个没用的老东西手下都是一帮子废物……”
没走几步他又停住了,抬头嗅嗅空气:“哦呀?”流动的空气里有一丝枯叶草的味道……致死份量刚好,但还是完全不够啊……青年笑笑,左手握住,随意地在胸前划了个半圆,然后挥开手。角落里传来几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很快被窗口灌进来的狂风给掩掉了。
“暗器上抹的药份量要足,这才便于使用。——还有,下次不要用味道这么大的材料比较好……”青年满足的轻拍下手,转个身快走几步来到一扇开着门前朝小房间尽被杂物埋了大半的邋遢男人微笑:“你说是不是啊,迪·洛班科?”
青年口中被称为“洛班科”的男人看上去非常虚弱,至少有半个月没有出过门也没好的吃过饭。他周身包括这个房间都充的着浓浓的酒味,被虫蛀得破破烂烂的地板上到处都扔着或好或坏的空酒瓶子。
黑发青年打了个喷嚏,朝男人走了几步,弯起嘴角:“真是难看啊……作为你来说,真是难看啊,洛班科。”被青年轻快的口气惊醒一丝神志的人勉强睁开眼睛,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映出站在他面前几步远处衣服下摆被血泼得透湿的身影。迪·洛班科困难地想从杂物里挣扎起身,长期被酒精麻痹的身体却不听使地倒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忽然他呜咽着嘟囔起来:“那帮混蛋……流氓、萨法特忒!我没办法……他们送来了米莎的外套……没办法啊……我的小米莎……”说到后来他再也忍不住,吸吸鼻子抽泣起来,下面的话含含糊糊的地咽在了喉咙里。
“嗯嗯……”青年等了一会,见他稍微平静一些便慢慢弯下身子,微笑着开口:“的确是非常凄掺……好吧好吧,为了你可爱的小女儿,也为了代表我们友谊的那几袋金巴柯拉,我就去把小家伙带回来吧。”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一下,满意地观察到对方的瞳孔因为惊恐而缩小,咧开嘴道:“真是让人怜爱的小东西啊……明天她就要为父亲穿上黑色的面纱……”
下面的话被一阵巨大的闪光吞没了。魔法形成高温电气云雾笼罩了这所房屋。带着爆响的灼热云气消散在空气中之后,原本是幢小农场的地方出现了一块烧成深黑色的平地。那块地确实很平整,一个焦黑的,冒着青烟的,完美的圆形,就是那幢房屋曾经在于这世界上的最后一点证明。
离这片残骸不太远的地方是一片紧挨着大路小树林,几匹马栓在那里。一个套着厚实兜帽穿着法师袍的人从马鞍后露出半张脸,随即他整个人从马后头走了出来,靠近那块烧焦的士地。
“啧啧,炸得真是干净。”他慢慢地绕着边缘走,口中念念有词:“干掉那么多,就是想不到还有最后一下吧?到了地恒面前之后好好哭诉吧……”
“真遗憾。”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法师猛然回头,发现本该变成灰烬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泛着暗红的金眸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你的雇主似乎忘记告诉你,我还有个伙伴,他是咒术师……”银白色的防御咒文图案正一寸一寸地从黑发青年晒黑的皮肤上褪去,隐入皮下。那对金弯起的金色眼睛里,正映出法师恐惧得变了形的脸。
“啊呀,他们没跟你说么?地恒一点也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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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项空月伸出三根手指,嫌恶地拎起扔在他身上一堆衣物。
“衣服啊。”坐在他对面的奇诺笑嘻嘻的说;“今天晚上我们去我的组织去看看吧~~”
“你的组织?”黑袍法师的声音都变了,看他的眼光像在看一头突然发情的魔兽。“去你的组织都得穿成这付德行?”
他挥挥手里染得很俗气的衣服,阴惨惨地露出牙齿:“我没看错的话,这是给女人穿的衣服吧?”
“怎么会呢。”黑发青年心平气和地笑道:“那里的人都知道我和撒法洱是什么人,虽然你这样子也不是不行,不过那里不是很适合法师前往啊……”
“但是也犯不着穿上这种东西吧。”项空月维持着脸上的假笑,心里痛快地将面前的人用法术轰了无数遍。用地剑术吧,他想,可以把这位家伙戳成一只华丽的刺猬……。
“小项啊,你想想,如果我和撒法洱带着一位美人去逛毕丽莱街,不是会少很多麻烦嘛。”
毕丽莱街……项空月记得前天老板跟他东拉西扯的时候提过这个地方……在战士之村非常有名的……高消费妓院集中地……他*的!
