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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寻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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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来消息的忍者进门的时候,鸣人正在办公桌前批阅公文,小樱在一旁给他打下手。时任火影的纲手婆婆溜出门喝酒去了,给鸣人丢下一堆文件,美其名曰让预备火影的他“提前熟悉工作”。
“又来了,告诉过你把文件仔细看完再签——”小樱一个爆栗打在他头上。
“好啦小樱,我看完、看完就是。”鸣人缩回正准备签字的手,呵了口气,甩甩手,抬眼望向推门而入的来人。
“找纲手婆婆的吗?什么事?”
“有消息要汇报,”佩戴猫面具的暗部微微低下头,以示谦恭,“是机密消息。”
“我去叫师父回来。”小樱当机立断地说,跑出门去不见了人影。
“先等一会吧。”鸣人温和地对站在面前的暗部说,一边揉捏着酸痛的手掌,龇牙咧嘴。伏案工作真是一点劲都没有。说过多少次要出任务,婆婆总是以他要优先学习火影的工作来拒绝,真是不爽!
没有人监视,鸣人也不工作了,他舒展了身体往后一躺,在宽大的座椅上滚来滚去。今天小樱和纲手婆婆似乎回来得特别慢,不知不觉他都换了七八种姿势。
“能先跟我说吗,是什么样的消息?”他百无聊赖地开口。
鸣人本以为会接收到的回应只有沉默,对方却回答了。
“可能跟一名国际通缉犯有关。”
鸣人惬意地放松的身体僵了一下,稍稍从臂枕上抬起脑袋:“谁?”
“是谁?”
纲手刚巧在这个时候迈进门来,后面跟着小樱。
“火影大人。”暗部转向纲手,凑近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纲手半张着嘴,似乎很惊讶。
“你说……草雉剑找到了?”
“什么……!”鸣人呆在那里,随即几步冲到那名暗部面前。
“在哪里找到的?佐助呢?关于佐助的消息呢?”
他瞪大了眼睛。屋子里一片寂静,鸣人突然觉得映在眼中的猫面具,挑着嘴角嘲弄地笑着。
“没有关于宇智波佐助近期去向的消息。”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鸣人随暗部的陈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这样一幅画面:从木叶病院乘夜逃出的佐助来到这个僻静的小村落,因为重伤发作不得不停下脚步,在村民家中歇息了两天。这家的小孩子崇拜忍者和武力,看见了佐助的草雉剑特别喜欢。临走前,佐助便把这把剑留给了他。不过叮嘱他,三年内不要让别人看到这剑,收在家中藏好。小孩子老老实实地遵守了这个约定。
因此,直到最近才有了草雉剑的消息。
没想到佐助是往那个方向走的,鸣人颓然地想。跟当初他们循着气味追踪的方向完全相反,看来佐助为了干扰他们,用了特殊的“术”。
本来应该搜索得再细一点,搜索范围再扩大一点的。谁也没想到,被他从战场上带回来,伤病缠身、日渐衰弱的佐助,竟然能避开护士和守卫的耳目,远远逃走。
明明连纲手婆婆也说了无能为力,他的身体支撑不过半个月的。
为什么不安安静静地待在病房里呢?
鸣人有点乏力地抬头,用目光来寻找小樱。只有小樱才最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他朝小樱笑了一下:“不一定是个坏消息呢。”
小樱也笑着回应,笑容却难看得像在哭。
“是啊。”
她的声音颤抖。
纲手批准了这个任务,允许他们循着这条线索,出来寻找佐助的下落。
鸣人和小樱两个人来到了发现草雉剑的村落。这天的天气很好,村子里也很平静。仅有一条窄路与外界相通的这里,似乎一年里也难得有几个访客,遇见的村民们,都会向他们投去好奇而友善的目光。
“一直往前走,在前面的路口右拐,屋瓦是红色的那家就是了。”
“啊……你问三年前在他家留宿过的?嗯,好像是有那么个人。”
他们问路的老伯很爽快地回答。鸣人和小樱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问到。
他们找到了那个地方。院子里有个孩子正在打水,气喘吁吁的。鸣人接过他手里的绳子,帮他把水桶拎上来。
“你们是谁?”
