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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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柱从花洒中喷射出来，将他从头到脚打湿。
栗色的发丝温顺地垂在他的额前，吴翎闭着眼睛，感受着水流由冰凉慢慢转至温热，把他仍环绕在心头的烦闷，随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一起冲刷掉。
从浴室走出来，吴翎头上搭着毛巾，一手擦着头，一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恰到好处地在这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忍不住放柔了眼神，按下接听。
“喂，妈。”
“你这孩子，怎么到家都不跟妈说一声的。”吴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埋怨，“让你下飞机就发微信报个平安，一直没声儿，我还以为你坠机了呢。”
“哪有，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吴翎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回来路上遇到了些事，忘了跟您发消息。”
“好了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跟妈吃餐饭。”
“嗯。”从下飞机到现在，他嘴角第一次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温柔笑意。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卸下心房，放松神经相处的人，只有他的母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吴母踌躇着开了口：
“小翎，你爸他……”
“您在说什么？”吴翎的声音徒然冷了下来，他忍不住想到了那个冷血残酷的男人，和他所做的一切非人的事情。
“你在日本的时候他打过几次电话来，想关心你……他说他知道自己有罪……”
“妈，要我说几次你才记得，我没有父亲。”向来温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我不想再提他了。”
“……好吧，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吧。”吴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能看到她握着电话摇头的样子。
“……嗯，我知道了。现在也不早了，您也早点睡，过几天回去看您。”
说完，吴翎就切断了电话。
他知道在他母亲心里，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人，虽然他们离婚后他立马重建了家庭，甚至靠此跻身进了上流社会，但彼此都离婚了，像吴母这么开明的人，也不会纠结这点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们之间没有缘分一起走下去，总不可能还不让前夫获得幸福。
就算刚开始对他有一点怨气，十几年过去了，也早就被冲刷得无影无踪，况且她还有个这么优秀的孩子。当初离婚时，财产什么的都没强求，就希望这个儿子留在自己身边。现在看来，自己果然没有选错。光就这点来说，她可能还要感谢她前夫。
所以吴翎对吴父的仇恨，是吴母无法理解的。她以为只是因为在儿子还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让儿子觉得被自己父亲背叛了。但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想通，她再怎么劝，想来当事人也不会听得进去，只能由着小翎闹脾气。可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平时懂事可靠，处事圆滑的儿子，偏偏在这件事上要死钻牛角尖呢？
而吴翎自然也不会跟他母亲提起，在他父母还没离婚，他才六七岁的时候发生过的事。当时年少贪玩的他，放学后跑到学校附近的公园里看鱼，却在池子对面看到了他父亲一脸宠溺地搂着一个女人，另一只手拉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粉雕玉琢，好不可爱。
如果那个男人是离婚后才组建的新家庭，他怎么会有个三岁的女儿？如果他是无意间爱上的那个女人，没有任何污秽的想法，他又怎么会在离婚之后突然成为一个中等以上规模的公司老板？
刚开始吴翎不懂，他只以为自己不够乖，没法让自己的父亲喜欢上自己。他还傻傻地想着，只要自己表现得够好，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只要他比那个妹妹更能干，更讨人喜欢，他爸爸就会回来。
结果他努力之后得到的，只是他父亲的转身离去。妈妈一个人拖着大大的行李，一分财产也没争，牵着他回外婆家。
后来逐渐长大的他，才发现那个男人的野心有多么庞大。一个在结婚七年之后，还能抛妻弃子，毅然决然跑去入赘豪门，连尊严都放得下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他儿子的讨好而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一下。
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自己曾经无比仰慕的父亲，是个多么令人反胃的存在。他现在站着的高位，不知道是多少他编织的谎言和他害过的人累积而成的。他母亲对他越好，越是与那个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他忍不住一想起自己曾经的父亲，就感到心寒。
而他也不会让自己变成父亲这个样子。现在吴翎与世无争的这个性子，一半是依了吴母，另一半也是多亏了这位父亲。
“…………”他把手机扔到一旁后，靠在了沙发上，缓缓闭上了眼。
之后他的意识边开始逐渐远去。也许是太过疲惫，也许是日本高强度的训练生活让他养成了习惯，他闭眼之后，入睡得就特别快。
但这段浅眠的体验并不好，他做了个噩梦。
梦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何子沐，一下是阳光下笑得灿烂朝他挥手的何子沐，一下是一脸温柔拉着何菱的何子沐，一下是冷眼相对出言锐利的何子沐。
当他想更仔细地看清楚那些片段时，“何子沐”们突然一下子逼近，像有一双手掐着他的喉咙，把他困得呼吸困难。想出声求救，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想躲到别处，又发现自己被锁在原地动弹不得，身体丝毫不听使唤。
在这样的痛苦中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就在吴翎以为自己要窒息在这段幻像中时，手机传来的闹铃声，把他从梦境拉回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睛，开始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像要把刚才那窒息的感觉冲刷掉。伸手抚了一下额头，触摸到了满额的冷汗。与此同时，全身上下泛起的是绵软无力的寒意。
稍微冷静下来，才听到电视机传来的声音。他抬眼望去，看到了警装扮相一身正气的何子沐，正端着手枪准备逮捕嫌疑人。是何子沐最新主演的十点档警匪剧，收视率火爆，其他电视台同档的节目连尾巴都拽不上，连闭关训练的他都看到了好几处相关的报道。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按到了遥控器，把电视机打开了。
盯着电视机屏幕里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吴翎的思绪不经意地又飘到了远方。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原本打算收起的这份无果的暗恋，在看到他的身影之后像重获新生般地又开始雀跃欲动。就算不说不听不看，难道就能控制住自己不想了吗。
也许勇敢实现自己的暗恋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但他不想冒险。他怕自己像他那贪得无厌的父亲一样——得到的越多，越不满足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他也怕自己破坏掉何子沐和何菱的感情，就像当初他父母被破坏时的那样。
吴翎的眼睛再次聚焦到电视上那个英俊夺目的身影上，他想要再流连一下，一下就好，之后就把这个人从心里连根拔起，不管剥离之后原来那块会不会变得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屏幕中的何子沐朝着镜头扣动了扳机。
“砰——”
吴翎仿佛听到了子弹穿透自己血肉的声音，就像再帮他下定最后的决心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