“或者,”看着坐在对面的黑袍法师,青年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你愿意作为高贵的法师前住那里?在还没迈入总部大门之前就被姑娘们榨干……”
“我当然不愿意。”黑袍法师彬彬有礼地回答。同时站起身:“我干什么要去你那个撞鬼的总部啊?”
“哎呀……”奇诺拉下项空月甩到他头上的衣物,往后一靠,朝坐在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撒法洱·耶路加笑道,“咱们的药师生气了啊。”
壮实的咒术师看了他一眼,走到窗边看到黑袍法师的身影气冲冲地消失在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不会回来了。”耶路加低声说道须手关上窗户将而帘放了下来。
“正好啊。”青年将腿架到桌子上,惬意无比地道:“他总算走了。啊~真是轻松啊~”
“……真要回去?”咒术师注视着同伴。对方嘿嘿笑起来。
“回去好好享受一下老头子们准备的宴会呀。”黑发青年垂在身侧的右手不住地握住又松开,“好久没回来了,我得好好问候一下他们才好……”
“……会引起战争吧。”耶路加叹了气,将手里的水杯放回桌上。“跟十年前一样……”
“不会~”奇诺将怀里的那堆衣服扔到地上:“我可没有师傅那么厉害啊……那时要不是你加入了,我还无法结束那件事呢。”
如果真可以,我倒想试试在长老会眼皮底下挑起战争……那一定很有趣……黑发金眸的青年想着,笑得不怀好意。
项空月顺着人流漫无目的的在战土之村街上游荡。他与奇诺虽然达成了暂时合作的协议,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自从拿了“神器”之后那变态就一直不断地折腾自己……他难道还没过足试探人的瘾?又或者……奇诺这次羞辱他只是为了找一个让他离开的借口?黑袍法师想到这里,猛然顿住脚步。让他走的话,直说好了,巴不得。为什么要故意弄成“内讧”的样子?……给谁看吗?让对方相信他们分赃不均而分裂,从而减少集中的火力?
……不会吧……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奇诺扔出来当活靶子的项空月下意识地四处望了望,随即嘲笑自己:对方怎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他发现了……奇诺,这笔帐等有空我们再好好算算!
项空月站在街上想了一会,决定先找个偏僻点的旅馆先住下几天再作打算。这时,他身后忽然冒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师弟~~~~~”
一时间他还想这是谁招呼同门,但是一双属于少女的手臂从他背后伸过来,搂住了黑袍法师的脖子,一股熟悉的魔法力量包围了他。那个声音欢快地说:“小项师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和蔼可亲的师姐我,你是不是很感动啊?”几只串着铃铛的手环正套在那只手臂上,反射着旱季淡薄的日光。
项空月大惊,往前一跳,挣开那双手,转身想也不想地大吼:“池敛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黑袍法师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红褐色的长发被高高地束于脑后,生气勃勃的卷着大波浪卷直垂到腰部。圆圆的脸上五官虽不算绝色—甚至也说不上漂亮,却饱含了旺盛的生命力,这种精力充沛的感觉是这少女给人的第一印象。那属于春青期特有的少女孩子们欢快的笑容,正是她现在的表情。她身上穿着经过修改的战士装,更加出她仿佛与生俱来的,无穷无尽的活力来。
这位被项空月叫做“池敛轩”的女孩似乎已经对他那种毫不掩饰的无礼习以为常,用一种很有弹性的语气答道:“我出来找你呀,大伯很想你哦。”
基础空月皱紧眉头,半晌鬼笑道:“你溜出来的吧?池家,包括那臭老头也不知道是吧。”
池敛轩一把拽住黑袍法师的衣袖:“才不是,我是来找你的!呵呵,大伯很~想你哦!”
“那老鬼现在还不知在哪个地方骗吃骗喝,你上哪知道他要你来找我?”项空月甩甩手臂,发现甩不掉女孩的手,“放手,我衣服要破了!”
