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华尔兹》青山常在

16、第十六章

　　凌睿醒来的时候，看见养父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大佐阁下。。。您怎么来了？”她要坐起来行礼。
　　松尾立刻制止：“快躺下。动了伤口就不好了。”又叹息道：“你前次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还没有告诉你的母亲，是不想让她担心啊。这两次。。。发生的事情这样恐怖，你母亲要是知道了，真是要吓坏了！”
　　凌睿只好歉疚的笑道：“一点小伤而已，阁下无需担心，更不必跟我的母亲说。军人负伤也是平常的事。”
　　“这是什么话？山崎君说你失血过多，给你输了很多血。”松尾板起脸训斥：“这是第二次被幽灵伤害，太不小心了！”
　　凌睿颇为无奈的笑道：“很抱歉，叫阁下担心了。”
　　才大半年的时间，受伤的次数是多了，简直拿自己的命在玩。
　　“你的母亲前些时候身体抱恙，在家里休养了几天。”松尾犀利的目光闪着一些关切之情：“你正在养伤，没有告诉你。”
　　“妈妈怎么了？”凌睿紧张起来。
　　“大学的课业繁重，累坏了吧，和你一样不懂得照顾自己。”松尾呵呵一笑，拿起她放在外面的手，递给她一封信：“你母亲甚是挂念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跟她交代呀！”
　　“妈妈的信？”凌睿十分激动，赶忙打开信来看。
　　信中说得自然是万般担忧和思念之情。凌睿忍不住热泪盈眶，“妈妈这样辛苦，我真是对不起她。”
　　松尾看着这张颇似玉城的脸，有些神往的说道：“已经分别三年多了，近日有回本土的船，你回去看望母亲吧。”
　　凌睿闻言一怔：“阁下叫我回本土？”
　　“正是。你回去探望母亲也是人之常情，也好避避风头。”松尾温和的笑着。
　　凌睿心里奇怪，也不好拒绝，笑道：“您这样体恤下属，只好遵命了。”
　　松尾点点头，又询问了当晚的详情后，起身道：“幽灵杀手的事情交给小明就可以了。我答应过你的母亲，不会让你出事。你尽快启程。哦，哲也是你的导师，你回去就去探望他吧。”
　　凌睿顿时明白松尾让她回日本的真正用意。
　　“请阁下放心，我会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这件事固然重要，可我希望你好好陪伴你的母亲。”松尾拍拍她的手。

　　柠妮走到医院门口，被日本兵拦下。任她怎么解释，日本兵的眼珠子都不动一下，刺刀明晃晃的刺眼。她正无奈，却看到一辆车停在前面，下来一个男人。黄呢军大衣，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正是小明智秀。
　　“你是柠妮小姐吧？”他看到柠妮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蓝玫瑰，唇边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冬天里的蓝玫瑰，很稀少呢。”
　　柠妮颔首笑道：“你好，小明太君。”
　　小明拿眼斜了斜这个美丽妖娆的女人，朝前走去，一边道：“柠妮小姐是来探望。。。凌睿小姐的？”
　　“是呀，这些皇军真可恶呢，不让我进去。”柠妮无奈的叹气，手指轻拂花瓣上的雪花。
　　小明眯着眼睛看她一眼，笑道：“柠妮小姐一片盛情怎么能辜负？我正好来看望凌睿小姐，随我一同进去吧。”
　　柠妮顿时悦色，道：“真是感激您了。”
　　小明笑着朝里走去。

　　医院走廊静悄悄的，小明的皮靴和柠妮的高跟皮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叫人不安。
　　“柠妮小姐看到报纸了吧？”
　　柠妮挑眼瞧他，娇俏的笑：“小明太君什么意思呢？”
　　小明的白手套比墙壁上的白瓷砖还要白，他捂着鼻子轻轻咳嗽两声，笑道：“凌睿出事是在离开大世界的当晚，有人看见她在大世界跟你起了争执。”
　　“这些事警察局早已来调查过了。”柠妮哼笑：“太君还在怀疑什么呀？”
　　“哦，我知道。不过刚才有人汇报说——大世界来了个奇怪的男人，这个男人在骚扰柠妮小姐你呢，根据描述，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我们在抓的重庆特务。”
　　柠妮笑容渐冷：“这里是医院，太君这是审训呢？”
　　“我只是希望柠妮小姐给以配合，帮我们抓住这个特务。稍后我亲自去拜访小姐，失礼了。”小明看到松尾大佐从凌睿的房间走出来，便朝柠妮微微点头，径直朝上司走去。

　　“阁下。”他皮靴一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松尾很器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只是对他和凌睿之间明争暗斗有点不满。
　　朝他点点头：“唔，小明君，也是来探望凌睿的？”
　　小明笑道：“看阁下如此高兴，小姐恢复的很好吧。”
　　“嗯，又一次死里逃生。”
　　小明听出他语气里的关爱，笑道：“能者多劳，小姐置生死于度外，叫人钦佩。”
　　松尾已经注意到柠妮，“这个女人是谁？”
　　小明道：“是小姐的一个朋友，来探望的。”
　　“噢，是这样。”松尾寻思了片刻，说道：“小明君，司令部有个会议，你和我一同去吧。”
　　小明遵命。他来是想寻找一些蛛丝马迹，虽然他也知道，从凌睿那里是问不出任何事情的。可是出于一种直觉，他还是来了。不过，他更明白松尾不想看到他和凌睿之间的敌对。内部的团结是军队的生命力，他只能顺从。