“我们是他的同伴,”鸣人把画像给他看,“听说你有他的剑,是吗?我们想看看。”
孩子上下打量了他们,“嗯”的一声跑回屋去了。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张望着四周。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一口水井,墙根生着杂草和青苔。阳光暖洋洋地晒在场上。
“看上去不像。”小樱突然说。
鸣人无声地点点头。这里太安详平和,看不出一点曾在这里驻留过的死亡的阴暗气息。
小孩子跑回来的时候,双手捧着一把长剑。
样式简单,但材质看上去极为名贵——
鸣人接过去细细端详,剑身上反射的耀目阳光,一瞬间就晃花了他的眼睛。
的确是草雉剑。
“哦,我见过的。”
“是小野家的孩子提过的那个人吗……”
从那家出来后,他们继续打听。时不时能从路人口中获得只言片语。这么封闭僻静的地方,就像没有风刮过的沙漠一隅,一个闯入者的足迹,可以在平滑的沙面上保留得很久很久。
有天他们在一户老人家借宿,屋外就是枝杈相连的树林,最邻近的人家都要步行一个时辰以上。
鸣人帮着砍柴生火,小樱陪着老婆婆洗菜做饭。
“那个孩子,是在这里住过几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给老人看过了佐井画的像后,老人就絮絮叨叨的。
鸣人他们也不打断,静静地干着活听,偶尔回应上两句。晚上也吃了顿家一样的温馨的晚饭。婆婆的手艺很不错。
入夜,窗户外面的风声呼啦啦地响。那一片风能穿越整个树林。
鸣人睡不着,侧着头,睁着眼睛看从中漏进了微弱月光的窗口。树在上面映出剪影。
三年前的佐助也躺在这里,半夜睡不着,静静地看着窗口吗?
他在眼前伸出手,手掌摊开,五指虚合。手也在夜色里变成了黑黑的影子。
如果这里还有佐助的气息存留,要怎样才能握住呢?
“那孩子病得很厉害啊,看脸色就知道。”
“精力倒是很好,也像你们这样,帮我们劈柴、扫地。”
白天老人说的话,被他在心里回想。几乎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那幅画面,并且愈加清晰。
仿佛是亲眼看到的一样。
三年前的某一天,佐助的确在入了夜后,躺在这张床上。伤病的痛楚让他难以入睡,直到睡着了,眉心还是皱着的。他断续地、轻声地咳嗽,留意着不去牵动肋骨下的伤口。
他的衣物就叠放在床边的那只柜子上。白色上衣,深色的裤子。
曾经于此处存在过,时间却消弭了一切。
鸣人闭上眼,右手无力地举在半空,手指耷落下来。就着这样奇怪的姿势,睡了过去。
在窗外呜呜的风声中,眼角滑下了.液体。
那是孤寂的风声。
想要再次见到你,想要触摸到你的身体。可是再怎样努力地伸出手去,也无法跨过三年的时间。
向那户老人告别后,他们按照指点又走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上。
这里也问到了零星的消息。
镇子东头的一个少女叫住了正准备走开的两人。她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但一旦开始说,就很顺畅地讲了下去。
“我记得他,记得很清楚。”
她注视着鸣人手里,已经卷起来的那幅画像。
“那天我站在院子口,手里端着一盆刚买的豆荚,想找个阳光晒不到的角落慢慢地剥。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里发了呆。他就从外面的那条路上走过来,问我要一碗水。”
“我还记得……还记得我最初对他的印象。他说话的语气明明很温和,可是他整个人都让我觉得害怕。他跟我认识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眼神很冷,好像全身都散发寒气,让我想逃得远远的。”
“可我也不敢拒绝他。而且他看上去真的很累了,脸色不好,像生了病。我急匆匆地放下盆子,回屋给他倒了一碗水,端回来给他。”
“他接过去,仰起头几口就喝掉了。我问他还要不要再添,他摇摇头。”
少女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恍惚。她的眼睛湿湿亮亮的。
“他把碗还给我,说了声谢谢。我好像看见他笑了一下,可能是我眼花了,也可能他真的笑了……很温柔,那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很温柔,一点儿也不可怕了。然后他就走了,我没有再看到过他。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当时,到底笑了没有啊。”
“这件事我一直记到现在。你是——”她看向小樱,“是他的那一位吧?未婚妻或者是……我想找一个人说这件事很久了,却不知道讲给谁听,我觉得讲给你听,也许是最合适的了。”
“其实我不是……”小樱摇摇头,咽下后半截话,扬起唇角强自微笑起来,“谢谢你,我很愿意听。你那时的心情,我大概也能感受得到。”
鸣人转头看着她。
“未婚妻或者……”原来如此,他还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原来在人们的眼光里,都是这样评判她的:一直爱着那个人,努力追寻着恋人踪迹的人。那自己又算什么呢?那个人忠诚的好朋友、好兄弟,不过是这样。提起那个失踪了很久的人,所有的旁人关怀同情的目光都会落在她身上,没有人会留意到自己。
他们总以为她更爱那个人,他们两个更亲近,她承受了更大的打击。没人知道,自己的思念和悲伤,并不输于她,也许更甚。
鸣人甩甩头,想把脑子里一瞬间涌起的念头抛开。
可他最后还止不住苦涩地想,假若佐助真的回来了,所有人都知道小樱喜欢他,觉得他们俩应该在一起,我也该去祝福他们。可是,那我又算什么呢?