“啊呀,我看小项你一个孤零走在街上,好~可怜的样子,所以我决定!”女孩扔脸上笑得更欢快了,不管不顾的硬拖着黑袍法师,把他从街上拉到一个旅馆:“你亲切的师姐我和你一起住这里间旅馆里照顾你!”
“……你是觉得这旅馆人价太高你又找不到别的地方过夜,所以准备上街拖个人合住减轻开支吧。”项空月毫不客气的回答她。
“说什么啊,”女孩脸微微一红,随即反驳:“我可是来这找活干的!去年我就取得资格了!”
“就你那半调子水平?”他嗤笑。
“……项空月,要不要我叫小格来跟你亲热一下?”池敛轩示威性地活动着手指,手环随着她的举动而碰撞出脆响:“我保证,它会很乐意的~~~~~”
战士之村的东南,由于靠近商道和水道,聚集了不少商贩和商队在这里设铺开店,彼此之间上下往来货物的时间一长,这块地区就被来往于此地的人或明或暗称的为“贸易区”,渐渐地成为战士之村主要的货资贸易流通地。这时正是上午,太阳难得地在云层里露了会脸。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缓缓地沿着一排铺面走着,时不时侧身让开涌往过来的人流。他们不紧不慢的走到一家没什么人注意的店门前停住了。两人中较矮的那个抬头看看店名——“乔托·奥哈拉”,下面一行小字注明这是一家专门制作出售小型五位属性神神像的地方。这就不难理解它为什么这么冷清了——在战士之村,谁会要一座石头雕像来加重自己的行蘘?
两人再看了一遍店名,接着推开店门,稍稍在门口停顿几秒才走进略嫌昏暗的室内。
“欢迎光临,两位需要哪位神祗的雕像?若您愿意,我们这里还可以接受订购。”见有客人上门,店里唯一的一个年轻的店员笑容满面的迎过来,口里却例行公事般说着常见的迎客词令。
环顾四周琳琅满目的各式小神像后,其中一个笑道:“我都想要,怎么办呢?唔……对了,还得加上……”
那店员漫不经心时猛然听见这熟悉的说话语调,大脑经过一小段空白之后才凝神细看客人们的样貌。随后他惊讶地张开嘴:“你——你们——不是——?”
哧。
一把细细的匕首贯穿了店员的喉咙,让他再也没机会表达他的不可置信了。
“我回来了,”客人之一微微眯起他金色的眼眸,缓缓抽回匕首,对仰天倒下的尸体笑着回答:“我回来参加宴会了。——老头子们不是很期望我在餐前酒的时候就赶不回来么?但那样不是很可惜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旁边的大个子忽然问了一句。
“正餐。”他的同伴以愉快的语调回答道:“咱们的。”
“长老会?”
“不~是我们可爱的老头子们……以及,参与这次处理计划的人。”青年笑的异常和气:“而且,爷爷也将很满意的。”
项空月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走在他身旁的这个从小就吵得要死的小丫头,如今快成年了还没有按常规变成一个安静的淑女,反而是变本加厉地更加向五百只鸭子靠近。自从被她缠上后他似乎得了偏头痛,一听到那个总是充满了活力的声音就想用地陷术将周围——当然包括那个小丫头并且以她为中心——通通埋起才来再用雷鸣术轰上无数遍才能舒坦。不论他在房间里,还是在楼下玩玩塔罗算算命骗骗零花,池敛轩蹦蹦跳跳的身影总会出现,非要耍他一顿之后才肯去做其他事。几天下来,他已经撑不住想去找奇诺耶路加叫他们赶紧办完事走人的念头了。
“或者,让耶路加来教育一下这个小丫头也不错……”项空月阴气逼人地想:“她的精力旺盛过头了……”
“小项!”
他没听到,他没听到……门口没人……
“小项!”
他没听到……他没听到……
“……小项师弟呀~~~~~~”
一只手拉住他衣服一端用力拽得他不得不回头。
“干吗?”他没好气的问。
“没什么,”池敛轩笑嘻嘻地松开手:“我要去街上找活干,你陪我去吧!”
“不去。”他干脆地回绝:“又不是我要找事作。傻瓜才大冷天出去看人脸色贴人冷屁股。”
“马铃薯,砸他。”池敛轩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手腕上一只挂了好几只铃铛的手环发出金属特有的光泽。
“喂!你不要太过份!”
