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那朵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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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一半整洁一半杂乱的保健室，仍然是某位半吊子的心理辅导老师和冒牌的幸村少女。
花火把装着杂物的纸箱搁在一边，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为幸村优希拉开凳子，倒水，然后懒懒地坐在她对面，摊了摊手，“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来找我，而且是姓幸村里的第一个。”
“其实精市还有爸爸……不，叔叔阿姨他们都想来找老师，是您拒绝了，”幸村优希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张地搅动着，“我听说老师您要离开立海大了？”
花火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是因为想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吗？”幸村优希追问，“老师来到学校，接近我和精市，都是为了‘那个人’吧？”
花火朝前一趴，双手托腮，“宾果！所以呢，你现在来找我是想发表什么感想？骂我一顿，还是泼点硫酸王水什么的？”
“不是的！”幸村优希急急反驳，“我并没有怨恨老师，只是想最后来找老师说一次话。”
花火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眼神紧张、局促，眼底下蒙着淡淡的黑影，嘴唇干涩起皮，面容苍白，原本合体的校服裙空落了一圈，想来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安稳。而在面对她这个幕后黑手之一时，幸村优希竟然显得比刚出现时放松许多，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或是攻击倾向。花火把惊讶藏在心底，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现在还是你们的老师呢。”
说完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叔叔阿姨说了，会继续资助我读完高中，大学学费有困难也可以免息借款给我。”幸村优希开门见山地告诉花火结局，脸上表情居然是庆幸居多，“他们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我该说恭喜吗？”花火挑眉。
“我不是故意的。”幸村优希又突然换了话题，注视着花火的双眼认真道，“虽然那天在家里已经和叔叔阿姨解释了一遍，今天还要对黑川老师再说一次，毕竟黑川老师你才是那个人的代表。”
花火来了点兴致，反问道：“不是故意什么？故意顶替幸村优希的身份么？”
出于那点小小的自卑感与羞耻心，花火拜托人傻钱多的松本先生□□找工作，唯独没有托他查过作为幸村优希被卖以后与作为黑川花火死后的事，现在听幸村优希这么说，花火突然好奇起来。
“不知道黑川老师您对她的事了解多少，我还是从我知道的最开始讲起吧。”幸村优希抿了口水，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开口慢慢继续。
“……我跟她一样大，神社里有很多孩子，大部分是孤儿，也有一些像她那样被寄养的。幸村家富裕，送来的生活费最多，虽然巫女婆婆贪了一大部分，表面上还是做了做样子，给她那份总是孩子们中最好的，所以其他孩子都嫉妒她，包括我也是。”
幸村优希口中描绘的场景让花火从记忆的最深处翻出这部分记忆，太过久远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有零星的、破碎的画面，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至少是和平的，不用操心自己的小命。
“当时孩子们的小头头是另一个小女孩玲子，比我们大两岁，她其实是巫女婆婆私生女的女儿，同样是个父不详的孩子，最看不惯那个人，总是欺负她，直到五岁那年有一次，玲子和另外几个小跟班把她骗到了一个地方……”幸村优希在这里停顿了很久，忽然捂住双眼，“我后来才知道，巫女婆婆会把外面捡来拐来的孩子卖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本来那天要去的是另一个叫绫的孤儿，但是小绫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怂恿玲子一起，把她骗去了。”
“巫女婆婆开始不知道她们这么大胆，她自己是不会动那些有家长的孩子的，她本来想回去把小绫换来，但那天据说来的是个大人物，又一眼看中了她，所以、所以……”尽管幸村优希已经吃过很多苦，有些事情仍然难以启齿。
花火嘴角微动，半晌才问，“后来呢？”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她没有再回来，巫女婆婆发了很大的火，又担心没有办法和幸村家交代，然后我，我就去找了她。”幸村优希发现，有些东西说过一次，第二次开口就容易得多，“我是捡来的孩子，怕自己哪天也会被卖掉，就问巫女婆婆我可不可以做幸村优希，我和她年纪一样大，都是比较少见的黑发黑眼，小女孩的长相相差也不大，巫女婆婆同意了。”幸村优希自嘲地笑了笑，“因为那次的意外，巫女婆婆就真把我当作幸村优希好好照顾着没有在苛待，这样十年过去，我也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她了，直到看见那天黑川老师礼物里的那两份DNA鉴定报告。”
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幸村优希擦干眼角的水渍，带着几分期盼与祈求看向花火，希望从对方口中听到一句肯定，听她代表真正的幸村优希说“这不是你的错”，就像那晚她坦白之后幸村家人说的一样。
花火食指轻扣着桌面，一下，又一下，无规则的节奏让幸村优希心跳也跟着乱了起来。
“不是故意的……吗？”花火低声呢喃着，再抬头，目光变得犀利无比，“可是如果你没有那么‘恰巧’地出现，老巫婆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面对定期来看望的幸村佑人搪塞不过去，让幸村家及时发现女儿不见了，虽然幸村老太重男轻女，但也不至于丢了孩子都无所谓，更别说一直记挂着女儿的幸村美子，说不定，就能找回来了呢。”
哐当。
