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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须留】(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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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凰周身燃起的熊熊火光凄美而迷离,较之那灼灼日光还要艳烈三分,这样的美,可谓惊心动魄。
沉香想,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大概便是这样子的了,他阴鸷一笑,这一战,想毕痛快。
一道火蛇蜿蜒怒舞而来,沉香迅速化出一个分身来继续操纵宝莲灯,回首撒下一道结界。真身向后方退去,手中现出小斧,抗下头顶的刺来的一刀。
怀曦含笑握住刀身,一甩刀柄之上的锁链,缠绕住沉香握着小斧的手。
另一方,朝凰的火蛇盘旋在结界之上,一下一下撞击着结界最薄弱之处。
沉香的一只手和腕被束缚,单手掐诀,意念操纵阵中分身稳住结界。
这化身千万的功夫,他修习的并不好,这样的关头,拿出来用却是再好不过。
这功夫好处便是可以一人之力同时对抗成十上百的敌人,化出的分身个个力量可与真身相同,坏的地方便是须以意念需时时分心来操纵,且一个分身受伤,真身便会受同样的伤。
这样一心二用并不容易,沉香分神出去的刹那,面前白影闪动,怀曦的刀芒便已横扫而来。
眼看一刀便要划开胸膛,沉香吓的一颤,当机立断扯了那锁链所缚的手挡在胸前,刀锋和锁链击在一处,锁链未碎,沉香的手却震得如要废了一般,虎口指间皮肤破裂,鲜血簌簌而下。
反手绕了几圈将锁链解开甩给怀曦,垂了手闪身,脚踏过云浪,人离了些距离。
怀曦也旋身收刀,下意识的望向沉香正在滴血的手掌,那朝外的掌心,让他浑身一颤。
“你居然对自己用妄念,丧心病狂了吗?”
沉香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在怀曦如墨潭深渊的瞳里,那一身黑衣,少年模样的人。
他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异样,仿佛在看一个不仙不鬼的怪物。
“我...我...”眼眶涌上微微的涩痛,颤抖了声音,再说不出多余的话,唯有一腔苦涩哽在喉间。轻轻抬起手,鲜血弥漫的手掌,掌心那一点红,妖异的刺目。
是啊...刘沉香,你在做什么?你要步舅舅的后尘吗?你学的了那样的气魄吗?
哈哈...哈哈!你多么可笑啊,说到底,你是为了三界还是为了你自己!你真的有那个实力,救得了三界吗?
是啊!你想...你怎么不想,你也想和心爱之人永结为好,你也想承欢在父母膝下,共享天伦,可是三百年了,你拥有了什么?除了一个到头来只能任人宰割的司法天神之位,除了一个冰冷过银河水的真君神殿,你还有什么?
不过...是你自己活该不是吗?是你的无能,将人间一步步拱手送人,让魔界一步步见缝插针,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这罪孽,唯该你一人来赎!
你...自作自受...
可是你...也贪生...你...
“我...并不想死...”沉香呆呆的望着掌心,安静的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睫毛不安的轻颤,泄漏了一丝慌张和恐惧。
毫无预兆的,剧痛袭上胸口,沉香的身子晃了晃,缓缓侧头望去,一瞬之间的失神,意志松懈,便让朝凰的一击重重打在结界之上,妖异的红光散开,结界支离破碎,那一击余力打在沉香的分身之上。
一抹杀机在沉香眸中闪过,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已然要付出那样大的代价,还不够吗?
我不管!我就是要得到崆峒印,我要将那些魔族赶尽杀绝!我要他们伏尸在我脚下!那些妄图阻止我的热门,便只能死!
我生,三界同生,我亡,三界同葬。
妄念的药效疯狂滋长,沉香仰天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掌心红光大盛,映着他的侧脸,犹如笼罩了一层魔魇。
瞬间,几重境界连破,法力如潮水般肆虐涌动,下一刻,仿佛便可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怀曦微微皱眉,前方,宝莲灯的青光下,唯剩一道华丽的紫光,与之交缠抗衡,崆峒印外最后一道结界,成败一举。
“宝莲灯,不是只有仁慈的法力才能操纵吗...”
“怎么,前辈以为,沉香的法力便是那样的肮脏不堪?”
“可惜前辈错了,沉香不但可以操纵这灯,还能随心所欲,斩仙弑神。不信,沉香试给您看看。”
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尖,沉香轻蔑一笑,意念一动,宝莲灯分散出一道光芒环绕在朝凰周身。
似乎感觉到危险临近,朝凰不安的低鸣,那道光如影随形,她逃不开。
怀曦惊惧的大吼:“你要做什么?快住手!”
沉香的笑意愈发浓了:“果然是心有灵犀,如果她死了,你会如何呢?”
挥手轻而易举的挡开怀曦致命的一击,沉香一步步走向朝凰,眸底蕴了无限的期待。
指间,蓄满法力,手掌缓缓收拢成拳的刹那,青芒随之收缩,紧紧束缚住挣扎的朝凰,将了断了一切生息,光芒愈发神圣华美。
“魂飞魄散——”淡淡的话音落下,光芒笼罩中,凤凰泣血,鸣动九天。
“不!!”怀曦跌倒在地,爱人的鸣动几乎扯碎了他的心。
沉香无辜的眨眨眼:“前辈,你看,宝莲灯它很听我的话。”
是不择手段,是心狠手辣,是丧心病狂,却终究,为的是苍生,救得是天下。
这样的力量,并不邪恶。
于是,看戏人,饶有兴味;演戏人,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却不知,自己本也是戏中人,入戏已深,怎可冷眼旁观?
