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在花枯萎之前》林之书

1、在花枯萎之前

　　天光一点点从山峰缝隙间爬起，寂静山道上，一道黑影无声而迅速地飙过，一闪即逝，如同一道溶于清晨山雾的幽灵。
　　许乐自从得到这辆车以来，还没有这么用它飙过车。

　　看起来他没什么可烦恼的，帝国和联邦停战，目前双方的掌权派都和他有不同程度的亲密关系，通缉犯的身份不成问题，和简水儿的婚约也不成问题。
　　但是……说真的，许乐不太想解决这个问题。
　　他曾经对封余说过，封余是不敢，而不是不愿意，他则是不愿意，而不是不敢。
　　诚然他的红颜知己不少，但许乐并非温柔到优柔寡断的人，不会因为怕伤害喜欢自己的女孩子，而去伤害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现在的问题是，他全都喜欢，也就是……其实全都不喜欢。
　　他可以轻易比较出来，当初和张小萌在一起的初恋，那样的青涩和真挚，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张小萌退他就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动地有多少接受多少。
　　当许乐好像没有理由不和简水儿结婚的时候，他明白了这点。

　　全都娶了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那几个女孩子并不反对都当他的老婆，但不止一个想当最大的老婆。
　　家宅不宁，这才真正是个大问题。
　　这些天女孩子们互相碰上的时候越来越多，瓜分所有权中若有若无的示威、谈笑里隐隐的针锋相对让他头痛，昨晚显然衰神降临才会让几个女孩子都碰到一起，然后当她们的“玩笑”开到许乐某方面的能力这个问题时，许乐终于忍不住发飙，摔门而出。
　　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绕了不知多少圈，越来越快地飙了一整夜后，车终于因为没油而抛锚在望都郊外某座山中。
　　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下属来接他，何况他还和老东西、菲利普保持着联系，但许乐现在谁也不想找，疲惫地低头靠在方向盘上。

　　周围慢慢地静了下来，呼吸声越来越明显，然后许乐敏感地听到，有隐隐的小提琴声。
　　他下了车，走上山道，顺着琴声来到一座山间别墅前。
　　从外面可以看出这栋房子的简练风格，主人应该不会是一位清晨练琴的美少女……许乐为他的联想有些好笑，但他的女人缘的确太好了一点。
　　总之不会再惹上什么情债就好。
　　很短暂的思考后，许乐敲响了别墅的门。

　　琴声停止了，片刻之后来开门的人，让许乐结结实实地愣住。
　　杜少卿看到这个清晨来访的对象也很有些吃惊：“有事？”
　　许乐摇头回答：“路过……车子抛锚了。”
　　杜少卿看出确实是巧遇，侧过身，容许了这位帝国太子走进他的屋子。
　　许乐走进去，顺口问：“你住在这里？”
　　杜少卿简短地答：“是。”
　　许乐本来还想问一句拉小提琴的是谁，但他已经看到放在窗边凳子上的小提琴，还有窗台上的一个小水瓶，半瓶水里插着一朵花。
　　许乐想起杜少卿一贯的形象，军服永远笔挺，军靴永远锃亮，黑色小羊皮手套，黑色的墨镜，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头发，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军姿仪容，这里还不如说是杜少卿女人的住所比较让他能接受。
　　但是杜少卿和哪个女人……也不太让人觉得能接受。
　　许乐下意识看了杜少卿一眼，虽然不穿军服，没有墨镜和手套，但还是衣服笔挺，皮鞋锃亮，头发整整齐齐，仪容无可挑剔。
　　许乐忍不住说： “其实……你干嘛要退役呢？”
　　杜少卿意外于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反问：“我不退役，就代表还有仗要打，难道那样你比较高兴？”
　　“当然不是。”
　　“你一大早跑到我家就是为了问我为什么要退役？”
　　许乐摇摇头，然后问：“我能不能蹭一顿早饭？”昨天晚餐他就没吃东西。
　　他们两个显然不能算关系好，许乐是杜少卿最痛恨的帝国人的太子，还把他最敬重的帕布尔前总统送进了监狱，杜少卿很诧异许乐的神经是什么做的？
　　但是决定退役后杜少卿的性情已经平和了不少，他简单地说：“等着。”
　　杜少卿给窗台上那一朵花换完水，然后去厨房做早饭。

