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天下别歌

3、封寒

　　丁封寒简直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冰山般的表情四分五裂地破碎，碎冰满地：“那为什么你不早说？”

　　简檀在他背上一直不说话，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丁封寒问他，但是他不理他，时间紧急丁封寒连忙又问，是不是往前走还是左边那条，他还是不说话，丁封寒又想起简檀刚才说沿着这条路的话，理所当然觉得大约是直走，然后他走了简檀也没说话，心头一定，当是默认，于是丁封寒一路走到这里。

　　“封寒，我估计我今日恐怕在劫难逃吧……你也知道。”简檀这个时候尽管很想努力用不带情绪的声音说话，却也不可能了，丁封寒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明确的哀伤，“你我当日立约，你当尽力护我，五年，时间还没到吧？”

　　丁封寒心头咯噔一下，或许下一句，就是我死了你也别活了，所以我没有开口说走错路了。

　　他也不说话，静静听着，简檀沉默了好久，他想难道是多少心头有些挣扎？最后简檀开口，先咳出一口血，他这才知道简檀恐怕今日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到了极限，其实前几日开始简檀身体不是很好，有些伤陈年累月，这阵子发生的事太多，旧伤复发却也根本没功夫去调理，跟卓少倾吵过之后状态也不好，偏偏却也愿意答应卓少倾这事，谁想还是这么个结局……

　　“如果我们往山谷走，可能能逃过去，但机会很小。”简檀目光涣然地指着前方，“前面我没记错的话是个码头，可以乘船离开，他们追不上的。”

　　丁封寒不笨，“现在海上风浪这么大，前面的码头都是一两人的小船，谁敢这时候出海，我们谁都不会掌船，而且还有好远一段路，前面绕个弯就是平路，恐怕我们还在半路就被追上了，到时候根本再插翅难飞！”

　　对于丁封寒的疑问，简檀很快道：“两个人这条路肯定是绝路，不过若是一个人，生还的机会会大很多。”

　　丁封寒沉默，他貌似已经有觉悟他给简檀拦着……

　　“等会儿我拖他们一段时间，你走吧，我能为你打算的只有这样，至于你出海之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丁封寒不敢置信地扭头，简檀缓缓闭上眼睛，一脸疲惫，那根本是万念俱灰。他一直觉得简檀薄情寡义，但实际是，这么多年真心相待，简檀怎么不是记着他的？

　　原来沉默不说话只是他心中早有打算，为的只是要他走上他安排好的路，最大希望的活路。

　　“我说过，我不会抛下你的，至少这五年，现在时间还不到。”

　　如果简檀是记着他的，那么他丁封寒便更不会弃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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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檀自承冷漠，听得这句话，仍旧为之触动，最开始他看丁封寒顺眼不过是他话少也不笨，用起来方便，也没那么多感情，五年之约五年的棋子罢了，他只走他的路就是了，他们之间也不过是个契约，还没说一定要丁封寒付出性命。所以丁封寒离开，根本理所应当。

　　他已经做好一个人面对的准备，所以宁可自己散了军队，反正他知道这些人不甘愿，也终究会弃他而去，与其被弃，不如主动弃了他们，也好过面对之后的背叛。

　　追兵如此执着，想必简玉凌也是非常想要他命的。

　　“我比你重要多了，他们要追也只会追我，你也差不多是强弩之末，我倒有心让你为我拖延一阵，可惜你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我脚上又伤，估计走不远了，又何必去做那无谓的事？”

　　丁封寒沉默不语，简檀又道，“我简檀做事讲利益讲效率，有希望我也不会放弃，但是我估算了一下，实在是半点希望也没有，这事做起来倒还损了我的名声，早晚传出去，恐怕还让他……让人见笑，不如索性大方点。”说到这，便忍不住咳了起来。

　　这个他是谁丁封寒不做第二人想是卓少倾无疑了，简檀把身上的铠甲顺手脱下扔在一边，靠在山壁上得长长呼出口气，又想起什么，却听他忙吩咐道：“把铠甲扔下去，就刚才我们上来的另外一条路，能惑他们一时便是一时，我们这边走。”

　　丁封寒没有任何迟疑地执行简檀所说，往下看了看，已经发现追兵再次追了上来，回来的时候护着简檀站起来，两人也不多话，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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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往前也走不到终点，简檀顿了顿，停下，看着下面越来越多的追兵，似乎是被他的惑敌之计扰乱，但他知道其实要不了多久也会再度被追上，时间大概不会很长，他看着丁封寒道：“扶我去前面。”

