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威尼斯》刘陌陌

5、活着就好

　　5死于威尼斯

　　有时候觉得日子太长，有时候又会觉得日子太短。我付给了旅店老板两个月的房租，可我坚信，我决不会活到那个时候，半个月过去了，毕业旅行也结束了。Sue发给我的邮件我都看到了，她们去了希腊，爱琴海边的风光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只可惜你没有和我们一起，Sue在邮件里这么说，我自言自语地说，别可惜，这只是开始而已。以后，很多人的生活里我都不会再出现了。我的生命大概只能停止在二十二岁的年纪了，这样也好，至少你只会记住我年轻时候的容颜。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很早之前我曾经在苏爸爸的书架上面读到过一个女诗人的诗集，读到这一行诗句的时候，十五六岁的我只是觉得这诗句很浪漫，现如今，再次读起来的时候却是倍觉凄凉。我最美丽的时刻已经过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我会觉得那不是我，皮肤是病态的白，甚至有一次我看见了脖子上的青色血管，晚上洗脸的时候我都会小心翼翼，生怕擦到血管它就会破裂，我真丑，丑得诡异。
　　易然哥从来没有说过我是漂亮的，在他眼里我的长相似乎已经不存在了，他从来不觉的我是个好看的女生，也从来不觉得会有人追求我。在那晚喝醉酒之后我在上午十点醒过来，全身酸痛，好像是被人从十楼的楼梯上扔下来的感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头发蓬乱，像野草一样立在头上，我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妈妈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努力回忆。醉鬼，醒了？她坐在我身边，用刚刚洗过衣服的手在我的额头上摸着，一阵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头还疼吗？她仔细地端详着我，似乎我脸上印着一张藏宝图。死孩子，怎么还学会喝酒了？她唠叨个不停，而我头疼得要命，易然哥此刻的出现倒像是救世主般的存在了。不过他脸色不大好，冷冰冰地抛下了一句：喂，酒鬼，有人找你。
　　我下楼的时候迎面就碰上了你，立刻觉得天塌地陷，什么？！难道昨晚是你把我拖进来的？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希望是你推开门的时候我正坐在沙发上等待着，穿着连衣裙，头发整齐，笑起来是甜甜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我连笑都挤不出来了，几乎要跌倒，我扶着楼梯把手，怯怯地说了一句，你，你好。
　　嗯，你好。你礼貌的回应，然后就转身去了客厅，就像之前从来都不认识我，我的心掉到了冰窖里。完了，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我拖着脚打开门的时候又是一惊，Mike？你干嘛？我看见书呆子Mike的时候已经要疯掉了，他手里捧着一束花，有些尴尬地笑着，我急忙窜出去，准备关上背后的门的时候易然哥一只手就挡住了。他也迈出门来，没有理会我们，只是径直走到院子里去拿软皮管子浇草坪。
　　你，你这是干嘛？我挠着脖子，上下打量他，Mike倒是坦然，你忘了昨天晚上你答应我的事情了吗？他问我，我使劲儿回想。
　　你答应我要做我的女朋友。Mike点点头，一本正经。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苏妈妈已经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就从门后面窜了出来，她笑眯眯地打量着Mike，同学，来找晴晴玩啊，来来，进来说嘛，阿姨给你们倒咖啡啊。。。。Mike被扯了进去，留下我一个人捧着花站在门口，易然哥扔掉了管子，大踏步地走过来，他幸灾乐祸地说，看你怎么收场。
　　那是一次奇怪地要命的午餐，我根本就不记得当时大家都说了什么，只记得苏妈妈对Mike很好，只要一到Mike被易然哥讽刺的时候，苏妈妈立刻就会为他解围，她像调查户口一样问了他一大堆问题，他也全部都好脾气的回答了，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开始了解他，之前在同一个小组呆了三年，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的名字和身高。我不知道他喜欢我，因为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gay，他太过细心，每次一起出去的时候总是带上很多东西，雨伞手套保温杯，干纸巾湿纸巾阿斯匹林，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总是变魔术一样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各种工具来。有一次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sue不小心把手刮破，我就打算用自己的手帕为她包上，却不曾想Mike幽幽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了一整叠的创可贴，竟然还细心地找到了一张透气性能比较好的。我当时就认定他是个同性恋，尽管他一再狡辩，你从哪里看出来的，Emily？我说，做为男生，你太细心了。我生来就是这样啊，他当时趴在桌子上，坐在我对面，一脸痛苦，毛线帽几乎要盖到眼睛。那就是因为你的长相，Sue把椅子拉到了我身边，加入了我的队伍，嗯，有道理。我点点头，再次端详Mike，他长得很好看，好看到我都会妒忌，欧美的男生一般是男子汉气的那种硬朗的面部线条，但是他是柔和的，像是古典画里面的宫廷仕官，他戴着眼镜的时候又像是杂志上那种复古的模特。Sue本来是对他有好感的，可是自从我开始质疑他的性取向以后，她就打了退堂鼓，她说，爱情重要，□□也同样重要。。。。

