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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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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仁捏着系花灯的竹签,左右摇晃,蝴蝶就在半空里舞蹈。
“公子,你可真是的。”
“怎么?”
“那支发簪——”
“我愿意换份高兴,再说了。”他转眼瞅着季良,“今天庄主已经送给在下更贵重的礼物,小小簪子,别去计较了。”
没有束缚的如墨鸦发直直披下来,额际碎发垂到他隽秀凝脂的脸颊上,一双眼珠子润了水似的,被灯光映着点点星莹。微风迎面而来,斗篷袖袂轻扬,提灯的一只手玉雕一般。
季良在夜色里打量他,与初见再见迥然不同的这个人,柔媚放浪和机敏悠闲可以随心变换的这张脸,究竟哪一个哪一张才是他自己。
见仁挑着灯,书影端两碗汤圆回到碧云居。
王婶见了汤圆,道:“锅里还煮着呢。”
“这是庄主请客,收好了,明天早上我要吃。”
王婶接过碗,瞟一眼向屋里走去的见仁,小声问书影:“你们遇见庄主了?”
“是啊。在灯谜会上,然后一起回来的。”
“没怎么吧?”
“怪就拐在没怎么。我听他们说庄主从刚来庄里就是副内敛深沉脾气,光看那张脸根本分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可今晚吧,他和一般公子没两样,和我们公子一块儿猜谜,吃汤圆,赏花灯,从桥上过的时候撞到一位夫人,他还冲人家笑着道歉……”
“书影,过来帮我一下。”见仁从屋里喊。
还想嚼舌头的书影应了一声,赶紧跑过去,留下王婶一个人对着手里汤圆嘀咕:“该遇上的终究躲不过。”
见仁指挥书影把蝴蝶灯挂在朝南的窗边,早晨睁眼后晚上闭眼前都能看见。
“好了。”
他退后几步,偏头眯眼赏了片刻:“小姑娘手真是巧,以后肯定能找个好婆家。”
“一只灯怎么能看出一个人的未来?!”书影颇有些不屑。
“因为他们用了心,东西就成了人的一部分,哪怕小小细节,也都印着他的品性。”见仁抚抚肚子,撇嘴,“好像确实吃过头了,走这一路回来半点没消。”
明叔收拾着用剩下的竹钉,问书影:“公子吃了多少?”
“一共四碗,我吃了小部分,他大概吃了十三四个。”
“天呐,你怎么不阻着他?会坏肚子的。”
“我要能阻止得了啊,你不是不知道,公子一见喜欢的东西,哪儿有什么计量。”书影苦着脸,“后来我好不容易把勺子抢下来,他才停了口。”
“唉,今晚安生不了了。”明叔叹气摇摇头。
事实证明,他的结论很有前瞻性。
没多久,见仁就说难受,吐了几口没出来,半夜在屋里走来走去,王婶无奈熬了些汤药给他,未几再吐,全是白乎乎糯米粉团。
总算是轻松点了,已经过四更。
书影奉上现泡的绿茶,王婶不失时机的教育:“这回折腾够了吧,让你以后长点记性。”
见仁撑着困倦唯唯诺诺,然后一觉睡到午后,揉着惺忪不明的眼,坐起来第一句话:“昨晚带回来的汤圆呢,我还没尝是什么馅儿的。”
连习惯了他三不五时犯小孩儿脾气的书影,也要佩服得跪地膜拜了。
年过完,跟着立春,吃过春饼咬过春,冬天就结束了。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不需要整日燃火盆。
院子里一株海棠一丛迎春趁着好艳阳次第开放了,暗红的嫩黄的相映成趣,见仁心血来潮,搬桌椅在庭院里,取笔墨尺素临摹,画了四五张都不甚满意。
书影担心春寒料峭勾起他的寒病,劝他回屋里画。
“身上暖和着呢。”他头也不抬的回答,笔毫在素纸上左点右划。
见仁挥墨看不出章法,凭的只是个人观感。
好半晌,出来海棠斜枝下朵朵迎春香,这才有点意思。
侧头吊眼瞧了瞧,又提笔添下:“开窗索花笑,春光尽十分。”
“来来,贴在窗边,和那蝴蝶做个伴。”
见仁招呼着书影,两指提着墨迹未干的画作快步回屋。
思月送桔饼过来,在门口碰上了,也跟进去帮忙。
“公子画的?好漂亮。”
“喜欢吧?”
“喜欢。”
“我再画一幅给你。”
思月羞敛的垂眼:“那怎么好?”
“别客气,就当作今天桔饼的回礼,我还赚了。”
姑娘两颊就飞上红。
“公子,你在外面呆一下午了,现在起云没有太阳了,可不能再出去画。”书影甩手瞪眼思月。
“我刚找着感觉,趁兴画用不了多少时间。”
书影不退步,拦在门口。
“你看。”见仁朝思月使个眼神,“像不像母鸡娘娘?”
思月“噗嗤”就笑出来,书影可没有好心情,他一边无声愤怒一边坚持堵着门。
见仁转头去看了看天色,确实已经阴下来,初春气候总是忽冷忽热,再看思月,笑过了,小柳叶的眉毛又耷下来,小樱唇鼓鼓。
搓搓指节,见仁回到窗边把刚贴上去的画揭下来。
“暂且把这幅拿去,等天气好了再补张更好的送你。”
“公子,辛苦一下午才得了这一张,随随便便的——”
“计较什么,以后总是还有机会的,虽然春光短暂。”见仁看眼自己的画,唇角划出戏谑弧线,“思月,要爱惜哟,这可是绝品,说不定今年就独一份。”
思月展颜,小心翼翼接过画:“谢谢公子,我要把它贴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大家都看见。”
“啊……”见仁定了定,“算了吧,自己瞧瞧就好……”
“不。”思月难得对见仁强硬,道个福,欢欢喜喜回来仪轩。
书影睨着她的背影哼哼。
“书影,我觉得你似乎特别在意思月。”
见仁扭身坐在红木圆桌旁边,啜口温茶,意味不明的乜他。
“她太讨厌了,动不动就跑过来烦公子,不好好在自己那边呆着。”
“我一点也不烦。”见仁侧挑眉更正,“她挺可爱的。”
“可爱?”书影像听了多么惊骇的事,瞪大眼珠子,“说话凶巴巴,动作粗鲁,连女孩子样都没有。”
“是么?”见仁眼波一转,“难道你没发现她的眼睛像葡萄果似的,发髻上会跳舞的丝带,赌气的时候,害羞的时候……”
“公子怎么不提她发狠的时候?!”书影两掌拍在桌上,急急噪噪地说,“活生生要啃下一块肉,上次她掐了我一下,足足青了三四天。还有,她系头发的丝带,经常左右不是一对儿的,颜色有不同!”
“哦——”见仁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盅,“我只看见是红的,你连那些色彩上的小差别都能分辨出来啊,还说不在意?”
“我,我……”书影憋了一口气,嗫嚅成不了句子。
见仁素手穿进领子里,支着耳后,朝他凑过去:“悄悄告诉我,是不是喜欢她?”
“公子!”闷气终于蹦出来,书影猛得挺起身子,“这世上只剩她一个女人我也不会喜欢!”
“反应强烈,更容易让人起疑心哦。”见仁揉揉震麻的耳朵,闲闲散散地调侃。
书影笨嘴,一跺脚转身,咚咚咚踩出房间。
小屁孩。
见仁又倒盅茶,握在手心里微微晃荡,淡琥珀色液体便碎出斑驳的光影。
春天到了,花儿们都快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