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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逆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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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沉浮在废墟中等待了三天,救援没有来。
他伤得极重,稍微移动身体便咳出几口鲜血,靠在断墙边,任沉浮几次陷入昏迷,剧痛与寒冷轮流包围他,带着他在漆黑的意识深海中起伏。每次昏迷前,他对玄宗的期盼就淡一些,心里的热望慢慢冷下去;但当他醒来,看到远处封云山顶的法阵光华,昏沉沉的心中又会觉得安定。魔界未再来到这片废墟,任沉浮因此得到喘息机会,伤势慢慢愈合。或许……战况紧急,玄宗来不及派人来此吧,任沉浮想:既然如此,我自己回去,虽力量有限,能为玄宗增添一份助力也好。
今晚的月亮是红色的,四周蒙着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这是变天的征兆。沉沉夜色压在任沉浮头顶,让他一阵眩晕,似乎连封云山顶的法阵也突然失去了光华。凝滞的气氛笼罩天地,任沉浮身上一阵发寒,黑暗中仿佛有只巨兽正对他虎视眈眈。
金鎏影孤身一人走来,东边的受损程度都很大,几乎没有活人了。“没有更好……”他喃喃自语,慢慢走入这片废墟,穿行在凋敝破败的阁楼中,金鎏影想起自己当年也曾在此修道,煌煌道藏,琴剑鼎炉,还有环绕在袅袅香烟中的赞美,世人尊崇的目光……突然,一抹紫色身影闯入他的回忆,金鎏影眼睁睁看这个背影越过自己,他走得不急不慢,但自己不管怎么努力,始终与他有一段无法弥补的距离。金鎏影闭上眼,心头阵阵钝痛。
远远的,任沉浮看到一抹人影,是金鎏影!他不认识自己,但自己认识他,四奇之首的金鎏影,玄宗上下没有不认识的。他心里顿时燃起希望,有四奇之首在,玄宗一定没问题,他慢慢朝金鎏影走去。
看着朝自己蹒跚而来的道人,金鎏影心里满是沉重的哀伤,这样的道人还有多少?蚂蚁般匍匐于底层,泡沫般悬浮在水面,一有任何风浪,最先粉碎的总是他们,无奈又可怜地随玄宗的命运起伏。
“你为何不干脆永远沉睡于废墟下呢?同修……”金鎏影朝这位不认识的道人叹了一声:“若历经磨难,九死一生地回去,最终还是要亡于封印逆反,不如由我亲手送你一程。”
任沉浮站在当场,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什么叫亡于封印逆反?送自己一程?他真是金鎏影吗?四奇之首的金鎏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金……”任沉浮呆住了,看到金鎏影的掌中发出白光,云雷之气笼罩在他身侧,赫赫道威令人胆寒。
任沉浮大喊:“金鎏影,我不是魔界之人,我是玄宗道人!”
“我知道。”金鎏影脸上满是同情之色:“同修,与其让你亡于魔界,不如亡于吾之手,玄宗的失败是不可逆转的。”玄宗的失败?任沉浮心内闪过阵阵惊疑,金鎏影为何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详的阴影在他心里升腾,他忍不住转头去看遥远的封云山。
金鎏影笑了:“法阵?封云山将成为玄宗的墓碑!”
任沉浮突然明白,金鎏影背叛了玄宗!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为,为何你要……”
“你没必要知道。”金鎏影眼中阴云密布,身周灵光闪烁,让人窒息的气流朝任沉浮直压过去:“云龙斩苍天!”