当朝凰的身影缓缓透明,化作点点星芒,稀薄在空气中,化为乌有,不见尘埃。沉香忽的咬牙,收了最后一丝毁灭一切的力量。
要拿崆峒印,不一定要赶尽杀绝。
有些事,己之不欲,何苦再施于人?
逐渐的,一切的风云变幻,动荡不安都平息了,三十六重天,又归于最初的平静。最后一道紫光黯淡在阑色中,崆峒印静静的漂浮着,沉香一道法力将其揽过。
上古神器,多少人为它而丧命,最后,竟被一个后生小辈收入囊中。
上前两步,蹲下身拾起地上残落的凤羽,淡淡一笑。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歇斯底里的长啸,那样沉入骨血的悲痛,令他心神一荡,那声音盘旋在大罗天上方,久久不散。
铁骨铮铮的汉子,终究眼浅,泪水夺眶而出,萎顿而下,流淌过一行血红。这一生如斯的绝望,怀曦只体会过两次,皆为一个女子。
“放我出大罗天,我便不杀你。你没有资格反抗亦或是拒绝,你不是我的对手,这一点,前辈该明白。”
怀曦没有一丝反应,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我说,放我离开。”沉香耐着性子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他明白,要出大罗天,只有两个方法,其一,除非怀曦不再死扛,动意念放自己出去;其二,还简单,杀了他。
第二个办法确实干脆了当,可是一旦他死了,大罗天失守,到时让有心者趁虚而入,盗走了神器,只怕祸起,涂炭生灵。
良久,见怀曦还是一脸呆滞,一动不动,沉香发了狠,举起小斧,抬手便劈了过去。怀曦狼狈的趴伏在地,鲜血涌上喉头,却仍望着朝凰消失的那方天地,安安静静的眸,如一汪苍白的死水,似乎再没有什么,却掀起一丝波澜。
“你杀了我吧。”低沉嘶哑的嗓音,再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杀了你?”
“她死,我再生无可恋。”
“这种感觉很痛吧,失去至爱,失去整个世界...”
“我不明白,你已经是司法天神,功成名就,不可一世,为何要打崆峒印的主意,你到底算计着什么?!”
“我...为天下人。”
“这样的理由,你不觉得冠冕堂皇吗?”
“冠冕堂皇也好,堂堂正正也好,理由,不过是用来堵人嘴工具,这世间的事,有多少是自己愿意做的?到了最后生死一线的时候,还有谁会管因为什么?生便生,死,那理由便烂在肚子里。”
“其实,你的朝凰,并没有死。”
“什么?!你不是...”
“我是本想杀了她,可是最后一刻,一念之仁,反悔了,所以她虽身死,魂魄却被我封印在这凤羽中,只要我动动法力,随时,她都会魂飞魄散,从此九天十地,你再也找不到她。”
“刘沉香,司法天神,我求你,放过她,有什么便冲我来!只要你放过她!”
“前辈,您不用如此卑躬屈膝纡尊降贵,沉香受不起。”
“那你想要如何!”
“放我出大罗天,我不但不杀你,还将这凤羽归还于你,你可以用法力让她重生,重新修炼,百年千年之后,或许,她还可以恢复人身,我想,她本该是个很明丽动人的女子。”
怀曦拧眉,沉香的话,对他来说,的确诱惑力很大,他早已厌倦了生死相搏冲锋陷阵的厮杀,避世隐于大罗天上,不过是为求安宁清静。
然他此生最大的痛,便是看着情人,曾经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女子,从此只能化为神鸟,不能言语,而自己,却这样无能为力。
可是,如果刘沉香出去,谁又知道他会拿着神器做什么?若为祸三界,他怀曦,便是三界的罪人,千古的罪人。
二者择一,到底,选三界,还是选她...
“前辈,沉香耐心不多。”
“我...放你离开。”情之一字,折煞世人,这一关,英雄难过。
“多谢前辈,沉香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只是...”沉香微微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划开一指,以血为印,洒在凤羽和怀曦身上,法力蔓延开,至整个大罗天。
“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辈,日后,您便好好陪伴至爱吧。”方才一道封印,乃是血咒,从此,若他不破此咒,怀曦与朝凰,生生世世,出不了大罗天一步。
怀曦微微冷笑:“画地为牢,司法天神的手段果然狠利,也真难为你,小小年纪,能如此深谋远虑。”
“沉香不过是为我的家人和兄弟做个防范,日后沉香九死一生,只怕,前辈寻仇。”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出来,让我恨个明白!”
“为什么要告诉你?”
“怎么...你已经把我幽禁在这里,还不敢告诉我吗?你要做的事,就这么见不得人?”
“我可以告诉前辈,不过,沉香也有一事想问前辈...”
“服妄念,七日后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因人而异,有的人法力散尽,沦为废人;有的失去记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活着;有的红颜成白发,倾城容变的奇丑无比,虽长生,却是一生痛苦...”
妄念,妄念,终究一切皆是妄想,一切皆是枉然。
“沉香罪孽深重,这一次,或许是我能三界做的最后一件事。沉香欲布一阵,杀尽来犯魔族,为仙界取得一丝喘息之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重整旗鼓,反败为胜。而这一阵,无崆峒印难成。”
“何阵?”
“灭魔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