“哼。活该吧你,小·项·师·弟~~”
战士之村外围一条通往利森普鲁边境的大路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连日阴雨而变得格外泥泞的路面被高速旋转的车轮辗得泥浆四溅。赶车的人个子矮小,全身都裹在厚斗篷里,一杆鞭子把马车指挥得又快又稳。几缕淡色的头发从斗篷下露出来贴在那张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沉静表情的稚嫩面孔上。
马车里,黑发金眸的青年用牙齿咬着布条的一端,左手用布条紧紧裹住右臂上的伤口,一面嘶嘶的地笑道:“真可惜,让老头跑了。”
坐在他对面的撒法尔·耶路加正处理着自己肩头的一道伤口,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其它的人一个也没跑掉。——上次把科希加那边肖尔派杀光了,这次回总部有必要么?”
“当然是因为我高兴啊。”青年缠完右臂拿起一把小刀割开上衣,开始清洗肩部划到胸口的一道伤口:“十年前他们拿我—哦,我们苦弄来的猪犽角还降我的名位,这次又把我卖给月沁那边的贵族,事情坏了还让肖尔那白痴来闹我,又威胁我的线人——弄得我这样子我也没真的弄掉老头子和长老会——我是不是很宽大量不计较呀?”
“……首相那边怎么——?”耶路加将一块又黑又红的脏布扔到脚边小盆里,继续给伤口抹上膏药:“还有,那个法师——你不准备——?”
“哎呀,我会当然会和爷爷说的嘛。”奇诺缠好布条,扯掉已破烂不堪的上衣,左手在身侧四下摸了一会抓出件衣随便套在身上:“我不是说过了么,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原来那个传说是确实存在的……看来当年的那场战争并不仅仅是个蠢愚的把戏……那是继位战争……我们这个世界的“王位”……真是让人有兴趣的东西……
黑发青年想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同伴又沉默下去,迅速地处理好自己的伤口,手法比几十天前他受重伤时黑袍法师帮他处理时还要利落。
“不知道这次,我们的药师先生会花几天追上来呢?”他咧开嘴笑着。
咒术师动作停顿一秒,又接着处理伤口:“那小姑娘你准备怎么办?”
“恩?你说米莎?”奇诺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洛班科的好孩子,我想保夫鲁沙会很喜欢的……”
带她回月沁么……耶路加不由得看了看坐在车子外头赶车的小小背影,叹了口气。
项空月将袍子一角用力扯回来,脚下的步子迈得又快又大。他身后池敛轩也懒得再抓他袍子让停下来,只是加快脚步追上他,一边不停地笑。捉弄这个总是阴沉别扭的“师弟”是她长年乐此不疲的众多乐趣之一。
“小项,”她迈开步子,尽量与身边漫无目地在战士之村四处街道上游荡黑袍法师并肩走:“我们去‘班’怎么样?丰收祭前几天我取得了正式认证,大伯说在‘班’里给我寄放了件小礼物,让我到这里拿——”
“那个没品的老家伙能有什么好东西?哦……”项空月转头看她一眼:“老头回天空之城了?”他尖刻地笑,“外面过不下去了吧,那老头。”
“才不是!”池敛轩伸手想掐他,被他闪开了。“大伯知道我水之月要参加认证,他特地让人捎话说有礼物寄放在战士之村的‘班’里头,专给我庆祝我通过认证的!”
“以他那种品位会是什么好东西……又一个召唤兽?”黑袍法师漫不经心地随口道,目光投到前方。旱季又冷又干,似乎不是佣兵们揽生意的好季节,但却是商人们跑商的好时候。南陆沿海地区的湿季雨季多疫病,并不是贩货买卖的最好时机,旱季虽然干冷,但多做准备也能挨过去。一些去往南陆港口或走商道往赛理斯的商队往往由于担忧路上沙漠戈壁里出没的沙匪和怪物侵扰,便会选择在战士之村停下几天,多雇几个看护商队的人之后再继续上路。这差事酬金高,风险也大,不是常年跑南陆的佣兵大都不愿接这种生意,因此平聚集了众多来自各地佣兵的中央广场这时人不算很多,看上去还算热闹。项空月平日决不会往充满汗臭和烟味的广场那边走,今天被池敛轩缠了快一天,心里烦得只想尽快想办法送走这个小丫头的他东逛西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广场边上。
说是战士之村的中央广场,其实也不过一块大而平整的空地,等待主雇佣兵们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堆,谈论着各种经历或下流笑话。这个广场里有不少刚出道想挣钱立名的新人,也有一些溜达达指望弄笔好生意上手的老手。多数有名的佣兵基本上不用到这来顾主就会找到他的所属行会或直接到他们的住处与之商谈佣金等事宜。项空月走到场边上,停下脚步推推池敛轩:“这儿,你好好呆着,看哪个可怜的商人要你去保护他没被雷贤照顾的商队……”
“项空月!”