好朋友、好兄弟。
这是最理所当然的回答。鸣人模模糊糊地觉得不甘心,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他却不明白。
佐助回到木叶,这一天很可能不会来到了。想得再多,其实也只是没有意义的空想而已。
打住吧,别再乱想了,他命令自己。
他们又陆陆续续地查到一些信息,追寻着佐助遗留下来的踪迹,一路行经当年他逃离木叶后的路线。
那天他们从一家佐助留宿过的客栈里出来,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走,小樱突然就哭了。
她停在原地,双手掩面,抽泣着,泪水从指缝间漏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说。
对不起,我不该灰心失望,可是佐助他,真的已经死了不是吗?
三年前他从木叶离开的时候,就被纲手诊断为身体支撑不了半个月了。我们遇到的所有人,都说看到他的时候,他好像病得很重。
是真的,他已经死了……
我们在这条路上每走一步,就在往他的死亡更近一点啊。
明知道会面临那个结局,要如何面对呢?该放弃了吧,该放弃了吧。
鸣人什么也没有问,但他觉得自己很清楚小樱正在想什么,他轻轻地拍打小樱的背。
“还不能丧失希望啊,你说是吗?”他露出温柔的笑脸。
“嗯……是、是啊,”小樱抽噎着,努力地回以笑容,“我们还没有丧失希望,还不能放弃。”
她拿手背用力擦拭着双眼。
“对不起,我哭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就在调查还算顺利,他们以为会顺着线索一路找到那个人的时候,线索突然断了。前方的几个小镇、村落,突然再也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并非没做过失败的准备,也不是没有料想过这一天。可真的遇上了,他们只有不甘心地到处奔走、到处询问,努力找一个结果出来。
他们没有成功。
佐助就像是原地蒸发了一样。
纲手传了消息过来,催他们的进度了,最终他们只有中断任务,回去述职。
一路上两个人沉默寡语,偶尔交谈也没有涉及那个人一语一句。
直到他们快到木叶,在火之国街道上的一家面馆里等拉面的时候,小樱忽然问:“为什么?你说佐助君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为什么不肯留在我们身边?遇过他、见过他的那些人,明明跟他从不相识,明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她攥着筷子,指节泛白,语无伦次地说着。
鸣人明白她的意思。
“你嫉妒,是吗?其实我也,嫉妒那些人嫉妒得要死啊。”
不知其生,却知其死。那些人从不知佐助是谁,不知道他的身世经历,没有见过他幼年、童年和少年的样子,不知道他喜好什么、又讨厌什么。他们只肤浅地知道,他面目俊秀,穿着白衣,他还是那么年轻却生了重病,不等长成成熟的男人,就要死了。
他们只知道这些。可他们却能看着佐助死,看到他生命里最后一段时光。
“鸣人,我和你可以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好地照顾他,他为什么要走呢?”
小樱没有喝酒,却也像是醉了,直勾勾地盯着鸣人的脸,追问他。
鸣人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苦笑了一下。
小樱她,其实也明白的吧?