水杯落地，幸村优希把在发抖的手藏在身后，避开花火的视线，“……对、对不起，精市也这么说，但那时候我还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逐渐开始抽泣、哽咽，花火冷眼看着，心中没有一点波澜。
真是，没意思啊。
就和那天幸村精市的闹剧一样，花火打心里感到无趣，他们再怎么痛苦忏悔道歉，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如果你想说的就这些，那现在可以走了。”花火面无表情地送客。
“黑川老师……”幸村优希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眼前的花火实在让她感到陌生，她隐约感觉到，先前的温柔亲密全部都是对方的伪装，满脸失落。她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花火，又按照惯例在记录簿上登记。在写自己的名字时，她犹豫片刻，写下了另一个名字。
“我叫园子，再见，黑川老师。”
等她略显狼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花火才拿起她留下的东西查看，那是一个黑色信封，里面又是一份来自幸村家的非正式邀请，邀请她去参加幸村优希的葬礼。
是的，葬礼。
那天的礼物，除了两份报告以外，还有属于15岁的自己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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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失约了，原谅她实在对参加自己的葬礼、对着自己的墓碑痛哭流涕这种事不感兴趣——好吧，只有那么一点点好奇而已。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漆黑无星的天空飘洒着小雨。
公墓里的安静相比外界多了一份沉沉的死气，很适合恐怖片来取景。花火撑着黑色的长柄伞，一身黑衣——并非那种参加葬礼的标配，而是她的魔法少女战斗装——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就换上了这副装束。
按照信上给的具体位置，花火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处。
出乎预料的是，这大半夜的，竟然还有个和她一样吃饱了撑着的人。
“你来了？”幸村精市看起来似乎等了很久，发尾和衣摆都被沾湿，眼底也有些倦色，他看见花火后，立刻露出微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这又是什么鬼心灵感应么？花火挑眉，“你在等我？从下午等到现在？”
幸村精市十分诚恳道：“其实之前先在家里吃饭洗澡休息好以后，半夜梦醒，所以过来看看。”
“……”真是感动不过三秒钟。
花火无言以对的表情再次逗笑了幸村精市，这一次他的笑没有阴霾。他转回到最开始的方向，目光落在墓碑上那张不够美丽也不够清晰的小照片上，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长得有点像我。”
“不说是双胞胎么，不像才奇怪吧。”花火漫不经心道。
“也有点像你呢。”幸村精市双手插在口袋里，
“……有吗？”十五岁的、憔悴的、阴暗的黑川花火，和现在有力量的、艳丽成熟的黑川花火，还是能找出那么一两个共同的点吧。
“黑川花火……”这个名字在幸村精市唇齿间辗转，有点儿亲昵，又有点儿嫌弃，“就像‘幸村优希’叫作‘幸村优希’一样，黑川老师你也是为了回来做某些事情才叫作‘黑川花火’的吧？”
她给的大礼包让幸村家人拆了很久，包括五岁到十五岁的黑川花火的经历，包括她的离奇死亡，都被幸村家在这几天调查得很清楚了。幸村父母只认为花火是一位为自家无辜女儿讨公道的好心人，又有松本先生在外抵挡周旋，并没有怀疑其他什么。只有幸村精市，只有他不一样。
接回幸村优希时不曾欢喜，埋葬幸村优希时也没有悲伤。
他的表情似懂非懂，右手放在心口，有很多疑问需要人解答。
“她想回家吗？想我们吗？”幸村精市几不可闻地问。
与照片上的少女对视许久，花火压低伞面，遮住半张脸，“想的。”
“最开始时候想为什么没有人来接她，被骗走卖掉的时候想为什么没人来保护她；一个人在垃圾堆里面找东西吃、裹着塑料布睡在路边的时候想她到底有没有家；后来上学了，直到自己原本大概是个什么人，又在想明明家人健在不缺衣食，不来找她是不是抛弃了她；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想家里人会不会同意；被人骗着签订不平等条约变成怪物、表面上无所谓心里害怕到不行的时候，想是不是以后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她最后又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幸村精市的呼吸乱了节奏，抽气声变得粗重难以压抑，他握着伞的手松开，逐渐密集的雨滴打在他的头上、身上，花火斜着迈开一步，把自己的伞分了一半给他。然而他脸上的雨仍在下。
“她有朋友吗？”
“有啊。”
玩电脑的好基友，傲娇黑长直，打不死的十二小强，每天都在爆衫的蛤蜊。
“她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
虽然走出初恋阴影但一生也不会忘记好嘛！
“喜欢她的人呢？”
“根本数不清啊！”
什么白毛金毛黄毛银毛黑毛都有。
“那……她有家人吗？”
“……有。”
几个可以飞来飞去的大仙，一群一辈子都在翻白眼的家伙，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死鱼眼小屁孩。
还有你啊。
幸村精市最后问花火：“是你吗？”
他没有等到花火的回答，右手腕突然被她握住，直直地拽向胸口。还没来得及惊讶或者是害羞，幸村精市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个女人胸部该有的温暖的、柔软的触感，五指就像穿透了一层幻象，毫无障碍地伸进花火的身体内部。
“这是……”
他握到了一块坚硬的、形状熟悉的物品。
“你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花火的轻笑声变得虚幻，在空气中游荡，“所以，我要走了。”
幸村精市下意识地收紧五指，却只握到一团空气。
断断续续的眼泪，忽然决堤成河。
然后他又一次露出了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那朵花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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