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306、总第三百五章（社会篇卷六）

　　（三百五）
　　那一晚，千叶在灯下整理房间时，倍赏佳子突然过来敲门。千叶停了下来，走过去把门打开，同时让到一边：“倍赏，请进。”
　　“千叶，你在收拾东西吗？”倍赏佳子朝她房间里望了望，问。

　　“是啊……”千叶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刚回来，很乱。”
　　“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没关系的，反正也不着急……”千叶忙说，“倍赏，进来吧。”

　　倍赏佳子进到她房间，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她：“千叶，这个新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你等一下，我去拿点喝的。”千叶说着朝厨房走去。走开时，她不由想，为什么每个熟人看到她时，都要问这个问题呢？虽然她也知道，这只是一种礼节性的问候，可她就是在礼节性地回复“还好”或“挺好的”时，也是会难受的。她回到客厅，把一杯饮料递给倍赏佳子，问，“你呢？”

　　“我吗……”倍赏佳子笑了笑，“我把我那位带回去给家里的人看了，我父母兄嫂好像都还挺满意。”
　　“这不是很好吗？”千叶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心里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对了，倍赏，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希望今年就结婚……婚期选好了吗？”

　　“已经定了，四月中旬，也就是北海道的春天刚开始那个时候。”
　　“是吗？”千叶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倍赏佳子这么快就要结婚了，“我弟弟在三月那个时候也要举办婚礼。”
　　“你弟弟？”倍赏佳子有些疑惑地问，“你好像是独生女吧？”

　　“我说的是我继母的儿子，他比我小一岁。”
　　“哦，也就是说才二十三岁……”倍赏佳子顿了一下，“现在的男生，也有这么早就结婚的？”
　　“是啊……”千叶有些含糊地说。

　　“到时，我会请酒井太太和你，千叶，你可一定要去。”倍赏佳子笑着说。
　　“好啊……”千叶当即微笑着说，“只要没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我就肯定不会缺席。”
　　“千叶，新年期间，你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倍赏佳子突然问。
　　“没有啊……”千叶轻轻摇了摇头。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为什么这样问？”

　　“那你怎么会显得这么不开心呢？”倍赏佳子凝视着她，“我记得你要回东京那个时候，心情很好，而且，似乎若有所待。”
　　“倍赏，谢谢你。不过，我真的没什么。”千叶当然不可能会把自己在新年里发生的那些事都告诉倍赏佳子，何况，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倍赏佳子看得出来，她是不愿意说，当下，她站起身来：“好啦，我也不打扰你了，千叶，你继续忙吧。我也该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
　　“倍赏，你结婚之后，还会继续工作吗？”

　　倍赏佳子当即摇了摇头：“不会了。我准备开始过相夫教子的生活。”她沉默了片刻，“千叶，大多数女人都这样过一生，而且，她们中的大多数也都活得有滋有味，所以我想，那种生活可能没有你想像得那么不好。”

　　“这我知道。不过……”千叶顿了一下，“我还是比较向往有自己的事业的人生。当然，可能也是因为，我的职业生涯还没有真正开始，所以，我才会这样想。”
　　“怎么说呢，人各有志吧……”倍赏佳子这时已经走到门口，听了她的话，停步回过身来，看着她笑了笑，“所以，千叶，我们不妨彼此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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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第二天还没有正式开学和上班，上午，千叶去研究所报道了之后，决定去逛街。快到正午时，她从一家书店里出来，走到街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千叶小姐！”

　　千叶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的那个戴着眼镜、微笑着看她的俊秀青年，正是山下羽。她这时当即就想到了曾在自己面前明确承认已经爱上了有末一弥的清川宁子，不由有些紧张起来，甚至于一时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温和友善的青年。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迎着山下羽走了过去：“山下君，新年好。”

　　“新年好。”山下羽微笑着问，“千叶小姐，你应该是刚从东京回来的吧？要开学了？”
　　“是啊，昨天傍晚到的。――明天正式开学。”千叶看着他，“山下君，你这是……”
　　“我刚完成一个采访任务，准备回报社。”

　　千叶看着他毫无异常表情的脸，心想，看来这时清川宁子并没有把自己真实的心情告诉他，否则，面对青梅竹马的女友移情别恋这样残酷的现实，他断不可能会如此平静。只是，将来他总会知道的，那时的他，该如何面对呢？她这时心下有些黯然，可是，她已经答应过清川宁子要保持沉默，因此，也不好对山下羽说什么：“是吗？――做记者真是辛苦。”