　　许乐是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没想到杜少卿会亲自下厨，不过杜少卿既然一个人住的话，自然三餐都要自己解决了。
　　趁着杜少卿在厨房，许乐走到窗边看了看那朵让他很好奇的花，他以前没想过杜少卿是会拉琴养花下厨的人，眼前的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识，但是既然要养花，干嘛只养一朵？
　　许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已经不怎么漂亮的花瓣。而且这花已经有点蔫了。
　　他在脑中呼叫了改名叫许飞的菲利普，问脑中那个少女形象的电脑：“小飞，这花是什么品种？”
　　菲利普给了他一堆学术资料后，告诉他，这朵花的价值不在品种而在纪念意义，是帕布尔下台那天，望都郊外的普通民众扔给杜少卿的。
　　许乐若有所思，有点明白了那天杜少卿为什么能被他说服。
　　然后他恼怒地回过神来：“那你还给我一堆学术资料！”

　　没等菲利普嘲笑地回答他，杜少卿就端着早餐出来了，在桌子上放下两份早餐，杜少卿冷硬地说：“吃完就走。”
　　许乐想了想要怎么处理抛锚的车，然后决定到时候再说，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杜少卿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没有许乐的份儿，开始等许乐自动告辞离开，这明显的逐客令让许乐再厚脸皮也不好待下去了，正要开口告辞，脑中忽地收到菲利普的提醒，钟烟花要追上来了。
　　许乐有些恼怒，三十分钟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在这里，钟烟花能追来自然是菲利普告诉她的，一同逃难的时间里菲利普和西林小公主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有时候甚至会超过许乐和菲利普的亲密，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的姑娘们里面，这个他养了十年的丫头显然是最不好对付的一个。
　　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他会对追逐他的女孩子用“对付”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单纯的还不想被小丫头就这么逮回去，目光下意识落到杜少卿身上，许乐忽地想到，片刻前他敲开门的时候还有那么点自作多情地担心会碰上一场艳遇，可见有些事真的是注定。
　　许乐开口道：“少卿师长，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杜少卿无言地看着他，失去墨镜遮挡的眼瞳目光凌厉，许乐视若未见，含笑道：“待会儿小西瓜……我是说钟烟花，过来的时候，她说什么你都别否定。”
　　杜少卿了然：“被逼婚了？”
　　许乐无所谓地点头，现在他的风流艳史已经闻名整个宇宙了。
　　杜少卿被许乐恶心一早上的负面情绪终于找到发泄渠道，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想我答应，求我啊。”
　　许乐不假思索地说：“少卿师长，我求您了。”
　　两人一起想起上一次这两句对话的发生，杜少卿沉默下去，没有再出声，许乐却心情好了起来，毕竟不善于言辞的他第一次试图说服什么人，就碰上最麻烦的情况，竟然还成功了。
　　而且他明白杜少卿已经表示同意。

　　几乎他们的对话刚结束，敲门声就响起，许乐走过去开门的时候，忽地想起十年前带小西瓜玩的，和她家长的捉迷藏，不知来由地感到有些怅然。
　　打开门出现的是个白裙的少女，已经长得极为漂亮，开口仍是道：“许乐哥哥！”
　　许乐退了一步，把钟烟花让进来，回到杜少卿身旁。
　　钟烟花看到屋主，也惊讶了：“杜师长？”
　　杜少卿不厌其烦地重复：“我已经退役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温和。
　　他曾经想从联邦新闻的画面中判断，长大后的钟烟花像不像她母亲，但却发现，即使有着照片，学生时代的那个女孩子的面目也已经从他脑海中淡去，仇恨让他拒绝感情，愧疚消磨他的感情，记得越深，爱得却越浅。
　　第一次面对他爱的女人的遗孤，杜少卿终于释然地发现，随着多年的仇恨放下，多年的爱情，他也可以放下了。

　　钟烟花的注意力并没有太多投注在他身上，正想对许乐撒娇，许乐咳了一声：“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钟烟花茫然地看向他没头没脑的发言，忽地想起昨晚许乐摔门离开前摞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宁愿找个男人都不想被一群女人夹在中间，正好他身边不缺对象。
　　钟烟花脸色蓦地发白：“你……你，许乐哥哥，你真的……！”
　　许乐极为无耻地点头：“真的。”
　　杜少卿事不关己地喝酒，但一男一女的对话无可避免地入了他耳，杜少卿不明白为什么许乐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能让钟烟花伤心惊骇至斯。
　　钟烟花不可置信地尖叫一声：“杜师长——我不相信！”
　　杜少卿疑惑地看向许乐，从少女不同寻常的反应中感到不祥，但他已经答应过许乐，于是在许乐的眼神催逼下，他还是点了点头。
　　钟烟花忽然间气势全消，眼泪充满了眼瞳，许乐近日的推拒和退避让她的感觉越来越不详，才会越来越紧逼，但的确，她无论怎么紧逼都没有用的——选择权从一开始就只在许乐手上。
　　钟烟花含泪看着许乐，然后转身就跑。

