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劫》金风子

51、第五十一章

　　这时正是午后阳光最浓烈的时候，层层的阳光洒下来，不偏不倚的正洒在屋里那人的脸庞之上，使那人的脸庞似乎玉一样透亮，她似乎是刚刚受了什么伤又或者重病未愈的模样，脸色苍白的厉害，平时总施朱点朱施彩的脸上此时片铅不染片尘不沾，白生生一张面孔，黑漆漆一双眸子，只眼圈有一圈红晕，刚刚哭过的模样。一头乌发松松披在肩上，只拿跟丝绦松松一拢，就这样披在肩头。

　　半双见惯了她舞台之上芳华绝代的样子，下意识的使一圈光芒遮蔽在她身上，如今才真真切切的看清楚她的双眼、她的目光、她的模样，不由得热泪就从眼中直直滴出来。

　　“曾经有人说我们两个相像，我还不信……姐姐，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

　　“你……”木香在一旁对着半双就想劈掌打下去，却被九梢红唤住了：“你先下去吧，我们有几句话说。”

　　木香这才施礼转身走了，临走前还狠狠的白了半双一眼。

　　半双连一丝一毫的注意力都没放在木香她身上，见着九梢红隔着窗子，木然的冲自己一点头，“进来吧，”午后的阳光依旧播撒着，却洒不进自己心里去，只茫然瞧见九梢红一点头的功夫，颊边松松笼着的头发垂下一缕来，隔着阳光，似乎连头发的颜色都淡了。

　　半双缓缓的进到房内，慢慢的走，似乎在思考该说些什么。

　　但是该说些什么呢？说自己原本不知道？说自己的迟钝？说明明第一次见就有那种通透的心灵深处的相通，却依然迟钝的什么都没发现？身边的所有人都发现事情的真相，却只有自己不知道……

　　这一步一步迈进去，一步一步行进去，感觉仿佛在水中行走，慢慢的粘连着，有什么样似乎又喜悦又愤恨又恼怒又悲凉又痛苦，百般的情绪扭成一张网，一片池塘，半双仿佛不着寸缕，回到那初生之时，一般纯洁的□□，却被无奈的反复纠缠住，一时间，仿佛发生在九梢红身上的所有痛苦和往事，都一一在半双身上印证一遍。

　　半双不知道，这正是自己身上这奇怪的能力所带来的后果，她的心情激荡，带动了不知明的能力的爆发，九梢红也不例外，一时间同样的能力交缠在一起，两个人以往错过的时间经历的感情此时纠结起来，在二人身上重演，她如今所遭受的痛苦折磨无尽的忍耐和期望，包裹着见到亲人的喜悦不甘妒忌一齐袭来，霎那间，两个分离已久的灵魂相通。

　　一时间半双竟也懂了九梢红对自己那种，亲近又羡慕嫉妒纠缠不清的种种感觉：正因为她吃过的苦太多，面对一直被保护得好好的自己，才有种一直想破坏的欲望。

　　“原来，前些日子在家冒充我的人是你……”半双已经来到屋内，站在九梢红榻前，却见她神色凝重，身上似乎带着伤。话未说完，早已泪满腮。

　　“呵，”九梢红挤出一点笑容，“冒充，呵呵，是啊，原本这一切都没我的份……”

　　“姐姐，”半双握着她的双手，感觉她一下子缩了回去。“跟我回去吧，回家？”

　　“家？”九梢红笑得很凄凉，“我们注定不能用真正亲身姐妹的身份站在一处，何况，何况那不算我的家。”

　　半双仿佛明白了什么，想到小重浪，想到那天的湍急的河水，要不是小重浪那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的兄弟不幸丧命，如今哪能正大光明的把小重浪放在明处，不禁又联想到自身，倍感酸楚。

　　“只因为我们是被诅咒的孪生双子么？”

　　“呵，若非如此，我们能有这完全不同的命运？”九梢红神色癫狂，“我恨这不公的命运。”

　　“娘亲很想你，我看得出来，跟我回家，我们一起想办法不好么？”

　　“你太天真了。”九梢红笑容显凄厉，“我在这世上见得够多了，还没见到有一对孪生之子有过好的下场！能活着就已经是奢望！你走，以后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以后有你无我，我们俩个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存在！”

　　“你恨我么？”半双早哭得不成样子，现在一切都昭然若揭，半双却发现自己恨不起来九梢红，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她救过自己！