　　丁封寒为数不多地选择没有听他的话，也没有动。去前面，而不是往前走，这代表简檀已经不想走了，代表他自己已经在放弃。

　　简檀推开他，打算自己走过去，而丁封寒第一次大胆伸手去拉他。

　　雨突然变大，山林一片淅沥之声，简檀似乎在笑，但声音却依旧清冷：“封寒，你确定你要陪我一起死？我不希望你是个蠢人，若你仍旧选择留下，我懒得再多说一句话。你知道我不喜欢无意义的牺牲。”

　　丁封寒手上的气力慢慢消散，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而简檀的分析也从来没有错的，他说没有半点希望，那便是两个人不离不弃走到最后，也是没有希望。他明白，但是有些无法接受，他拉住他，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半分底气。

　　简檀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背影有些狼狈，丁封寒知道，狂风暴雨也无法把他这个人吹折，他只是一个人在风雨中走太久，有些累了。

　　“告诉我你的选择。”依然是强势语气带着简檀惯有的无情。

　　丁封寒站在他面前，“我不会划船，就算到了码头，有船，上了船，恐怕我也活不下去。”

　　“一个字，走还是留？”简檀没给他商量的余地。

　　丁封寒知道简檀的意思，他并不需要他的矫情，回了一个字，“走。”

　　“你不用谢我，也不必挂怀。要谢便谢你自己，你我约定五年，却不曾要求你真心相待。尽管你也曾犯我大忌背叛我，我也曾想过杀了你，后来想想，你也是为我好，我也不是不讲理，便是再薄情冷漠，也知道你真心待过我，只要是真心，我都记着，更别提上次为我出入皇宫，九死一生……”简檀觉得累了，其实也觉得实在不善于表达，摆摆手：“好了，没时间多说了，我的意思就是这样，我相信你懂。若换了一个人，我不介意让他给我陪葬。但我简檀受仇不受恩，既然欠你的，便一定会还。”

　　丁封寒以为只有卓少倾才是简檀唯一的例外，可乍然听到简檀这么一说，也不想说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介怀什么的废话，原来跟简檀相处却也不如想象的复杂，以真心换真心，仅此而已。

　　简檀看他一眼，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待你若得化险为夷，便接我一个单子。”

　　“好。”丁封寒应了，至于是什么单子，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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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檀招招手，丁封寒凑耳过来，“一会儿我拿个玉佩给你，五百万两银子在……记着那些暗号。”

　　丁封寒正想摇头拒绝，简檀却先一步道：“那些钱你不要，长埋地下，也就浪费了。难道你觉得我还会用得着？”说完，伸手从身上扯出一个玉佩，却不防随着玉佩跌落下来一物，在这雨夜散发着点点幽光。

　　那物掉落在丁封寒脚边，他瞥了一眼，是把匕首，上面独特繁复的花纹，镶嵌着颗颗红色宝石，非大景所有，不用想便知当是卓少倾所赠。

　　简檀只看了它一眼，捡起来，膝盖上的□□直没得到处理，他便用它划开裤脚，往膝盖中箭处划了一刀，污血便流了下来，这都是有毒的，若不是简檀未雨绸缪早早调查过这些士兵使用的毒，事先调配了解药，恐怕一步都走不了。

　　“我帮你。”丁封寒说着便蹲下来。

　　简檀又吞了颗药丸，若是平日，他说不得要拒绝，不过如今他真的没有精力了，又流了这么多血，他真是一动都不想动，便咬着牙任丁封寒处理伤口。

　　此处是简檀挑的一个高地，他依靠在树干上，只一侧头，便又能看见山腰上的追兵正在往上赶。

　　“哼……”箭头拔出来的时候简檀忍不住闷哼一声，接着又是几声急促的轻咳，简檀忍着痛，指着前面的路，“好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你走吧，别婆婆妈妈。”

　　丁封寒最后看了简檀一眼，把匕首给他好好留下，不说一句话，因为一句话都不必说，五年相处也有五年相处的默契。

　　以强势掩盖苍凉，以冷漠掩饰脆弱，这是他希望的最后风度。便留他一人，何必多说一句话，即使路再难再冷，以孤独倔强的姿态独自一人默默对抗，那个人从来不需要也不肯要同情。

　　简檀看着手中紧握的匕首，又想起那个红衣耀眼带着明媚笑容的人，他是不是该叫住丁封寒，顺便补上那个人的名字？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连呼吸都是痛，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