　　“伤员需要休息，我们不必打搅了吧。”松尾看出了小明的心思，说道，“操之过急，兵家大忌呀，小明君是明白的。”
　　“阁下说得极是。”小明颔首，“智秀鲁莽了。”
　　松尾笑了笑，大步朝前走去，经过柠妮的时候，再次打量了她。
　　柠妮恭敬的弯着腰，等二人走过去才抬头去打量。日本驻上海最高指挥官松尾刚正大佐就是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子。

　　凌睿看到柠妮怀里娇艳的蓝玫瑰，笑道：“冬天里看到这么稀罕的花儿，真叫人惊喜呢。谢谢！”
　　柠妮打量她，一身白色病服，长发披肩，如一片泼墨洒在雪上，刺激眼球，她脸色苍白，脖子包扎着层层纱布，却不减风度，笑容满脸的看着她，迷人的长眼还是那么明亮逼人。当病人也能当成这样，叫人叹服。
　　柠妮嘴角微微一撇，哼道：“看样子你还不错，还笑得出来。”把花插在花瓶里，摆弄好。
　　“心疼？不舍？”凌睿扬着戏谑的嘴角，靠在床头上意犹未尽的打量她和她带来的花。她脖子有伤，一动就牵扯到伤口，只好木木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柠妮没答话，剥开一个桔子递给她。
　　“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有空来看我？”凌睿笑道。
　　她看到柠妮鲜艳的嘴角显出特别的深色，玫瑰花的蓝色调更映衬她的脸发出幽幽冷光。
　　“你今天的妆容很别致，在大街上一走，说不定就成了明天的风尚。”
　　柠妮解开大衣，里面是一件绣着白牡丹花的烟青色旗袍，她对上凌睿迷人的电波，轻笑：“不用夸我。我看到报纸上说你被怪物所伤，作为你的朋友，也应该看看你嘛。”
　　“是不是不可思议？这种灵异之事就像古代的神魔故事，都是用来吓唬人的。其实幽灵根本就是人装扮的，装神弄鬼罢了。”凌睿气定神闲的吃着桔子。

　　柠妮的脸微微上扬，笑道：“你真不怕死？小心那个幽灵盯着你了，某一天真要了你的命，看你还能这么潇洒？”
　　凌睿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笑了，笑得很放肆，又摸着自己的脖子，“哎呀，好疼。唉，横竖是死，我倒想死的潇洒些，下次跟那位幽灵小姐商量下，别咬我这里呀，让我死得好看些吧。”
　　等她笑完，柠妮皱眉道：“怎么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事不过三，你已经遇到两次了，下一次她还会放过你？”
　　凌睿却直视着她，笑意未退，寒意渐露：“如果她要我的命，我也无法逃脱。不如听天由命，好好享受人生嘛。”一把拉过她靠在怀里，双臂从身后环了过来，舌尖轻巧地缠上了柠妮左边的耳垂。
　　“你对我真不错，如果死在你怀里也是造化。”
　　柠妮偏着头，轻轻地笑了起来，“我若是幽灵，当然要吃了你这个害人精！”
　　修长的手指探进了凌睿宽松的病服里，剥开几粒纽扣，嘴唇从她柔滑的肩一路吻了上去，对着她的耳朵吹着热气。
　　却在此时，她听到凌睿促狭地叫了一声，“这里是医院，别乱来。”
　　柠妮的目光骤然冷却几分，扬唇一笑：“你心里惦记谁？”
　　“什么意思？”凌睿觉得她在警示，笑道，“我是伤员呢，动作大了嘛，你还误会人家。”
　　柠妮娇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每次和我亲近总是心不在焉，当然是心里还有别人。”她饶有趣味的盯着凌睿脸色的变化，哼道：“是不是那位俞小姐？眼光真不错，俞小姐秀外慧中，天生丽质，可是城中男士的梦中情人呢。”
　　见她打趣，凌睿笑：“你别寻我开心啊，又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这种事，毕竟不是寻常人能接受的啦。你说得俞小姐已经有男友了。”
　　柠妮听她说出这种话，愣了几秒，笑道：“你在笑话我吧？在你眼里，她是规矩人，我是风尘女子，所以你看不上眼。人常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投怀送抱的，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征服的快感了。”她半嗔半怒，非常不满凌睿的反应。
　　凌睿笑着，忽然转换话题：“我要回日本了。”
　　“哦？为什么告诉我？”柠妮的笑容有点凝结。
　　凌睿抬眼看她，眼里露出复杂的神色：“母亲身体不好，我要回去探望。希望回来之前，这里平安无事。”
　　柠妮看着她的脸，微微一笑：“最好如此。不过。。。就不知道幽灵会不会安分守己呢。”
　　凌睿盯着她笑：“幽灵小姐是有分寸的，应该不会乱来吧。”
　　“是吗？”柠妮好笑：“你真是‘久病成医’了，被幽灵逮过几次，就这么了解她？”
　　凌睿也笑：“一种默契罢了。只要她不乱来，我会想办法帮她。”
　　“但愿呢。”柠妮的笑意像一朵娇艳的花儿，却在蓝玫瑰的映衬下，寒光毕露，像刀子划过心脏。