　　跟我们讲讲，你是怎么跟Emily表白的？苏妈妈还是怀着八卦的心态看着我和Mike，我正要张口，Mike却抢先说了，我问Emily，能不能做我女朋友，Emily说，好啊，就这样。饭桌上一阵安静，易然哥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你们是在过家家吗？小朋友们？苏妈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立刻换上了一幅笑容，接着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Emily的呢？
　　去年，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在街上遇到她，傍晚的时候她坐在List，就是那个拐角处的餐馆吃饭，侧坐着，边喝果汁边翻书，然后阳光撒在她肩上，我站在街对面看着她的时候就开始想，为什么直到那时候才发现她很漂亮，干净的像是。。。。他停住了，看了看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就是觉得，喂，傻瓜，你为什么不去追她？然后，就是今天的结果了。
　　我拉住Mike，低低的说：你是在演戏吗？刚才那些都是背好的台词？他疑惑地摇摇头说，不是啊。然后就开始吃饭，然后就是苏妈妈的下一个问题，下下一个问题，无休无尽。
　　我的目光扫过你的脸的时候你很冷漠，仿佛置身事外，只是认真地吃饭，听到可笑之处还会和苏妈妈一起笑，不时插上几句话，Mike很喜欢你，他离开的时候问我，那也是你哥哥吗？不错的家伙。我笑了笑，他却冷不丁地在我脸颊上轻吻了一下，下周见，也许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看电影。
　　Mike，我追着他到了街道上，他回过头，怎么了？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昨晚是喝醉了酒才答应你的，可我。。。。你看，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感情，可我，就是。。我们能不能只是朋友？我皱着眉头问他，他还是愣愣地，僵持了几秒之后耸耸肩，没问题，那我们还是下周见？当然。我们拥抱了一下，他把我抱起来，在我耳边说，那我能不能说是我甩了你？
　　我笑了，也对他耳语，我批准了。
　　他放下我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表情是很遗憾的，但他还是很绅士的摆摆手，转身要走，可是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歪着头看着我，我从未见过他那么放松的表情，他说，Emily，你知道吗？我很高兴我的初恋是你。
　　怪胎。。。。我骂他，他咧着嘴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想要来个帅气的转身，却没站稳，差点摔倒，我们都笑了。他消失在夜幕里的时候我长舒了一口气，Mike是个好人，只不过有些奇怪，他有洁癖，喜欢发呆，智商奇高，情商基本为零，被人逼急的时候就会结巴，面对我和Sue的夹击，他总是一脸无奈，即使真的生气了，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发短信给我们道歉，即使错的不是他。他被别人欺负惯了，一提到那些人他就会骂一句混蛋，那我们也欺负你啊，Sue说，Mike挑眉毛，那不一样，他们想让我出丑，你们不想。
　　毕业的时候我和Sue和Mike坐在我们经常一起吃午饭的草坪上，又一次，喝着饮料晒着太阳发呆。Mike问我，Emily，你想过十年之后我们是什么样子吗？我的心一颤，十年之后，从来没有想过那么远，我只敢想十个月之后，我沉默着没有接话。Sue大大拉拉地躺在草坪上，说，十年之后，我们都会结婚生子，你，Mike，会有一个老公，一个收养的儿子，或者女儿，你们在长岛有一个小别墅，每天你老公走了之后你就送孩子上学，打扫卫生，也许会和送快递的帅哥有段婚外恋。。。。。拜托正经一点！Mike忍不住了，我笑了起来，问Sue，那你呢？
　　我会成为时尚杂志的主编，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每天都是全世界各地的飞来飞去，早上在纽约，下午在巴黎，晚上的时候在罗马，晚风当中坐在楼顶的咖啡馆的木椅上，喝着咖啡想着明天的日程。。。。
　　那你呢，Emily？你还没回答。Mike望向我。
　　我啊，十年之后？我眯着眼睛想了想，我想活着吧，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