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不见》西渊

13、第十三章 曾记否

　　十三、曾记否

　　翌日清晨醒来一个穿着粉蓝罗裙的女孩双眼无波的看着我，她见我醒来便咧开嘴笑眯眯的。

　　我爬起来问：“你是？”

　　女孩站着打量了我一番，走进蹲在我床边看着我道：“你就是公子带回来的那个女子？”这话有点歧义，好似我是闻枫的宠妾什么的，我思忖着该怎么回答她。

　　估摸着她看我半天没回答便笑嘻嘻蹭坐在我身边道：“你不用顾忌什么，我叫楚玥，姑娘可以叫我小玥哦。”其实我很想知道你的身份，打扮有点像丫鬟，可是说话间没有一丝下人的语气，她方才唤闻枫为公子，难道是贴身侍女？呃……我比较好奇这贴身的程度是多少？

　　“小玥，这个你……”

　　楚玥似想起什么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来帮你穿衣服，公子从苏州带来的厨子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好怀念张大厨的手艺，京都的食物还是不太适合我们江南人。”

　　厨子？是搬家来着么？闻枫是苏州人？此间楚玥已经开始帮我穿衣服，她看到我后背的伤惊道：“好凶残的手法，冯姑娘受苦了。”

　　从小到大我都是娇生惯养的，出来这几天我被同一个人所伤，而且还不轻，连我自个儿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竟然可以忍下这样的痛，想来我也是一个吃得苦的人，这点我很替自己欣慰。

　　楚玥替我穿好衣服后带着我去了前厅，闻枫已和段鹤坐在桌前，闻枫问道：“阿语昨晚睡得可好？”

　　我客气道：“还好，还好。多谢闻枫公子再次出手相救。”

　　楚玥将椅凳拉开让我坐下，随即坐到我身边挨着闻枫的凳子，她嘟嘴道：“公子难道就只看到冯姑娘吗，当小玥是空气呢。”我看见闻枫双眼含笑，伸出手在她头上一拍道：“你吃什么干醋，阿语是客人，理当以礼相待不是么。”楚玥头被闻枫一拍，小脸开始泛着红晕，低头作娇羞状。

　　我思量着看着两人，此人和木染夕圆房了还和这小丫鬟暧昧，甚至还和我有点暧昧，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看着闻枫嘴角浅浅的笑意，露出的双眼也甚是澄澈，根本无法联想到他是那样的人。但还是少和他走太近罢，毕竟欠人情这债不好还。

　　倏地他朝我看来，这一看惊得我手一抖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下，我慌忙弯腰去捡，我忘了后背伤，这一弯腰便将我扯得生疼。

　　我憋着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楚玥笑道：“姑娘不用自己捡，小玥可以帮姑娘的。”她弯腰替我捡起来，然后起身道，“我去厨房拿双干净的筷子，姑娘等一下吧。”

　　我呆呆的点了个头，转头看见闻枫还在看我，我硬着头皮对他笑了笑便端起桌边的碗喝了一口热汤。

　　闻枫带着无奈的笑意说：“阿语，那是小玥的碗。”

　　我抬眼一看果真自个儿的碗就在桌上，我再抬头看去，看到段鹤毫无表情的坐着，但是我怎么看见他那似扯非扯的脸？我若无其事的将碗放回去，又将自己跟前碗里的汤倒进楚玥的碗里，填补我方才作案的留下来的空缺。顺眼就看见楚玥进屋了，我赶忙端起碗若无其事的喝起来。

　　我看见楚玥咂咂着嘴喝着热汤，眼风里看见闻枫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埋头努力吃饭。

　　饭后我打算用委婉的话说让闻枫帮我去客栈找一下越前，他是聪明人，我三拐五拐的表达他竟然听懂了我的意思，点头答应了，不一会儿就和段鹤出去了，我有种以身相许的冲动。

　　我在院子晒太阳时，楚玥这小丫头非要拉着我去附近的桃园摘桃子，我告诉她：“昨夜我过来之时，树上已经没有了果实。”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随即眉飞色舞道：“听说附近有一处私家果园。”

　　我恐惧的问道：“你是要……偷……偷吗……吗？”想我堂堂风扈国君，怎可做偷盗之事，说出来我风扈皇族颜面何存呐！

　　就算我这般想，楚玥还是把我拉到一处满园子的桃树，她正色道：“偷盗之事我是不屑以为之，放心吧，我和这家主人打个招呼，送他点银子就不让我们摘了吗？”

