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百闻不如一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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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走了？”包着黄铜的马车里，传出清越如环佩相撞的温雅男声。
“回主子，前面有大群人围着一个不穿衣服的疯子瞧热闹，所以路被堵住了，小人这就下去驱散他们。”车夫恭谨回道。
“荀夫子若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沦落至如此不堪境地，不知会作何感想？”
“听说落雪公子妖艳无双，才勾引得太子神魂颠倒不能自持，今日一见，竟是个不要脸的疯汉！”
“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如此倒可警示天下读书人，莫要尽日想着歪门邪道，落到秦落雪的下场，倒是一场笑话了！”
流言蜚语，透过车厢，尽数飘到车中人的耳朵里。他喃喃地道：“秦落雪，落雪公子，是他吗？”
三年前，紫瞾国三皇子段霁月赴青阗国商邑采石矶准备拜闻名天下的荀夫子为师。他到达采石矶荀夫子的讲堂时，秦落雪恰恰辞别三日。在段霁月三年的求学生涯里，最引以为憾的事，便是那时迟来采石矶三日，错过了一睹落雪公子天下无双的风华。
三年的时间里，段霁月无数次听同门师兄弟提起秦落雪。他用得来的信息，在心中勾勒着落雪公子的形象。
那应是一个谪仙模样的人儿吧！恰恰十七岁的少年，容颜耀眼的不可直视，那眉心一点胭脂痣，端得是惊心动魄的妖娆，看一眼，便足惦记一辈子。
除了一笑倾人城的容色，落雪公子琴棋书画样样都是格外的出挑，偏生他学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让那些苦心孤诣却进步甚微的人，空有艳羡的份。
“琴棋书画，徒雕虫小技矣，学生想学的是文章、经术、谋略、辩论，为的是游说诸侯安邦定国。”那年，据闻方十四岁的秦落雪傲然地对荀夫子说。
“琴棋书画，虽是雕虫小技，但可保你一世安平，若学了那些入世致仕之术，恐你这一生，满路荆棘，流血斑斑。”荀夫子为这位得意门生起过一卦，结果耐人寻味。
“学生不怕！”秦落雪言之凿凿地说。
一逢风雨变化龙，短短三年，在荀夫子的门下，秦落雪已是无人能及。他向荀夫子辞行，准备去天下七国中最为强盛的紫瞾去展示自己惊人的才华，临行那一刻，少年志得意满，气吞山河。
“三皇子，人已驱散，可以继续前进了。”车夫的话，打断了段霁月的思绪。
“且慢。”两个字几乎没经过大脑就直接从段霁月的口里蹦了出来，连他自个也被吓了一跳。
段霁月长吁一口气，从马车上下来，便看到此生难忘的景象。
当街中，一个赤身裸体的人，浑身黑兮兮的，头发又脏又长，一绺一绺的垂着，脸被遮去大半，正如猴子般上蹿下跳：“我以天地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段霁月额角抽搐再抽搐，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朝车夫道：“束离，你去，无论如何，把那个人给我弄到马车里来。”
那车夫倒是个伶俐的，在那疯子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疯子便乖乖地上了马车。
“烧鸡呢？烧鸡在哪儿？”疯子张牙舞爪地道。在车厢这狭小的空间里，段霁月才察觉到疯子身上有一股刺鼻的臭味，熏得他几乎要背过气去了。
段霁月有点疑心这么个人是不是那传说中的落雪公子了。对把他带上马车的举动也是有了那么一点点悔意。
“你先安静片刻，烧鸡一会就有。”段霁月一脸无奈地道。
若肯乖乖听话，也就不是疯子了。
“嘿嘿，烧鸡。”疯子突道。看到那双望着自己洁白如玉的手放出亮光的漆黑眼睛，段霁月的小心肝一抖。果然，那疯子傻笑着就扑过来，抓住段霁月的手就啃。
那可是真啃，段霁月的手要命的痛，却推他不开，甩他不掉。
“束离，停车！”段霁月大叫，马车一下顿住，狠狠地颠簸了一下，疯子似被惊到了，住了嘴，抬起脸，有点惶惶地看向段霁月，那一秒，段霁月的心“咯噔”了一下。
“束离，买只烧鸡来，快！”段霁月吩咐道。他的右手再被当鸡爪子啃，定然废了。