　　杜少卿其实也挺好奇许乐想怎么用自己来挡钟家小公主的逼婚，一开始还以为许乐要自己掩护他躲起来或逃走，但许乐的应对和钟烟花的反应都太出乎意料了，他隐隐察觉到什么问题，警惕地看着钟烟花的背影：“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乐平静地回答：“大概是我跟你在谈恋爱的意思吧。”
　　杜少卿霍然看向他，许乐无赖地补了一句：“亲爱的。”
　　杜少卿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一拳打过来。
　　许乐没料到杜少卿的激烈反应，但身经百战，被淬炼出强烈本能的身体立刻反应过来，抬手挡住。紧接着杜少卿膝盖一抬，撞向许乐小腹。
　　从前怀草诗和李封被公认为星域两面年轻代最强大的领袖人物，后来联邦这边换成许乐，再后来许乐变成帝国那边……无论如何，能与许乐较量体术的对象很少，杜少卿不属于这个范围。
　　但除非铁了心要造成杀伤效果，许乐的格斗术也不会显出太骇人的威力，一番缠斗后，许乐终于把这位前联邦少师压制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按住他手脚。
　　许乐从杜少卿上面看着他，杜少卿的脸色因为剧烈运动带着红晕，两个人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杜少卿的眸子极亮。
　　许乐突然觉得，杜少卿长的真的不错，而且，关系都“定下来”了，不真的做点什么好像有点吃亏。
　　于是他就低头吻了下去。
　　杜少卿瞬间瞳孔一缩，随即在许乐这一刻的恍惚挣脱一只手，一拳打在他腹部。
　　许乐受了这一拳，眉也不皱，硬生生忍住，反而更低了些头，用力吻住杜少卿，把他的脑袋压在地板上，手上已经迅速和杜少卿争夺控制权，两人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和谐】，而他们谁都不是服输的人，最终许乐压倒性的实力取得了胜利，一场征服。
　　杜少卿从头到尾都没说一个字。

　　立志把一生献给战争和复仇的杜少卿完全没有恋爱经验，他母亲的身份又让他极为反感招妓和一夜情的行为，因此比许乐还大一轮还有多的少卿师长，确实就是个处。
　　许乐对爱情动作片经验丰富，真枪实弹的经验也有了，但换成对象是男人，他也是一点概念没有。
　　勉强算是两个初哥的碰撞，结果相当惨烈。
　　许乐在杜少卿家的地板上醒来后，非常强烈地想来跟烟抽一下。
　　天色已近黄昏，城市里华灯初上，山里相对暗淡，太阳的最后一抹光线透过大开的窗子，照着一片狼藉的地板，还有昏迷地躺在他身边的杜少卿，衣服散乱地缠在他身上，无法遮住地露出靡艳的痕迹。
　　不管体魄多强的战士，遇到这种地方的伤害都比较难以承受，而且还是第一次……杜少卿是被他做昏过去的。许乐想起这点就一寒。
　　捏着额头半响，许乐无奈地一叹，转身在杜少卿太阳穴上一按，确认他能保持昏迷更长时间，才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的现状。
　　把杜少卿清理干净放到床上裹好被子，许乐又苦着脸拖地，确定清理干净后，外面已经入了夜，许乐仍然有强烈的恍惚感。
　　然后他极为没有骨气的……溜走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走之前他带走了那朵花。