任沉浮被磅礴气流轰飞,像一根破碎的布条被狂风卷在空中,气流撕扯他的身体,血红的月亮映照在他眼底,伤口又冷又痛,死亡的阴影紧紧攥住他的心房,任沉浮感到一种苍白虚伪的真实。
其实,他想问的不是金鎏影背叛的原因,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连这样的人也要背叛玄宗,连四奇之首都会背叛……而自己还想同他们一样,站到与他们相同的高度。
玄宗,难道真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人救援的苦楚,废墟中苍凉的等待……突然都变得清晰沉重起来,陷入黑暗前,任沉浮觉得,自己过去的生活实在像一出闹剧,既悲哀,又可笑。
魔界大殿中气氛沉重,诸将对魔界战事受阻均感忧虑。魔君静默无声,环视诸将,开口道:“吾等的战略本是奇袭,力图速战速决,但现在玄宗、圣域联手,战力上我方吃紧。”诸人皆沉默不语,对于魔龙的损伤,座中诸人心知肚明,此战许胜不许败。魔君也不再施加压力,略训诫几句,更多则勉励各魔将振作,最终胜利必然属于魔界。见魔君如此自信,诸将们也感到些许安定。
散会后,魔君留下几名族长密谈。“九祸,你那里战况如何?”
“一切顺利。”九祸起身回答:“吾亲自领军,与玄宗和圣域的交手中,只要略落下风便退走,相信玄宗会认为吾等已无战力可用。”
“很好。”魔君沉声大笑:“各位,封云山的秘密已尽在掌握。最近玄宗的攻势越发紧急,吾等且战且走,既避免冲突,又能示弱。”他转向旱魃:“那帮和尚对付得怎样?吾要维持断层,轻易不能出战,那日与玄宗老贼胜负未分,实在让人遗憾。”
旱魃摸摸下颌,傲然一笑:“还未同圣尊者交过手,天座那老头子无甚本事,下次就要他魂飞魄散。”
“哼,不要托大。”魔君了解旱魃的狂性:“稳妥点好,吾让鸠盘神子随你出战。”
“魔君,伏婴师求见。”门外有人来报。
“嗯?”魔君略一思索:“让他进来。”伏婴师拖着血迹走入大殿,平日整洁的仪容大半淹没在血污中,看上去十分狼狈。“你败了啊,咒杀师。”魔君眉头微皱:“看来四奇中最强的赭杉军,并非你能硬碰的对手。”
“奇峰道眉之威,伏婴师心服口服。”伏婴师冷笑,朝魔君道:“不过,赭杉军今日能败吾,今后却再无法败我魔界诸君……”
“哦?”魔君来了兴趣,坐直身体,眼底闪动嗜血光芒。
“……魔化。”伏婴师诡异一笑。
在玄宗与圣域的联手攻击下,魔界攻势渐弱,节节后退,昔日攻陷之地已失守大半。这样的情况下,吞佛童子伤势未愈亦再次出战。在别人眼中,这能是苦差事,但对吞佛童子而言却正合他意。魔是高傲的生物,与其躺在床上疗养,不如投身血腥的厮杀。
旷野上,吞佛童子手持朱厌,大地魔火熊熊,赦心魔焰遮天蔽日,杀得圣域僧众狼狈而逃。吞佛童子嘴角微扬,收了招式,默然看着逐渐远去的对手。
“不追击吗?”身旁的副将问。
“不。”看着渐行渐远的圣域僧人,他下令:“后撤。”
“为何后撤?我们明明还有余力。”副将遵命,心内却极是不解:“最近魔界未取得一场大胜,难道现在连这样的好机会也要放过?”
“放过便放过。”吞佛童子摇摇头:“魔界战事虽吃紧,但这样的局面,亦是半真半假……”对于玄宗和圣域的联手,魔界即便不敌,骄傲的魔也从不畏惧战死。而现在情况是顺水推舟,不与对手纠缠,一旦落于下风就迅速撤退,给玄宗胜利的错觉。这一切都是隐讳不明的,除了亲自领军参与这盘大局的几位君主外,诸将皆不知魔界似真似假的劣势背后,其实有这样的布局。
当然,没有人向吞佛童子透露这一切,他只是凭借与生俱来的敏锐,看穿了这种微妙的安排。所谓战神,总有一双犀利的眼睛。
魔君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归途中,吞佛童子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