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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扬州寿春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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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平日里府上照大丫鬟给的月俸攒了起来,如今总算有了用处。这半年来我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去逛街,之前我要出门,总遇上府里的这个那个对我说,一个女孩子家家,跑什么街上。
寿春的冬景不如阳翟美,这里的雪都下不了多久,一落地就融了,我也不能自己动手堆个雪人什么的,就只好出来花钱买个泥人,要老板做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一个弯弯一个我。
虽然这里远不如怀念中的美好,但总算灯火熠熠,满目琳琅。大街上有好多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穿得格外花枝招展,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裹紧的棉袄,觉得自己是否穿多了。
路过天香楼的时候,我留神了一会,就看当初的花娘在柜台边爽朗的吆喝着“公子再来啊”。等她转眼看过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赶忙往边上的摊子转过去,随手拿了个面具挡住面孔。老板笑意盈盈的走上来道:“姑娘,买一个?”
我放回原位,急急走开道:“不用了不用了。”
我逛着逛着,看到街边一个书摊,一个秀才正在帮别人写字。我想起以前家里没钱的时候,郭嘉也曾出去干过这种事,只是介于围观的不明路人太多,他又不太想抛头露面就作罢了。
我饶有兴趣的走过去,随手翻翻他才写好的几张纸,他觉察到有人过来便抬头瞅一眼,我以为是自己的莽撞打搅了他,便赶忙缩回了手弯腰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你写点什么而已。”
他写的无非是新春祝贺,发愣道:“哦,无妨,姑娘要字吗?”
我左右思量一阵,试探道:“你能借我纸笔,让我自己写一幅吗?”我看他神色有变,连忙掏了点铜板放桌脚道,“你放心你放心,我会付钱的!”
我在周府基本生活有保障,但精神食粮实在缺失,平日里不见任何文房四宝,只能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
那秀才也是急切道:“姑娘小生没有这个意思,姑娘要用纸笔的话,请尽管!”
我接过他递来的纸笔,略加思索一阵,洋洋洒洒的写了几排,乃是《蒹葭》。想我背了那么多诗词,独独《蒹葭》一直背错,痛定思痛好多回之后,最为熟稔的就是这一首了。但是等我背会的时候,郭嘉却从来不让我练写了。
那秀才只看不言,时不时点一下头以示肯定,我差不多写到第二段的时候,忍不住就想写“蒹葭芊芊”,但还是罢笔道:“就这样好了。”
我收了宣纸,正要付钱之际,迎面走来一个膘肥体胖的男人,身后还有几个下人跟着,那秀才一见就吓得魂飞魄散,收拾东西就要走人,我还没问怎么了,胖男人立马冲上前道:“吕秀才,这么慌干什么?这大年夜的,本公子没这个闲情跟你过不去。”
吕秀才抹一把冷汗,连连道谢“王公子”。
我卷好画卷抬头,才发现那王公子正看着我,我颔首以示礼貌,扎了字幅就要走的时候,王公子拦住我道:“哎,等等,你是哪儿冒出来的?”
吕秀才赶紧道:“这位姑娘是客人——”
“这里没你的事!”
我就要走,那王公子拦着,身后一帮走狗也是将我围住,不怀好意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我在这扬州怎没见过你?”
我不想跟他多说,推开他们就要走,却想他们还真跟我杠上了,就连吕秀才上来劝说的时候,也被王公子狠狠的推倒,不耐烦道:“你管什么闲事?”
我抱着宣纸道:“你们要做什么?”
王公子上三路下三路的打量过我,确认无疑我绝非他熟悉的人后,笑嘻嘻道:“好面生啊,不是天香楼新招的娘子吧?”
我撇撇嘴,出其不意一个扫堂腿过去,他径直扑地,还没觉察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早就飞奔离开了。
但看他们追赶上来,我本是烦躁的心情豁然开朗,竟有点跃跃欲试的激动,运起一点轻功,在陆陆续续的人群中钻来钻去。
但凡撞坏了什么东西,我都喊一声道:“叫我身后的王公子赔哦!记住了!”