　　推开家门，首先入耳是一声清脆娇软的：“许乐哥哥！”
　　许乐愕然地看着不知在他家等了多久的钟烟花，女孩子调皮又笃定地甜甜笑道：
　　“你终于回来了，许乐哥哥。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才不会真的去找男人呢，尤其是杜师长……”
　　少女的话戛然而止，她睁大了眼睛。
　　屋顶垂下的灯光清楚地照亮走进门内的许乐，许乐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己的衬衣被扯掉三颗扣子而袒露出一大半胸膛，上面满是淤青和吻痕。
　　伤心至极地从那栋山间别墅跑出来不久，钟烟花就醒悟到许乐只是随手扯了个挡箭牌，因此她在许乐家一直等到现在，但眼前看到的迹象颠覆了她的认识：“你真的，和杜师长……”
　　许乐突然觉得，这也是个好机会，就这么断了吧，通过钟烟花，那几个女孩子也都会知道。
　　于是他点点头。
　　西林的小公主一言不发，越过许乐走向门外。
　　许乐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她：“烟花！不能告诉别人。”
　　钟烟花回过头，冷漠又凄然地说：“不包括那几个姐姐对吧？”
　　许乐沉默了。
　　钟烟花苦笑一声：“我真没想到，许乐哥哥……”
　　她走了。

　　这夜过后，在一天之内，许乐因为各种理由和他的姑娘们碰了面，索吻时留下的磕破和咬伤都还在嘴唇上，于是她们不再是他的姑娘。
　　这些问题，终于都不是问题了。
　　有些甜蜜的负担在身上时会疲惫，卸掉却会很空虚，但许乐还来不及感到空虚，这些天始终在心虚。
　　最开始他真的只是想拿杜少卿当一下挡箭牌，从不知道哪一秒就开始失控，那天杜少卿好像真的被他折腾得蛮惨，许乐想去探望又不敢，始终处于激烈的思想斗争。

　　对于杜少卿的记忆其实不少，从初见就双方都看不顺眼，他们代表的是两种理念。
　　但随着争斗，他们却越走越近，许乐和杜少卿都有一种信任，或者说默契在。
　　哪怕和杜少卿关系矛盾，他也不怀疑杜少卿；哪怕杜少卿的部下出了问题，他也不怀疑杜少卿；哪怕连总统先生都背叛了他，他也不怀疑杜少卿。
　　杜少卿是个纯粹的军人，是许乐自知无法做到的那一种人，他没有羡慕过，但确实敬佩过。
　　许乐忽然想起那天两人距离最近也是最远的一次，拿着ACW对轰，还有之后通讯器传来的那句：“要我停下，那你求我啊……”
　　他听得出杜少卿嘲讽的语气，也听得出杜少卿嘲讽语气下的挣扎和痛苦，那或许是杜少卿从军以来最脆弱的时候了，杜少卿恪守了军人的品质，放弃他复仇的希望、他的理想，他努力了半辈子的东西。
　　许乐心脏一痛，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是个混蛋，和那么多女孩子关系暧昧他不愧疚，对杜少卿却真正有罪恶感，杜少卿是个真正的军人，不该被他这么侮辱。
　　许乐唇间溢出一声叹息：“少卿师长……”
　　那时候为什么……就着了魔呢？

　　怀着这些复杂心情，许乐始终没有想好是否迈向那间山间别墅，老东西的毒舌和菲利普的嘲笑都没有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哪怕一点。
　　那朵从杜少卿家带回来的花被许乐小心翼翼地养了起来，在两大超级电脑的技术支持下，开始发蔫的花朵如回光返照一般显露出精神，但这终究是摘下枝头的一朵孤花，再怎么延长绽放的时间，也总会凋谢，那一天只是被许乐推迟了到来的时间。
　　许乐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对着这朵花发呆，没等他终于做出决定，杜少卿先找上门来。
　　开门看到杜少卿，许乐就愣住了，杜少卿上前一步，他条件反射就向后退，杜少卿面色平静地迈进门，屋门在他身后关上，然后他拔枪就射。
　　许乐那强大的反射神经和身体素质救了他的命，狼狈地左窜右逃过整整一匣子弹后，终于趁杜少卿换弹夹的时间，许乐大喊：“等等，等等……少卿师长！我们谈谈！”
　　他自己都没想到能起效，扫射停了下来。