　　“我？我恨着命运。有时候我想，若是没有你，或者没有我就好了，因此我设计你，想杀你想害你把你送进大牢，却忍耐不住自己的心再亲手把你接出来，我恨，我恨得是我自己！”

　　“可是我很爱你，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以后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可是我不能！我宁愿代替你！我恨不得在你身上发生的痛苦，都统统的转移到我身上来！”

　　“可是你做不到。”九梢红冷冷地说。“你走吧。”

　　“我可以我可以，你跟我回家，以后我们两个扮成一个，我们可以的，我们那么像，我想把最好的全都给你……”

　　“我如今，活在天日之下。”九梢红道，“最痛苦的时刻我已经熬了过去，我已经赶走了那个女人，而你，我以后也不愿再见到。”

　　“姐姐！”半双搂住九梢红的肩膀，明显感觉她在自己怀里缩了一缩，惊讶道：“你受伤了？怎么搞得？”

　　“跟你没关系，”九梢红苍白的脸颊被这拥抱，痛得红晕上涌，却更添娇嫩，“你放开我，”

　　半双小心翼翼的把她靠墙靠上，又在她腰后摆了一个垫子。

　　九梢红很是痛了一痛，半响才回过神来，伏在墙壁之上狠狠地喘了一会，“你走吧。”

　　“姐姐……”半双还想再劝，却见九梢红明显病得不轻，又不忍再打扰她，“我以后再来，一定劝你回家。”

　　“以后不给你开门！”九梢红怒道，“我再不认你。”

　　看眼前如此决断的九梢红，半双只觉棘手，见木香匆匆上来侍奉，然后将自己赶出门外。

　　刚刚只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的做出种种举动，但是离到街上，一阵冷风吹来，种种头昏脑胀的感觉尽去，一时在街头迷茫起来。头一次天下之大，偏偏没有自己容身之所，为何只有这孪生之人受尽欺凌苦楚，从小骨肉分离不得善终？而自己仿佛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逆端，不容于人不容于世。

　　半双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怎样从那屋子出来，又怎样回到柳府，偏觉得所有人都拿着古怪的眼光瞅着自己，对自己指指点点，横加指责。

　　是啊，如果没有自己该多好，九梢红成就斐然，哪怕短短的时间，冒充自己都在柳府闯下偌大声威，而自己从小到大，毫无所获毫无所得，简直就是米虫肉猪，浪费粮食。要是换了九梢红在娘亲身边，娘身上的担子也少了不少，恐怕会干得更好吧？也不会像自己一样就知道为了区区婚事逃家，

　　半双又想起慈安堂的那场大火，果然孪生恶魔会带来灾难，瞧瞧自己，只会败事，带来祸端，真不如不存在在这世界上的好！

　　半双茫茫然，浑浑噩噩，几乎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转回头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柳府，她站在自己的房屋门前，四下里仆役不知都往何处去了，只存她一人。她站在房屋门前，只觉得平常熟悉的雕花窗棂是如此的碍眼，从里而外有寒气一直往外冒，她推门进得房去，原本非常熟悉的房屋摆设，却突然陌生而冷清，似乎涌出一种自己完全不受欢迎的幻觉

　　四处都冰冰凉凉的，整个屋子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半双一时间仿佛觉得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人，连熟悉的空间都隐隐拒绝着自己的进入。她的手冰冷的厉害，仿佛着寒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样。

　　空间弥漫着不知什么样古怪的气味，像是衣物放得时间久了散发的那种泛霉的、腐朽的气味，半双一下子被击中了似得，拼命从抽匣之中翻出熏香片子，抓了一大把，不管不顾地往雕花圆形雕花香炉中塞去，顿时整个屋子蒸腾起白雾，香的刺鼻。

　　“小姐，你怎么了？”

　　背后突然有人问到，半双扭头，看见一个小丫头俏生生的立在哪里。

　　“红酥。”半双眼里略有些迷茫，看着那丫头，呜咽着嗓子，像是找到靠山似得，马上就要发泄出来。

　　那小丫头却吓得一连往后退了三步，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更爽利的红酥有天壤之别，“小姐，我是挽翠，你着魔了么？”

　　半双瞧着那小丫头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心里嘲讽自己怎么会将人看错，一时又觉得自己此时的面色一定吓人的紧，没瞧这小丫头，几乎都吓得快退到门外头去了么。

　　陌生，一切都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