他们穷追不舍,我跑得尽兴,转眼又经过那天香楼,拉过门口一个招着客人的娘子,狠命的朝王公子推了过去,他们顷刻人仰马翻。我转身再跑,因为频频回头看他们被花娘斥责的窘样,一不在意就撞上个人。
他身手很好,一把就带过我的腰际,我甩头看过之际,只觉得他有点熟悉,然后脑海里突然跳出某人的一句台词,惊叹道:“公瑾兄?!”
“给我追!”
我一听身后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就知道大事不妙,便拉开他的手慌忙道:“我先走了,再见!”
我眼望着不远处的客栈,小二牵着一匹白马,更远的地方摊子上还买着弓箭,便狂奔直上,一把抢过小二手里的缰绳,驾上马去,路过摊子的时候,顺手牵羊一把弓箭,继而拉住缰绳调转马头,拉弓扣弦对上所有追来的人令道:
“不许动!”
他们直直的撞上,果真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就要举起手来。
我笑道:“现在趴下。”
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在围观,王公子怎么也扯不下脸面来,我张开距离,再次令下:“趴是不趴?”
说着就要擦一箭以示警告,却想射箭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第一箭射偏,直中旁边酒楼的一幅旗,周围响起哄堂大笑。
王公子直起一点身子,就要上前,道:“臭娘们敢吓老子,老子今天一定要将你带回府里好好教训。”
我又大声喊住道:“你看,我都射不准了,要是一不小心射中你该怎么办?”说着,我把弓的方向往旁边移了下,对准他的一个奴仆。那奴仆吓得直往边上多,哆嗦道:“公子还是不要了,要是出人命的话……”
那王公子见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再也拉不下面子,就怕惨死在人民群众的眼皮底下会被鞭尸,只好怏怏不快的离去了。我松了口气,驾马走到原先的铺子边上,将弓箭还回。店小二这厢才敢跑上来道:“姑娘,可以把马还来了吧?”
我本就不想下马,摸着那温顺的白马道:“你的客人还在吃饭吧,是不是住宿啊?我玩了一阵再还回来,没事的!”说着又掏出点银子放到他手里,嘘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这钱是赏给你的。”
店小二摇着脑袋思量一阵,傻愣愣的答应了。
我还没遇到过这么温顺的马,都不要驯服它就乖乖的让我骑着绕了大街一圈。我走马观花看过各个街摊,到了灯会的地方,便下身牵马徐徐走着。
那马背上还有一柄异常珍贵的宝剑别在一边,显得煞气十足,旁人见我还以为是江洋大盗,根本没有惹事的人上前。
悬着宫灯的二楼传来阵阵琴声,我四下里走了一圈,却始终找不到弹琴的人,不免有些挫败。我去了琴房,那儿也正开张着,大概转了一圈,才发现七弦琴贵得很,我的月俸全出了也买不起一把,便只好作罢。
琴房隔壁是家首饰铺子,我兴高采烈的走进去,看一群闭月羞花的大家闺秀挑选着珠钗。
我左右看过一圈,还是发现自己穷得可怜,叹一口气,道:“老板,那红发带多少钱?”
老板取下来,不以为意道:“哦,三个铜板。”
我买了发带走回路上,方才在大街上的一闹将我的珠钗都弄掉了,这样蓬头乱发的走着他们肯定觉得我像个疯子,便伸手揽了长发,像以前郭嘉给我弄得那样扎了起来。我伸进衣襟里找郭嘉送给我的发簪,可是摸了几圈都没有找到。我一惊,连忙上马,狂奔到之前追赶的那条街,来来回回的找过去。
可是我连走了好多圈,还花钱买了灯笼也没找到,急得烦躁不安。就在我提着灯笼到处找,找得都快哭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到我的眼下,修长的指尖捻着我的白玉簪,我连忙接过,热泪盈眶的刚要抬头感谢时,对上一张秀色可餐的脸。
周瑜道:“之前你撞到我的时候掉的。”
“哦,”我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声音沙哑道,“谢谢你。”
我转身要走,看方才骑的白马还在身后,便一把抓了道:“我先走了。”
他喊住我道:“等等!”
我疑惑的转身,他道:“你可以把马还给我了吗?”
我一愣,马上松开了缰绳。
我也不懂后来怎么就发展成为他牵着马,我坐在上面的结果,总之他说了一句让我上去,我就乖乖上去了,然后拍拍他的马道:“你的马好温顺。”
周瑜道:“平日里连我尚父都碰不得的。”
我再次木讷的“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