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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一场风花雪月 ...
“※‰……”
梁浮在迷蒙中听到一个声音,音色和内容都是模糊的,他仿佛躺在海中,那声音是巨大却温柔的潮汐,语音渺渺,洗去他身上沉重透明的桎梏。
他缓缓睁开眼。
梁浮首先看到一双眼睛,因为一张脸离他极近,清澈带着笑意的眼睛直对着他,充满温柔和依恋的纯粹爱意。
梁浮一时忘记了反应,被那双眸子里的温情吸引,但很快,眸中的神色变了,疑惑、震惊、怀疑、不可置信、惶恐,然后是镇定。
梁浮都惊讶他能看出那么多情绪来。
然后那个俯身看着他的人直起身,他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梁浮,说:
“你是谁?”
梁浮终于想起自己莫名的现状,扶着头坐起来:“让我先弄清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才意识到双方说的都是粤语,他抬头看向周围,这里绝不是他家,也不是任何他熟悉或知道的地方,闭眼用心感受了一下身体,梁浮苦笑,轻声自语:“原来是这一天……”
他睁开眼,那个男人正紧张地看着他,这次梁浮看出眼熟了,一种荒谬感袭中他,他试着道:“张先生?”
这次有意识地出口,他说的便是普通话,不过口音有点别扭。
张国荣的表情更加奇怪了,复杂得梁浮完全形容不出来,他没有回答,梁浮反而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了,他有点抱歉地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唐先生?”
张国荣突兀地开口:“你不是。”
他用的是普通话,梁浮听得明明白白,知道他否定的是那个灵魂,无奈感反而渐渐褪去,算是安抚地笑了笑:
“我的灵魂有一点奇怪,唐先生纯属倒霉。放心——这不是永远的。”
张国荣显然松了口气,但又为他的用词忧心,顾不上问这是怎么回事,急急问道:“多久?”
“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母亲告诉他的就是这个时间。
这下张国荣终于彻底放心,紧张骤然褪去,他后退两步,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仰头吐了口气。
梁浮现在只庆幸这位唐鹤德先生没有裸睡的习惯,穿了一件衬衣,要不然他现在绝对不止这么一点尴尬,他还不知道他更该庆幸这场事故没有发生得更早一点,因为张国荣有裸睡的习惯。
张国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来,双手插兜,在原地走了两步,说:“衣服在那里,你先起来吧。早饭还没吃。”
梁浮穿衣洗漱好出去,张国荣已经摆好了早饭,没看见佣人什么的,难不成这是他自己做的?
两人相对沉默地吃完早饭,梁浮自觉去洗碗,他还没结婚,和父母一起住,父母节俭不爱请钟点工,很多家务都是他做。看了看灶台,早饭是先做的,果然是张国荣的手艺。梁浮觉得很滋味难言。
这么个巨星啊。
从措不及防中渐渐恢复过来,梁浮也不着急了,反正不久就会回去,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是底线,不超过一个小时也有可能。
走出厨房,张国荣在客厅在坐着,单手托腮,见梁浮出来,茫然地说:“以前也是他洗碗。”
梁浮突然冒出一个充满讽刺的念头,他要是职业狗仔,这下要赚大发了。
张国荣却似乎一下振作起来,坐直身子,轻快地说:“好啦,你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搞不清。”梁浮在他对面坐下,淡淡地说:“似乎是家族遗传?完全随机,一生一次,之后就没事了。”
他母亲就是这么遇见了父亲。
张国荣深信不疑,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恋人:“你是内陆人?”
梁浮老实交代:“上海人,教师,单身。”
张国荣被他活像征婚广告的语气逗笑了。
聊了几句两人间的气氛便放松下来,张国荣对他家族这个遗传的奇异能力很感兴趣,但梁浮也不知道多少,张国荣兴致勃勃地凑上来,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还是一样的。”
梁浮没躲:“身体还是这个,当然一样。”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今年几几年?”
“九九年。”张国荣回答,很敏锐地问:“为什么问年份?时间也是随机的?”
“据我还知道的,时间并不随机,”他家有记录的也就两三代,但现在显然和他所存的年代对不上,“我来之前二十四岁。”
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轻声说:“我十六岁那年,你跳楼自杀了。”
张国荣惊讶地睁大眼睛:“我?”
梁浮肯定地点点头:“从二十层跳下去,抢救无效,当晚就死了。”
他蓦然意识到在本人面前这么直白地谈论对方的死亡不太好,但张国荣已经接过话题:“我怎么会自杀!?”
他的语气里是对自己的强大自信,梁浮很喜欢他这个样子,便打算干脆提醒清楚,如果真有泄露天机什么的,他这会儿早该被雷劈了。
“你知道忧郁症是什么病吗?”
张国荣迟疑一下,说:“让人情绪低落?”