也许是女孩生气的声音大了些,离他们不远了几个人停止交谈,目光转向两人。一小会之后,那群人中,两个看上去穿着比较整齐走过来,彬彬有礼地说:“请问……”
“你们有什么需要吗?我可以为你们效劳哦。”池敛轩很兴奋地回答,趁人不注意丢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给身旁的黑袍法师。
“不……我想请问一下,这位先生您刚才称他为‘项空月’?”两人中穿得像战士的轻声问,他旁边也作战士打扮但穿着更注重简利的人傻笑几声,露出被烟草薰黑的牙齿。
项空月望望他们,刚想开口回答,一股奇怪感觉阻止了他。他再看了会来人,忽然发现发话的人手不经意地放在了腰间的剑上,站在旁边的人看上去表情傻乎乎的,眼睛里却有锋利的光芒。他决定不承认自己的名字,但他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
“是啊,有什么事吗?”池敛轩问。
说时迟,那时快,项空月猛然推开池敛轩,自己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当胸刺过来的剑。
“小项!!”女孩大叫,又惊又怒:“你们、你们干什么!”
黑袍法师没空回答她的疑问,踉踉跄跄站稳后发觉那把剑已经离自己的心脏只有不到两步距离,躲不开了。项空月徒劳地拼命将身体住后仰,口里开始喃喃地念出咒语的音节,想暂时用魔法挡一下——事后咳到吐血他都认了,只不能死在这里。那人见他开始念咒语,脸上肌肉微微一抽。
池敛轩惊叫一声,拔出别要腰上的短剑,从项空月身后冲出来朝战士打扮的两人砍去。项空月见她来挡便没把咒语再含念下去——要不是眼见要挂彩他也不想用法术。那人似乎并不打算用黑袍法师法身上开个透风的洞,见女孩的短剑劈下来,顺势将剑身一转,侧过剑身迎了上去。嘡的一声,短剑斩在长剑剑锋上,迸出丝丝火花来。他稍一用力,池敛轩手里的短剑便飞到了半空中;他再迈出一步,补一脚将黑袍法师踹倒在地。
“别担心。”战士打扮的人收起剑,挥手阻止同伴的动作,眦着牙笑了一下:“我们只是想问些事情。”
“……什么事?”项空月拉住又想冲到他前面的女孩,环顾周围不知何时站成一圈的几个人。远处的佣兵们发现这边的骚动,以为是他们言语不合争执起来,只看了几眼,便没再将注意力放在这种常见的事上。
他们穿都像战士,但没有战士经常穿戴的重皮甲或轻铠,别的腰侧的剑也不是战士常用的双手剑,而是韧性很好的单手长剑——而且一两个人腰侧还系了把长匕首……看上去都是善于运用技巧而不是力量来进行攻击战斗的战士……
“奇诺……”项空月试探性地说道,一只手不住揉着着刚才被踢过的地方,脸上却是再镇定不过的微笑。
那几个人脸色变了变,立刻恢复成面带笑容样子:“您认识他,您果然是项先生……”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一直被黑袍法师拉住的池敛轩一下子挣脱开去,左手扯下手环上串着的一只铃铛抛到空中,喊道:“吾以主人之名,呼唤与吾结下契约之兽,回应吾愿望降于此地!格里弗斯!”
随着她的声音,半空中铃铛像液体样溶化成细细的亮线,划出繁复的法阵纹路,旋转着发出耀眼的光芒。旋转的光芒中出现巨大的鹰头,接着是尖锐的前爪,长满金红色羽毛的巨型长翅,结实肌肉的躯干,有力的后腿,最后发光的阵图如纹身般覆在这只优美而强健的鹰头狮身兽上。
半响,围住他们的人终于回神叫出声:“狮鹫兽!”声音充满了对这凭空出现的野兽的惊俱:“你—你这小丫头—召唤师?!”
