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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黑眼镜&哑巴张——我找到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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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麻子通红着脸找来的时候,黑眼镜正带着哑巴张在沙老爷子的面馆里吃面。
这小店里头看上去是油腻腻的一片,上到天花板,下到右边墙角里的老鼠洞,全罩在一层泛着黄黑的油膜里头。黑眼镜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一条腿翘在桌对面的椅子上,赤着两条胳臂,正往嘴里呼啦着面条。
哑巴张坐在他斜对面,穿着黑眼镜的对他来说稍稍大了那么一号的衣服,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吃。
热麻油淋在香菜上逼出来的香气从面碗里一直腾到空中,黑眼镜一挥手赶掉黏在酱牛肉上的几只小飞虫,端着碗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滚烫的面汤。
“操!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他妈的还在这儿舒坦着。”赵麻子从店外头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照着黑眼镜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撩了过去。
黑眼镜右手一伸,格住他的手腕,别过头,朝他咧嘴一笑。
“哟!赵爷,出来了?”他道,似笑非笑的看着身后一脸气急败坏的矮小老头。
“娘比的,”那赵麻子的脸就绿了,“甭跟老子提这个。”他道,那之前在斗里被黑眼镜一拳打歪的鼻子下部的疤痕组织长得乱七八糟,一张老脸扭得跟老美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狂一样,“你这可是急事儿。”
黑眼镜看了看他,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夹了一片牛肉。
“吴家二爷的事儿!”赵麻子一跺脚,凑低了身子,轻声道。
黑眼镜咀嚼的动作一顿,他对面的哑巴张就抬了眼朝他这里一瞥。
“二顺子那小子的信儿让人截了,今儿早上二爷才收到的消息。”他道,一扯黑眼镜的胳膊,“那老洋鬼子的人已经往巴乃那儿去啦!”
黑眼镜被那副太阳镜遮了脸上神色,低头看了眼胸前还覆着层黑油的桌面,没说话。哑巴张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的他面色,一皱眉,放下筷子。
黑眼镜朝赵麻子点了点头。
“成!”他道,默了片刻,从兜里掏了支烟出来点上,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赵老头,“你和二爷去说,这事儿我知道了。”
后面一伙儿刚从场地上下来的工人叫了一打的二锅头,领头拍板的男人叫单的时候朝黑眼镜这里望了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去,骚了搔卵蛋,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老板,不找。”黑眼镜从兜里掏了几张纸币,往桌上一拍,一收腿,从位子上站起身来。
他原本身材就是很好的,这次又穿了件贴身的衣服出来,更显得身形修长。
哑巴张和他同时起身,没什么表情地跟在他后面,走出在暖哄哄,香喷喷的面条味中,又杂了点儿老爷们脚臭汗酸的老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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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情其实我是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黑眼镜就道。
一个满头大汗的女人左手拖着一大包行李,右手抱着个三四岁的挂着两道青黄鼻涕的小娃,在火车过道上拼了命地往前挤。路过黑眼镜和哑巴张那桌的时候,那手一搡,就跟多米诺骨牌似地撞翻了那台子上排了一排的矿泉水瓶子。那女人红通通湿漉漉的脸上肌肉一抽,防备似地朝他们狠狠瞪了一眼。黑眼镜朝她笑了笑,一侧身子,替她推开前面堵在路中间的一只大蛇皮袋子。
“我不知道那胖子是怎么和你说的,我这里的资料虽然不多,但却肯定不会出错。”黑眼镜道,回了身从一边的背包里抽了几张A4大小的文件纸出来,往哑巴张那里推了推。
哑巴张伸手接过那几张薄的可怜的纸头,抬眼朝黑眼镜那里瞥了一眼。那黑眼镜就朝他咧了咧嘴巴,满是惯常的那种似笑非笑。
那几张纸上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哑巴张没什么表情地翻了几翻,把东西往桌上一搁。
黑眼镜挑了挑眉毛,有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都一样的。”那哑巴张就道,声音放得很低。
“嗯!是都一样的。”黑眼镜愣了愣,很快就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道,“反正我们马上就要去巴乃了,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自己去慢慢找。”
那哑巴张隔着桌子望着他,眼神淡而平静。
黑眼镜笑了笑,吸了口烟,也就任他打量。
火车晃荡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始往前加速,后边儿的座上,一个赤着脚的男人‘呸’地一声往走道上吐了口浓痰。哑巴张一手撑住桌沿,左脚膝盖往桌沿一顶,往前一蹿,突然翻过桌子,跳到对面的黑眼镜那里。
那黑眼镜一愣,下意识地就伸手扶住他的腰。
哑巴张一手勾上黑眼镜的后脖子,一仰头,猛地亲了过去。他大概是很少有做这种事情的经验的,动作并不非常熟练,却又因为有了一种自然激发的激情和冲动在里面,反而有了一种近乎原始的狂野味道。
黑眼镜低下头,圈紧了抱住他腰的那条胳臂,另一只手覆上哑巴张的侧颈,大拇指抵在他的下颚,又将他的头略抬高了一些。
他一向是不太喜欢接吻的,对吃别人的口水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就算和以前最喜欢的伴儿也是很少做这样的事情的。然而哑巴张的口腔温热而且湿润,黑眼镜舔过他的上腭,感觉整个人都充斥了那哑巴张身上的味道。
舌头搅动的时候好像是要借由这个柔软湿滑的味觉器官而通过口腔和食道将两个人连接在了一起一样。
哑巴张的两腿分开坐在在黑眼镜的身上,大腿内侧的肌肉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向来自制,却因为西王母那一趟的刺激,又因为遗忘了大部分的事情,在那钢筋铁罩一样的情绪坝上,好像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会让汹涌的情绪爆开,像奔腾的江水一样流泄的口子。
他用力地啃着黑眼镜的嘴唇,舌头带着一种异样的饥渴在他的口腔里翻动。他好像要把自己融到黑眼镜的身体里去,又好像是要把黑眼镜整个地按进自己的体内。
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在亲吻一个‘别人’,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夺回遗失了很久的自我的一部分。
分开的时候,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微的不稳。哑巴张一翻身,从黑眼镜的身上下来,坐到他边上空着的那个位子上,别过头,望着外面飞速划过的,笼罩在将暗的天色下,淡灰黄的麦田,轻轻喘息。
那并非是所谓的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的甜美感觉,而是像在瞬间找到了最终的归宿般让人脱力的放松。就像飞扬的尘土重回大地,飞溅的流水终归江河,候鸟回群,孤雁成双。
一样的命运,一样的沉重,一样的无法避免也无从逃脱…黑眼镜和哑巴张,也许本来就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