　　我赶忙擦把汗，道：“好吧。”

　　由于我身上有伤，我便站在地下看楚玥身手矫健的摘着桃子。

　　说实话连闻枫身边的丫鬟都身手还真是矫健，从这棵树跃至另一棵树上，再看我一身花拳绣腿估计只能对付小毛贼还差不多，再好点被刺激的爆发和凶残的蓝衣人对峙了好一会儿。不过话说回来，那蓝衣人到底是何人，为何对我几次下手？一个女子那般的心狠手辣，我想象不出她原本的面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看着楚玥抽出腰间的蓝色的丝帛，那丝帛在午时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好看，丝帛缠在另外一棵树上，她一手挎着篮子轻巧的顺着丝帛飞身到另一棵树上。我看着犹如天宫中飞舞的仙子，着实好看。

　　这桃园并不是很大，周围也没用篱笆围起来。园子里准备了小凳，我坐在上面，感受着透过树叶洒下来的斑斓阳光，鼻尖是爽甜的桃香。我忍不住口水的横流，捡了一颗扔在篮子里的桃子，狠狠地咬了一口，立刻水汁四溢口中香甜爽口，忍不住赞叹道：“哇！好甜！”

　　刚从树上下来的楚玥笑嘻嘻的捡起地上的篮子，道：“看你，都不洗一下就吃，小心吃坏肚子。”

　　我呵呵道：“话说眼不见心不烦吗，我没看见不干净啊。”我真是学以致用的人，想昨日我还嫌弃炸酱面的不卫生，此时便拿着还未洗的桃子吃的欢畅。

　　楚玥道：“走了，这桃子不能放只能摘这些，回去洗好了拿给公子吃。”

　　我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眼睛瞥到桃子果肉上有一条垂死挣扎的虫子，我的脸一下就僵住了。怔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我吃了半条虫子进去，仿佛感觉口中正有一条正在蠕动的东西，忙不迭的吐出来。楚玥回过身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嫌恶的一直吐着口中的残渣，并未回答她的话，楚玥道：“难道……你等着，我找园子主人算账去！”

　　我急忙拉着她吐着舌头说：“别，我吃到虫子了，不是还那种吃着吃着看见的那种，而是我将虫子身体的拦腰斩断，呕……”我真佩服我能用‘拦腰斩断’这么血腥的形容词。

　　楚玥听到我的解释怔了怔，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哈哈，姑娘你真有意思。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吧。”我们回宅邸需要经过昨日那处果园，来的时候我内心很是后怕，回去时我已经被一只虫子坏了害怕的心情。

　　忽的，前方背着我们站着一位青衣的男子，我摸摸眼，心道：这好像是蜀山派的衣服。

　　我们绕道而行，只是这一绕道我们就看见了站在青衣男子对面的黑衣男子，那在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的斗笠面纱上，我全身陡升寒意，手下意识的捏着袖子。怎么在哪都能遇见段荣海？我是不是得去算命？

　　我看向楚玥，她正双眼紧锁着黑衣男子，黛眉紧蹙。我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快点走，这摆明是要决斗，这样打起来难免祸及无辜，我不想做炮灰！可是楚玥的双脚似钉在地上一般，我压低声音急切道：“小玥，快点回去，你家公子要吃你亲手摘的桃子。”楚玥貌似没听见，直直的站在原地，目光仍是紧锁着黑衣男子。

　　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本打算自己离去，可是楚玥紧拽着我的手，我突然觉得好无力。我的命很值钱的，你这小丫头信不信朕赐你一个死罪！

　　那边一青一黑开始斗起来了，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风吹来，我用袖子遮着脸。等风弱下来，耳边传来的是尖锐刺耳的兵器打击的声音，我忍不住捂住耳朵。可是左手被楚玥抓住，我只能用右手遮住。对于残忍的打斗，我一般选择避而不见，我转身观望来时的路。

　　很久我发现楚玥正在看我，我疑惑道：“怎么了？”她黑的眸看不出表情，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顺着她的目光，宽大的袖袍顺着皮肤滑下来，手腕的那只玉白羊脂玉镯呈现出来。

　　她指着我的手腕问道：“这个……”