“正因为是我们啊……那家伙,超讨厌的。”
正因为是我们,所以不希望让我们看到他死去的过程。还想保有骄傲,或者不愿给我们再添麻烦、不愿承受我们的善意……大概就是这样吧。
“是啊,”小樱含着怨气,用力把筷子插进了刚端上来的面碗里,“佐助君他,真是讨厌啊。”
“让人伤心。”她说。
他们回到了木叶。
没有下一步的线索,有时候只有等待。在等待中鸣人成为了火影,纲手终于成功地将木叶的繁杂事务甩手给他,自己恢复了酒鬼赌徒的生涯;小樱和佐井结了婚。
她退出了等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因为你付出的一直都比我多,你理应……佐助君能回来的话,那就太好了。”她把结婚请柬递给他的时候,这么说。
因为付出的一直都比她多,自己理应……得到那个人。
鸣人从当初被那个少女的话激起这个念头开始,就讨厌着自己的这种自私想法。可这想法却一年年地在他心里根深蒂固起来。
他想要独占他。
别人对好朋友、好兄弟,也是如此吗?
鸣人不知道。他隐约地觉得,也许存在另一个事实,却也没有多想过什么。
毕竟佐助已经不在了。如果他有一天能回来,那就太好了。
谁和谁生了孩子,谁又要调动工作,谁的家里又出了问题,谁和谁两家交好常在一起聚餐。日子无非是这样平淡地过去。
佐助还是没有出现。
不刻意想的话,鸣人几乎要忽略了他在心里的存在。那是个很久没听到、遥远的名字了。到了夜里,他倒是连续做噩梦,梦见佐助,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早上起来他精神不佳眼圈发黑,像是一夜都没睡好觉。
也许还要持续这个状态很久吧。他咬着牙刷对着镜子苦笑。
有时候他会觉得佐助其实还活着,有佐助存在的梦就是一种暗示。只是那么苍茫的人海和空间,要找到一个不愿意和他见面的人太难。或许等自己垂垂暮矣,哪一天佐助会突然在面前出现。在木叶熙攘的街头,偶然瞥见他的背影。
这时候,佐助的尸骨找到了。
这一天下午,他在办公桌前批改公文。佐井和小樱一起找他来汇报工作,鸣人趁机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听着汇报,一边伸伸懒腰、四处走动。
“喂,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问这个干嘛?鸣人你这家伙怎么管起这个来了?”小樱脸上浮起了红晕,嘴上却恶声恶气的。
“等着交红包,等着有孩子叫我‘鸣人叔叔’呀。”鸣人笑嘻嘻地说,“早一点告诉我,我好给佐井调配任务。”
“那还真是拜托了,到时请多批几天假让我在家照顾小樱和孩子。”佐井也说。
“只要现在多干点活的话,没问题。”鸣人轻快地答,小樱给了他一个爆栗。
这时又有人敲门进来,要汇报一件紧急事务。
“什么事?说吧。”
“火影大人,叛忍宇智波佐助的尸骨找到了……纲手大人已经确认过。”
听见了这句话,小樱脸上原先的笑容消失了。她垂下头,手捂住脸肩膀抖动,眼泪汹涌地流出来。鸣人的第一个反应是同情地看向佐井,妻子在为另一个男人哭泣的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佐井向他投来的,担忧和同情的目光。
鸣人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最悲痛的人,其实是自己。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像隔了毛玻璃,终于什么也看不清了。
眼泪从脸颊上淌了下来,在下巴上滴落。
佐助在宇智波祠堂。
这么多年,没人想到他其实就在最近的地方。当年他们的调查止步于线索中断,事实是佐助从那个点开始,突然折返,一路回到了木叶。三年过去了,人们对日期的记忆也已模糊,有人说的见过他,其实是在往回走的路上。
地下的宇智波祠堂里,已经点起了烛火。贪玩的小孩子偶然闯入了这里才得以发现。
在众人的注视中,鸣人蹲下身,捧起了冰凉的石板地上,那个人的头骨。他的动作从未如此温柔爱惜过。
以前见到他,总是又斗嘴,又打架,互不服输,乒乒乓乓。
而这时,那个人已经失去了和他抗衡的力量了。
躺在他手心里,无比安静。
鸣人缓缓直起身来,他好像听见了“呼啦”的声响掠过耳边,像是风声,又像是血液在身体里倒灌的声音。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少年时代,就这样过去了。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他不是机灵的人,一个时候只能专注做一件事。从十二岁那年,他努力成长、努力修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带回佐助。后来,是为了寻找佐助。
从这个时候起,他可以开始专心地怀念。
没有你,也并非不可以好好地活。
我会活得很久很久,也会怀念你,很久很久。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