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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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老大，他十一岁，我九岁。
我那时蔫了吧唧的长得像根豆芽菜，老大也一头黄毛，两只精赤的小胳膊上挂着不到三两的肉。
没办法，那个时候天灾人祸，人人都活了今天没明天。我家里本还有三个姐姐，早就卖了给牙子换来几日的苞面饼。我心里知道妹妹也快留不住了，妈妈今天破例给了她小半个饼，又梳了头。
妹妹刚刚五岁，脸上瘦得只剩两只大大的眼睛，她拿着饼迈开小腿就往外跑，妈妈抹着眼睛，叫我：“伢儿，把你妹弄回来。”
我心里不想回到那个漏风漏雨的家里，就跟着妹妹，我俩一前一后，就这么走着走着，就遇到了老大。
老大当时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也是饿昏了，被人当做尸首给堆了。妹妹看着他，吓得饼掉到地上，老大眼都饿绿了，却捡起那半张饼，还给了妹妹。
在那个半个饼就能决定生死的年代，老大的这个举动改变了我们三个人的命运，从那之后，我带着妹妹，下了死心地跟了他。
晚上，对着头顶惨白的月亮，老大和我，还有吃了半张饼的妹妹，定了生死之盟。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菩萨关公在上，我，伢儿，四丫，今日结下生死交情，一张饼分三块，三条命绑一起。”
动荡的日子说过得快，其实也过去得很快。战乱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家乡很远，眼看着路边的农田里面又冒出了绿芽，老黄牛在远处叫唤，我有点想家了，可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是男孩，这么婆妈是会被老大笑话的。
倒是妹妹晚上睡不着，总是喊妈妈，直到把我们都吵醒了让老大抱着她睡才行。
流浪的路上也有快乐，我和老大脱了衣服下河摸鱼，妹妹眼馋，却被老大喊住了：“四丫，你是女孩，别下来了。”
我正好抓住一条大鱼，甩到岸上，妹妹捡了根足有她胳膊粗的树枝，下狠劲儿地砸下去，砸了几下就有血溅到她的脸上，妹妹兴奋地大叫：“好大的鱼，老大！”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为了妹妹没表扬抓鱼的我还是为了她脸上那几滴刺眼的血色，反正心里不太痛快，老大却没回妹妹的话，只扬手给我肩膀重重地来了一下：“好小子，抢了我的头功了，有两下子！”
我立马又高兴起来，还是老大有眼光，我回头看看妹妹，她却嘟着小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看着老大。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妹妹是喜欢老大了。
后来不知道又飘荡了多久，只记得那是一个冬天，我们三个身上没有半个铜板，又冷又饿，挤在街角，面前的破碗在风雪中被吹得打着抖，里面没一点钱，只积着满满的雪。
妹妹昨天只喝了一点热汤，我和老大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眼见就要把小命丢在这风雪天里。忽然有人走过来，往我们碗里丢了一个铜板。
那铜板掉进碗里的雪中，本来应该一点声息也没有的，但在当时我们的耳中，却是铛的一声巨响，把我们都从鬼门关给唤回来了。
老大当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步蹿出去，就跪在雪地里，连那人的衣角也不敢碰，只是往地下死命地磕头，渐渐看那雪白一片中有点红色染开来，那人终于开口了。
“罢了，跟我走。”
这一句话，五个字，就好比是玉皇大帝的圣旨一般，老大赶紧爬起身来，头上还淌着血，过来扶起我和妹妹，这一会工夫，那人已经走了十几步之外了，回过头来，看见我们三个，却又开口了：“人太多了，只能带两个。”
老大背着妹妹，扑通又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那人，我看着妹妹烧得通红的小脸和老大头上刺眼的血红，一咬牙，大喝一声：“老大，我妹妹就交给你了，咱们有命就来日再见吧！”
吼完之后，拖着两条像是灌了铅似的腿，转身就往风雪深处跑。
身后似乎是老大撕破喉咙一般的喊声，不过那天风雪那么大，只几步，我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风夹着雪抽打在脸上，我眼里面滚滚的发烫，可落下脸去只觉得冰凉刺骨，伸手一摸，竟已满脸都是冰凌，当时自己只觉得自己丢脸，心里骂自己：你还是不是男的？有什么好哭的？婆婆妈妈，让老大看见了是要笑话的。
对，我是男的，是家里顶房脊梁的，不能像小娘们那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这念头支撑着我，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只看见远处一个地方灯火通亮，我迷迷糊糊地就奔那儿去了，还没到近前，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躺倒在地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