段霁月想了想，忍着手上的疼痛，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这里有饴糖，你先吃，一会就有烧鸡了。”跟疯子发怒是白费气力，所以，段霁月好声好气地说话。
糖这种东西，是哄小孩子的灵丹妙药，不想，对疯子也见效，看到他安静地吮吸着手里的饴糖，段霁月总算舒了一口气。
束离千辛万苦总算弄来了一只烧鸡，救他家主子于水深火热中。车子继续向段霁月的私宅稳稳当当地驶去。
那只鸡疯子只吃了一半，便无知无觉的睡了，脏兮兮甚至能看到虱子跑来跑去的脑袋就那样搁在段霁月的肩头，段霁月斜着眼，甚至能看到有虱子朝自己的身上迁移，当真是坐立不安。
剩下的半只烧鸡，被疯子紧紧地抱着，段霁月的视线，落在他那只脏兮兮的手上，五指纤长均匀，只是那指甲，也留得忒长了，硬梆梆的长指甲里面黑乎乎的充满脏污，令人不由想起某些兽类的爪子。
宅院到了，段霁月把自己的外衫给疯子披上，找人弄他下车，顺便吩咐道：“给他好好洗个澡，再找件我的衫子给他穿。”最后又补充道：“找件白色的。”
段霁月自己也迫不及待要洗澡了，天哪，他感觉领子里痒痒的，似乎有小虫子在爬动，想想那些爬来爬去的虱子，他牙齿打着战，飞一般朝着自己屋子奔去。
段霁月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了紫色的礼服，又命令侍女用齿缝细密的篦子把他的长发梳刮了好几遍，还好，没刮出自己心里想的玩意。
“安排车子、礼品，我得进宫去一趟。”段霁月淡淡地吩咐道。
紫瞾皇帝段紫琅共有四子。长子段流光为阴皇后所出，二皇子段朝岚和四皇子段夕雾由荣宠不断的骊贵妃徐骊烟所生。段霁月离开紫瞾的时候，四皇子段夕雾才一岁零四个月。依着段紫琅对骊姬的宠爱，这个嫩藕似的小人儿可谓是千人疼万人宠。想想自个，段霁月只能幽幽一声叹息。
在青阗采石矶荀夫子门下的三年，是段霁月这一生少有的快意岁月。他没想着这么快回来，可段紫琅的一封书信便要召他回紫瞾。
那终日沉湎于酒池肉林温香软玉中的父皇还能记得自己生得是何等模样吗？这无端的召回，段霁月可不会异想天开有什么好事在前面等着自己。
段霁月的马车在未央门便停下了。只有皇帝自个，才有在皇宫驰马的资格，当然，如果皇上盛宠某人，大手一挥给他这个资格也未尝不可，骊妃就享受过这种特殊待遇。
段霁月在紫宸宫外等候许久，才有内官前来回禀：“皇上和骊妃娘娘在温泉殿，宣三皇子过去见驾呢！老奴带三皇子过去。”
“劳烦公公了。”段霁月客气道。
年老的内官执着拂尘在前面走，段霁月不声不响随在身后。
“呦，这不是三弟吗？”来人的声音轻佻张扬。段霁月不用回头，便知是二皇子段朝岚。
“霁月见过二哥”段霁月恭恭敬敬的行礼。在这阶级严明的社会，即使上位者是条狗，但只要他的地位在你之上，你就得弯下你的腰，屈下你的膝。
“起来吧！”段朝岚洋洋得意地道。段朝岚母妃徐骊烟是七国数一数二的美人，段朝岚样貌自然不差，衣饰也一派辉煌，但不知怎地，就是有浓浓的人渣气息扑面而来。
“三弟的手是怎么回事？”段朝岚竟破天荒地的关心起段霁月来。
段霁月被疯子咬伤的手，用白纱布包裹着。他还没想好合适的说辞，段朝岚便嗤笑着开了口：“定然是狗咬的。”
段朝岚的话令段霁月心里很不适。但段朝岚却很是痛快：“三弟岂不闻狗眼看人低，狗只会咬衣衫破烂的人。三弟好歹也是一皇子，莫要整日穿着那破衣烂衫，徒惹人笑话！”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段霁月素日不爱那些绣金描彩的华丽衣衫，身上的衫子一般都素淡至极，这会子便被拿来取笑。
“二哥，臣弟还要去温泉殿见父皇，不敢再耽搁了，只好先告辞了。”段霁月耐着性子依旧客客气气道。
“嗯，三弟快去，天大的好事等着你呢！”段朝岚冷不丁在段霁月肩膀上一拍，笑得那个意味深长。
段霁月目送段朝岚背影十余米，刚欲转身，但见段朝岚陡然回头，咧嘴冲他一笑。
段霁月浑身一冷，觉得不妙，大大的不妙。垂着头思忖了半响，才沉吟着开了口：“赵公公，您是紫宸宫的老人了，可知父皇为何突然召我回国？”
“三皇子，老奴哪敢妄自揣测君心，皇上是何计较，三皇子一会子不就知道了。”赵喜打着哈哈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百闻不如一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