　　山崎进来例行检查，一看到柠妮在此，吃了一惊。
　　“这里是特护病房，小姐是谁？”
　　凌睿解释道：“山崎君，她是我的朋友。”
　　山崎脸色不善：“小姐出去吧，我要为病人检查身体。”
　　柠妮说了声抱歉，又对凌睿道：“保重。”
　　凌睿心情复杂，表面还是气定神闲的朝她挥了下手。“再见。”
　　柠妮经过山崎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拿着的药盒里有一支蓝色试管。山崎也注视她好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似乎思忖着什么。

　　“山崎君，这是什么？”凌睿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药剂。
　　“一种抗异变药剂，我带了两支。”山崎郑重的说道：“你被试验品伤害过两次，我担心你发生感染，因此要给你注射一支药剂。”
　　凌睿吸了口气，急道：“这种药剂也是给试验品准备的吧？”
　　“是的。军部的意思是要保存活体，所以他们根本不打算消灭试验品。”山崎肃穆的脸更加凝重，说道：“凌睿小姐，我是个军人，不该这么做。但是，我首先又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我现在直言相告，所有的试验品都是军部放出去的，目的是要检验试验品的效果，可惜试验品不能适应现实变化，一些试验品受到严重感染被军部消灭。只有这个叫‘雪姬’的试验品比较成功，军部命生化部大量生产，谁知植口教授突然改变主意，同哲也教授合谋换掉了试验品的脑部芯片，让这个试验品恢复记忆，成为消灭好战份子的复仇者。。。”

　　凌睿惊惧：“为什么现在才说，山崎君？”
　　山崎一脸惨淡：“因为。。。植口清教授自杀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试验品的毁灭计划！城里发生的血案越来越多，这样下去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为什么跟我说？”凌睿意识到山崎下一步将要说的事情更加恐怖。
　　“凌睿君！”山崎突然朝她躬身。
　　对一个女人行大礼，在日本男人来说，根本是天方夜谭。
　　“山崎。。。”
　　山崎恭敬的说道：“现在只有凌睿君才能制止试验品的复仇计划！”
　　“为什么？”
　　“因为你的血清含有抗异变菌体，是治疗试验品的最好药剂。这次你受伤，很可能是试验品做的，她吸食你的血液，就能缓和自身异变，抑制狂躁性攻击和毁灭程序。。。”
　　凌睿瞪大眼睛，一把抓住山崎的衣领，恶狠狠的骂道：“你个日本猪，你给我注射药剂，就是让我给幽灵当食物！”
　　山崎脸色胀紫，喘气道：“凌睿君，听我说下去——”
　　凌睿也顾不得自己的伤，用枪顶着山崎，怒道：“你还有什么说的？谁吩咐你这么做的！”
　　“是哲也教授。”山崎看到她脖子上的纱布已经发红，急忙说道：“这个秘密现在除了哲也教授和我，没有人知道。。。你可以放心！”
　　“一派胡言！”凌睿震惊，手枪狠狠的顶着山崎的头颅。
　　山崎闭着眼睛，灰白的头发凌乱的盖在额头上，喘着粗气说道：“凌睿君第一次遭到试验品攻击，我们就为你提取血清样本，检测出其中有抗异变菌体，我就怀疑试验品不杀你是有目的的。果然，第二次也就是这次，试验品以你的血液为药剂，又没有杀你。今天我告诉你真相，是为了救你！这是你的优势，也是你致命的危险，一旦被军部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凌睿颤巍巍的跌坐在床上，手指插、进乌黑的发丝里，苦苦纠缠。
　　若是这个秘密泄露，她就会被军部当做一味药剂给各种试验品‘喂食’。。。在军人眼里，只有战争和成败，人是最可悲的东西，不名一文。
　　“我的身体怎么会有抗异变的菌体？”她冷冷的瞪着山崎。
　　“这个。。。我不清楚。或许只有哲也教授才知道吧。凌睿君，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试验品，消灭她！您就安全了！”山崎的镜片后闪着希望：“为了哲也老师，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凌睿冷冷的说道：“我的死活跟教授有什么关系？”
　　“您是教授最器重的人，教授被监、禁之前嘱咐我一定要帮助凌睿君！”山崎再次躬身。
　　凌睿惊怒交加，“‘监、禁’？教授不是患了精神病吗？”
　　山崎俯首道：“不是这样的。。。教授是被军部监、禁了。”
　　凌睿放下手枪，脑子里一片混乱，愤怒的盯着山崎：“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