　　“做摄影师才辛苦呢……”山下羽笑了笑，“澈很快又要出国了。”
　　“是吗？――为了生活，大家都不容易。”千叶低声说。

　　“像你这种年纪的女生，居然会这样想，还真是难得……”山下羽低头看了看表，“啊，千叶小姐，我该走了，还有工作要做。――我们以后再聊吧。”
　　“好的。――山下君再见。”
　　“再见。”

　　目送山下羽穿过街路，消失在人群中之后，千叶才转身走开。不过，对于他和清川宁子的事，还是令她很是困扰，毕竟，她是个知情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下羽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并不美丽的结局，她总觉得有些犯罪感……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毕竟，她只是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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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期的学习和工作就这样开始了。千叶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去年过年之前的那个样子，每天在学校、研究所及住处之间穿梭着。不过，因为忙碌，之前所遇到的那些烦心事倒是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了。

　　一天午间，吃过午饭后，千叶和若松舞坐在研究所大楼外面的树下休息。若松舞问她：“千叶，这个新年过得怎样？”
　　“一言难尽。”

　　虽然“一言难尽”也只是个中性词，不过，它总比“还好”或“挺好的”之类的词更贴近她真实的心情，因此，千叶这么说时，觉得自己顿时变得轻松了。她笑了笑，“若松，你呢？”

　　“没怎么样，很一般。和几位朋友去了一趟韩国，逛了一些地方，买了一些衣服和化妆品，其他，就没什么了，更没有艳遇。”若松舞看着她，“千叶，你呢？一言难尽是什么意思？你又和有末一弥呆在同一座城市里了，你们之间，一定有进展了吧？”

　　“若松，你以前说，我和有末学长正处于暧昧的阶段，不过，迟早总会有个了断……”千叶顿了一下，“现在的确结束了。”
　　“为什么？”若松舞有些诧异地注视着她，“你不会是自己放弃了吧？多少人想成为他的女朋友而不可得，千叶，你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傻了？”

　　“就算我继续坚持着，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千叶这时不想再说自己的事，反倒是另一件令她颇为烦恼的事，她很想请若松舞帮她出出主意，“若松，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什么事？你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不是我自己的事。是这样的，我认识一对恋人，他们是青梅竹马。现在，那个女生亲口对我说，她已经爱上了别人，但她的男朋友却并不知晓。前几天，我在街上遇到了她的男朋友，他是本地人，有很好的职业，在我刚到札幌，因为人生地疏而觉得孤单那个时候，邂逅了他，他对我很友善……总之，是个很好的人。”

　　千叶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总觉得，让他一直蒙在鼓里，太可怕了。而且，也不敢想，他会以怎样的方式知道这件残酷的事。可是，我不能告诉他。不仅因为我是个外人，也因为我曾答应过那个女生，什么都不说……而她，也承诺过，在适当的时候会告诉相关的人。可是，所谓的适当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再说了，对她适当，对她的男朋友也适当吗？若松，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想帮到受害的一方，又不想得罪施害的一方，这的确很棘手……”若松舞沉默了片刻，“不过，这就是现实，青梅竹马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会结束。”

　　“以前，我总是想，青梅竹马的感情会不那么容易被双方或一方抛弃……”千叶这么说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浅野翔夫妇，心中不由一痛。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当然，那可能是因为，足以破坏这种感情的诱惑还没有出现……一旦出现，就很难说了。”

　　“但被破坏就是被破坏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必须接受事实。”若松舞犹豫了一下，“千叶，我劝你，别人感情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顺其自然吧。有些事，是避不开的。我想，那个男生应该也能承受得起……况且，一个变了心的爱人，既留不住，也不值得我们眷恋。”

　　千叶有些不安地说：“可是……”
　　“别可是了……”若松舞打断了她的话，“如果你真这么担心，就直接告诉那个男生真相吧，说他的女朋友已经变心了。这样，你的良心是会好过一些，可事情会变得更好吗？他会因此而感激你吗？――我看不会。千叶，你要明白，有时候，看到别人受创了，你保持沉默或者假装忽视，也是一种慈悲。”

　　“我也知道。”千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并不是要他感激我。我只是觉得，作为最相干的人，却在最后才知道真相，太可怜了。”
　　是啊，正因为也曾受过相似的伤，所以，现在的她，才学会了体谅别人。

　　“人只要是还活着，总会有机会遭遇极其难堪甚至是极具打击性的时刻，那是我们生命里必经的劫数，你就是想逃，也逃不掉……”说到这里，若松舞振作了一下，“不过，那也没什么，换一个角度看，这样，那个男生岂不是因此而有机会遇到更好的人？所以，千叶，你该祝福他。――失去已经得到的，会令一个好人变得更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