　　我讪笑道：“挺好看的是吧，只是试戴一下。你家公子买给他喜欢的女子的，我不能夺人所爱是吧，等某日取下来，必定还给你们公子。”

　　楚玥蠕动了几下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啊！”一声惨叫让我打了个激灵，我转首看去，只见青衣人倒地口吐鲜血。他双眼恨恨的看这段荣海，吐了口污血即刻跃身而起，青衣人和段荣海周身的气煞的我和楚玥忙向后退几步。眼看着近处的桃树均倒下，我睁大眼睛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而后大气也不敢出。

　　接下来两人的对峙那是尘土飞扬，树叶飘零，天地变色。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那青衣男子拿着手中的剑中气十足的吼着，突跃起一丈高，双手握剑狠狠地朝段荣海劈过去。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耳畔是安静的出奇，接着便听见某种东西掷地有声的落下。身边的楚玥狠狠地吸了口气，我好奇地睁眼看去。

　　那是怎样一种状况，青衣男子手持剑蹲在段荣海面前，可是他没支持多久便倒地不起，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起来。近日看见不少生生死死，越前说江湖是血腥的没有人性的，我双腿发软，几步踉跄差点摔倒。

　　青衣人脚边是断成两半的斗笠面纱，我顺着段荣海的脚看上去……

　　是幻觉吗？我揉了揉眼，可是看到那张脸有股温热的液体窜上心头，接着从眼眶涌出。

　　我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相似的脸，不管是眼神还是唇角的弧度，都无一不在告诉我他就是--玉珩。

　　我说我喜欢他，可是却任性或是无知的害了他，那种愧疚和自责五年来一直折磨着我，现如今我说不清这种看到他的情绪是什么？只觉得我必须要冲过去紧紧地抱着他，大声的质问着，为什么他会没死？然后在狠狠地捶打他，告诉他我这些年因为他自责了这么多年，几乎都要死掉了。

　　我挣脱楚玥的手，不顾一切的冲到他面前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他被我撞得向后一趔趄。我紧紧地肋着他的腰，好似一不小心他便要再次消失不见了，我不能再将他放开了。

　　我不敢说这些年我做过无数个类似与他重逢的梦，可是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真实，我压抑许久的情感瞬间迸发，抱着他放声哭了起来。

　　而有一股力正将我拉开，我仍是紧紧抱着不松开哭的痛快。

　　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这位姑娘，请你自重，放开我！”

　　那声音没有一丝的感情，既不怒也不喜。我错愕的抬头看着他，一双青黑的眼眸好像要将我冻僵一般。

　　为何这么对我说话？走神间，他一把将我推开，我踉跄的差点摔倒，还好楚玥扶住了我。

　　他捡起地上断成两节的斗笠面纱，转身便走，我追上去大喊道：“玉珩！我是阿语，你不记得了么？”

　　他未回头只是顿住脚步道：“姑娘认错人了，我叫段荣海，神兵阁的少当家。”

　　他只留给我一个背影，那背影将我推向深渊，然后万劫不复。

　　我抬脚追了上去，又从后面抱着他呜咽道：“对不起……五年来的每天我都过得不好。”

　　我不知道重逢后该和他说什么，只是他再次无情的将我扯开。他转身道：“请姑娘不要胡乱认亲，我再次重复一遍，我叫段荣海而不是你所说的什么玉珩。”

　　他不带停留的转身而去，我再次看着他背影，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全被抽走了，心似被细小的绳子勒的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软身便陷入了黑暗，耳边只残留着楚玥的惊呼声。

　　当年我看得出来你一心求死，你说我可能是你的解脱，而我也就任性的成全了你。但是你死就死，大不了让我愧疚一辈子，自责到坟墓里。可是如今我却见到活着的你，你让我怎么办？

　　你知道吗？那种失而复得的心让我觉得有开心又恐惧，开心的是你没有死，我的救赎终于得到了回应，恐惧的是，你是不是恨透了我？天下人都说我的坏话无所谓，可是我不希望你不理我，恨我。

　　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已经从第一眼的停留到后来的愧疚，然后这些情感在五年内糅合起来，竟变成了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怀，因为不管在何时我的世界里总是有你。

　　你让我体会了少有的甜蜜，少有的心痛，少有的惦念，还有少有的等待。

　　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不知道你的家人，不知道你的背景，不知道玉珩是不是你的真实姓名，我对你竟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