　　在满是弹孔的客厅里面对坐下，许乐强忍住拔腿就逃的冲动，菲利普嗤笑：“我强烈建议你不要逃比较好哦。”
　　许乐在脑中对她说：“你闭嘴！”
　　但杜少卿的第一句话就把他打懵了，对面的男人冷冷问：“你喜欢我？”
　　老东西平淡地建议：“你最好马上承认。”
　　脑中一团乱麻的许乐下意识采取了他最信任的老东西意见，点头回答：“是！”
　　说完许乐才发现他回答了什么，顿时僵住，背后一层冷汗冒了出来，脑中狼狈地吼：“你也闭嘴！”
　　杜少卿已经把对话进行了下去：“那天你是故意的？”
　　许乐连忙否认：“不是！是意外状况！我都不知道你住在那里。”
　　嘲讽开始染上杜少卿的唇角：“临时起意？”
　　许乐脱口而出：“是一时冲动……”
　　这半句话却像什么钝器击中心脏，他干嘛对杜少卿冲动？他怎么不对秀气得女人似的老白冲动？怎么不对自己一直想保护的邰之源冲动？怎么不对惺惺相惜的李疯子冲动？怎么不对救了自己命的保罗冲动？
　　许乐向来善于把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他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滴的，竟然真的喜欢杜少卿！

　　杜少卿盯着许乐，但也无法看透他脑内的风云变幻，查户口一般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许乐认真地想了想，刚要茫然摇头，目光落在花瓶里孤零零的那朵花上，忽如醍醐灌顶，回答：“从望都郊外，你接受我的请求那时。”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是这样的。”
　　一旦感情诞生，再回想过去，时时都是前兆，处处都有迹象。许乐面对杜少卿从不退半步，那天在望都郊区，是杜少卿唯一一次占得上风。
　　那时候许乐没想到夫人的任务，也没想到自己的面子，只要杜少卿答应停下来，让他干什么都行。
　　对于漂亮的女孩子，而且还是复数，男人的接受度非常高，如果没有真正喜欢的人，怎么会不愿意将就？

　　许乐深吸一口气，想明白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终于从杜少卿步步紧逼的节奏中摆脱出来，开始反击，非常凛承他一贯直来直去的风格：“少卿师长，我能不能正式申请以结婚为目的和你谈恋爱？”
　　许乐不守规则的突击从来能起到良好效果，杜少卿哑然沉默，凌厉的气势消散不少，然后带着一两分迷惘说：“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恨你……”
　　许乐苦笑：“就因为我是帝国人？”
　　杜少卿没有回答。
　　许乐认真地说：“我现在也有联邦国籍了。”这是宪章局协商后给他的补偿。
　　杜少卿漠然地说：“没什么区别，你还是帝国太子。”
　　许乐试图寻根来解决：“我能不能问，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恨帝国人？”
　　杜少卿简单地拒绝了他：“那个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退役就代表我放弃了仇恨。”
　　放弃了仇恨，但还是恨他？
　　许乐因为突然转变的身份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尽管也得到了一些，以前他从来没有衡量过这些得失，但这一次他前所未有地希望，他根本就不是帝国人，或者从不曾被发现。
　　痛苦让许乐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就没一点儿机会？”

　　杜少卿默然片刻，突然说：“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恨你，有些恨不起来。但我看到你那位直属宪兵队队长的时候，我就决定不恨你了。”
　　阿兹拉是许乐从战场上救下的被联邦士兵强|暴的帝国少女，许乐突然明白了些杜少卿对帝国的恨意由来，他没有问下去。
　　杜少卿也没有停下来，淡淡说：“然后，我可以承认，其实我有点感激……你那天把我拉了回来。”
　　许乐从杜少卿的眼神中明白，那一次要不是这一点感激或者说是好感的情绪，杜少卿死也不会让他为所欲为，不由喃喃道：“看来总做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他想到了些冥冥中的力量，包括亚瑟和苏珊这对兄妹，这让他的心更加坚定起来。十年之前许乐真正爱过一次，初恋时的他真挚而热情，但纯粹而不容变通，因此没有坚持下去，好不容易碰到第二次，他想用尽全力坚持。
　　许乐坚定地说：“给我一个机会。”
　　杜少卿沉默半响，向后靠在椅背上，唇角微翘，歪了歪头：“你求我啊。”
　　许乐的心久违的因为爱情而萌动，露出笑容：“少卿师长，我求你了。”
　　他轻轻在心里补充：我的少卿师长。

　　许乐知道杜少卿对他还称不上有什么爱情，反正最后一关都过去了，先上车后补票，慢慢来，总不会太难。
　　许乐不知道的是，杜少卿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确实爱过，那个女孩子向他伸出手时，他因为复仇的决心而拒绝了，然后那双纤白的手被另一个男人牵起，直到成为夫妻、养育女儿、一同在宇宙中化为尘埃。
　　杜少卿把往事一直放在心底，默默地爱，默默地恨，然后一切执着都已经放下的现在，再次面对向他伸出的手，他想握住试试。

　　于2012.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