“小格!”池敛轩拖着项空月翻身骑上狮鹫:“快飞!”
狮鹫长啸一声扬起前爪击退冲过来的几人,鼓动长翅一跃冲上浓云厚重的的天空。
“小格刚成年,不过载我们两个没问题~!”
呼啸着扑面而来的气流里,项空月只听到池敛轩自豪的声音,以及狮鹫扇翅时划动气流的声音。
“好啦,我们往哪里去呢?”她接着问。
“往北走。沿着大路,”黑袍法师的声音阴森森地含着忍耐不住的火气,“让你的狮鹫注意地上的人,发现一个灰头发的大个子和黑头发猫眼睛的人就扑下去吃了他!”
烧着的木头劈啪作响,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腾腾的火焰将一张小女孩的脸孔映得红扑扑的。见她呆呆的看着前方某处,火堆边翻着一串烤小鸟玩的奇诺笑道:“恩?在计划去王都之后好好买些衣服穿么?”
“没……”她怔怔的回话,“我在想,什么时候能见到爸爸。他真的在月沁等我们么?”
“当然。”奇诺笑起来,顺手将那串烤小鸟插在篝火边的泥土里,又去摆弄其他插在火堆边的食物:“我听人说他在月沁附近买了一个小农场,还准备了不少礼物……你看,我们不是来接你的么?”
“但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买下一座农场……她被几个陌生人带走后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呆了不知多久,这两人就出现在她面前,说带她去月沁见做生意发财的父亲……爸爸什么时候去的月沁呢?她记得家里并没有足够的钱来做生意。
“哼……”黑发青年心不在焉的短促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抬起头便看见他注视着他们来时方向的天空,眯起眼。她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夜色浓重的天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坐在奇诺对面清点行囊的撒法洱·耶路加刚抬眼,就看见火堆对面的青年左手猛然出现一把巨大的暗红色双首刃,整个人微一弯腰,一闪便高高跃起在空中。
“啊——!!”坐在狮鹫上的池丫头刚瞥见远远的地面上有两人在火堆边休息,刚叫小格降下高度想着陆,眼一花就见两人中黑发的那个人擎着一把双首刃以非常刁钻的角度朝她挥来,不由得惊叫一声。格理弗斯及时挥动翅膀提升高度,那把双首刃的刀锋险险从狮鹫腹部下方正中划过,要是它上升高度时稍低一分便是穿肠破肚之祸。坐在狮鹫背上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池丫头看到心爱的召唤兽差点没命,小脸一皱,几乎哭了出来。
奇诺一击不中,落到旁边一棵树树干上一屈膝,借力又跃了起来,手中红光一闪,双首刃从中间分化为两把长刀,在他手中如薄纱般被气流托起展开,形成一张大网密密实实地迎着狮鹫而去。
跨坐在狮鹫背后的项空月忽然感到一股带着强烈杀气的熟悉魔法力从下方猛扑过来,脑海里几乎立刻闪现出空间转移术的咒语……说时迟那时快,一小股能量从地上冲过来击中了那张网。网微微一震,被迫收缩,又变回握在黑发青年手中的两把长刀,随着主人落回地上。
撒法洱·耶路加放下还在发光的左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奇诺暗红色的刀便已近在眼前。他下意识挥出右手,一个闪着青光的魔法阵如同水滴落入平静的水面一样以他手掌为中心震动着张开,在咒术师周围形成一张防御的光壁,将他和早已躲到他身后的小女孩保护起来。
“哦……呵呵……”奇诺的嘴角向上弯出诡异的弧度,原本异常短暂的叠音愣是硬生生地从他紧合的齿缝间和着咝咝的磨牙声一点一点地迸射出来:“我说……呵呵呵呵,撒法洱啊……”
咒术师这时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一时间无数念头飞速滑过,没有发觉自己的脸部肌肉自动自发的调动嘴角向上抽动,调整出一个笑容:“他们……他……是……咱们的……药师……!”
跟地桓擦身而过的黑袍法师淡淡的扫了一眼下方笑得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的那对刺客搭档,从嘴里吐出波澜不惊的一个字:“跑。”
几乎在他声带震动的同时,格理弗斯载着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重重浓云凝集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