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陆花]天下有雪纷纷过》步悔

87、深渊负雪

　　正月初七，阳光过后，天空又开始飘起了细雪，一如陆小凤离开花满楼那日的清晨。
　　晴日飘雪，实属难得，
　　他一路迎着小小的雪花和阳光，走上了二百八十阶的朝阳宫。
　　可一眼望过去，却发现到场的好像不仅仅只有华山与莫家的人，那些有仇有怨的都已来了七七八八，但是他依然很庆幸，这里面他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并不多，他也已经能够接受这种关系的变化。
　　他踏上了最后一阶石梯，挺着胸大步走过了宽阔的广场，走到他们面前。
　　岳青松穿了一身紫衣高冠的道袍，隆重异常，站在众多的弟子当中，已有了一派掌门宗师的风范。
　　他也大踏步地迈出了人群，站在广场前道：“你今日来华山，想必已经明白所为何事。”
　　陆小凤却只想让他闭嘴，不要再说这些废话。
　　岳青松又道：“时至今日，若你还不肯为此事负责，在场诸位，包括我华山派绝不会手下留情。”
　　陆小凤抬头，看着岳青松。
　　他们本无太大的仇怨，岳青松也不是一个卑鄙狠毒的恶人，站在他的角度来想，陆小凤甚至可以理解他的做法，虽然他过去曾给过岳掌门一些无伤大雅的难堪，但与杀了华山派掌门这一罪名相比，他的谴责的确已不算过分。
　　岳青松也看着他。
　　陆小凤又转过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群。
　　他忽然感到一股没由来的疲倦，不仅仅是因为心已被掏空，也因为自己此时的内力大概只剩下不到两成。
　　他十分清楚这些人的水平，也清楚自己的水平。
　　若此时立刻拔地而逃，拼了一条命，在华山这种天险之地也许能够逃脱。
　　但之后呢？
　　全天下都会知道陆小凤在华山望风而逃的事情。
　　他宁肯去死，也不愿意再加上一条笑料。
　　他忽然大声道：“你们是要挨个上？还是一起上？”
　　岳青松向前又迈了一步，似乎有话要讲，何中玉却从人群中闪了出来。
　　他显然是来给他的哥哥何中意报仇的。
　　虽然上一位何掌门与他结了许多的仇怨，陆小凤却依然能够理解，毕竟任何仇怨在生死面前都别无二致。
　　昆仑派那薄如蝉翼的三尺长刀再一次迎光出鞘，但陆小凤只是轻轻一夹，便夹住了他的刀锋。
　　他看着何中玉突然青紫的脸，开口道：“你兄长的刀法虽然差，却还没有差到你这个份上。”
　　何中玉的脸不仅有些青紫了，还有些发黑。
　　人群中随即又走出一人，步履缓踏之间，武当白色的道袍无风自扬，如鹰一般的双眼中却透露着沉重的阴霾之气。
　　陆小凤看着石鹰，轻轻地叹了口气。
　　石鹰的剑法虽不及木道人，却已不弱于他的师兄石雁，他的剑不仅比岳青松要强上许多，也要比岳青松要阴狠许多。
　　这位武当派现任掌门的太极剑，早已没有了张三丰当年兼纳包容的本意。
　　只有杀意。
　　足以杀了任何人的杀意。
　　但陆小凤没有丝毫的退缩，他笑了笑，便已出手。
　　只是所有的人都渐渐看出，陆小凤的状态不大对。他自己也很清楚，再过不到两招，就会架不住石鹰那股纯阳的内力，被压跪在太极广场之上。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高手，看得出他内力不济也不只三两人，这一战拖的越久，便有越多的人凑上阵来。
　　只是一个恍然间，致命的一掌忽至，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开始只觉得头脑混乱，背上倒也不觉得疼，可能是因为心脏那里早已变得空空荡荡，他的心里此时只剩下了一件事和一个模糊的念头——他的朋友今天没有来真的是太好了。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忽然后退飞起，向朝阳宫的西南面一跃而去。
　　下棋亭就在东峰，朝阳宫也在东峰，路程并太不远，这也是万幸。
　　当他再一次站到下棋亭上时，挨的那最后一掌威力终于开始发散，疼的他差一点直不起身子。
　　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身上亭檐上。
　　再回头时，人群顷刻将至。
　　他向下望了望。
　　下棋亭下，是万丈深渊。
　　深渊负雪，深的雪花也落不到尽头。
　　他并不想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此刻更想好好地活下去。
　　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深知。
　　但他已没有太多时间考虑，他只怕自己会变成一个针插，还怕自己会像个不倒翁娃娃一样被人揍来揍去。
　　他笑了笑，无法将那些想象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就这样吧。
　　他早已想得很明白，想得清清楚楚。
　　浮生如梦，为欢几何。
　　终多不过隙中驹、石中火。
　　而他平生观尽了南淮月，亦曾看了罢楼船雪，身去过三千风沙路，更踏遍十里烟云的京华街。
　　男儿意气，侠骨豪情，他都已拥有过。
　　陆小凤长活一世，能得一位知己信步天涯，又何妨尽头只是一场坠落？
　　他忽然转过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