“你果然不知道,”梁浮摇了摇头:“忧郁症会引发多种身体上的病症,包括幻痛、幻听幻视、胃酸倒流、食不下咽、失眠,情绪上则会导致喜怒无常、不自信,情绪低落也有,患者还会十分理智地想自杀。”
考虑到自己不知何时会离开,梁浮尽量简短地说。张国荣不是唯一患上忧郁症自杀的明星,梁浮好奇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不是那么有害的名字会让那么多人去死,特地了解了一番。
张国荣定定看着他:“我得了忧郁症?”
梁浮点点头:“你零三年跳楼,具体日子……我只记得是个节日。”
梁浮实在不是追星族,对张国荣也谈不上知道多少。
张国荣若有所思,紧蹙着眉,看样子极不愿承认又不得不信。
梁浮想起传言在香港那时抑郁症似乎很被唾弃,说:“患上抑郁症不是代表性格软弱,似乎还和遗传基因有点关系。越轻微越好治,绝对不能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你日后再详细了解吧。”
张国荣勉强点点头,梁浮终于想到防患于未然不是这么用的,把危险掐灭在萌芽中才好,他也不清楚张国荣是因为什么患上忧郁症,但聊天时同事曾拿戴安娜和张国荣举例狗仔队不是东西,可见张国荣受的舆论压力不小,多半还是为了他的性取向。梁浮想想他胆大包天的女学生,一边为这年头的女孩子费解,一边安慰:
“日后思想开放,大部分人认为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欣赏的人也不会反对,你会慢慢轻松的。”
张国荣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他略一思索,便点头:“这安慰是空泛了点——讲点让你高兴的事好了,唐先生守了你的骨灰八年。”
张国荣不由动容。
梁浮微微一笑,不等他发问,便补充道:“最新的消息,是你生前与他共养的狗死了,他才带着你的骨灰,搬出你们旧居。搬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当时没有留意。”
看着张国荣的脸色,梁浮慢慢说:
“你想死的时候,就想想结果会怎样……我知道有八年,但说不准有更长、一辈子。”
张国荣神色里有微微的痛苦,显然能想象恋人的孤独并感同身受,梁浮莫名觉得这样的表情并不适合他,简直碍眼极了,这时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他突然决断,倾身吻上张国荣的唇。
张国荣只怔住一瞬就立刻后退,抬手用力一擦:
“别用他的身体……”
他声音蕴怒,神色里全是厌恶和惊诧,然后才浮上不解。
梁浮站起来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低低叹息:“对不起……”
如水似的感觉蔓延而上将他覆盖,他失去了意识。
梁浮再次醒来,这个世界已经全变了。
张国荣还活着,而且活得风生水起。
醒来是在作业堆上,他批改作业,沉沉睡去,一梦跨越十二年,竟真的改变世界。
梁浮从小睡眠质量好,做梦也多半忘记,这次记忆分毫在目,可见不是梦了。
梁浮打开电脑,百度搜索“张国荣”。
他仍然患上忧郁症——怎么……
他痊愈了——很好。
他再次举办了世界巡回演唱会——厉害。
他移居内陆——总比香港强。
他和唐先生办了场并不盛大的婚礼——如果嫉妒能杀人,唐先生真是要死得不能再死。
梁浮点点鼠标,翻下一页,神色一动,哦,他正在开全国巡回演唱会。
想到难得见到张国荣本人,竟没机会亲耳听他唱歌,梁浮不由可惜,算算就快到这个城市了,梁浮定了张票。
演唱会那天梁浮本还想和别的老师调个班,但他实在看轻了张国荣活到现在的影响力,校长一挥手,除了高三今晚全部放假,梁浮也乐得轻松。
今年才搭好的体育馆可容纳三十万人,外面的广场上就人山人海,梁浮没瞧见一个自己的学生,估计那几十号人早就泯然于众了。刚好,被学生看见来看演唱会终究影响形象。
这一耽搁,一个拎着一袋荧光棒的小贩凑过来:
“先生,要荧光棒吗?”
他摇摇头,大概他西装革履的样子也实在不详会买这种东西的人,小贩并没多做纠缠,转头向一群年轻人去了。
入场时已熄了灯,梁浮摸索着找到自己座位,落座没多久,演唱会就开始了,张国荣出现在台上时,梁浮盯着那个模糊的人影看了好久,才转向他身后的大屏幕,和他在网上看的图片一摸一样,梁浮只觉得惊叹,他一梦十二年,怎么张国荣也像这十二年只过了一梦似的,还是一样年轻漂亮的脸。
是张国荣的歌声太有吸引力呢,还是现场的气氛太火爆?梁浮渐渐觉得血也热起来了,他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悔没买个荧光棒,挥一挥算应景,站起来喊之类的就太丢脸了。
最闹的时候梁浮根本听不清张国荣在唱什么,他有点不明白看现场到底是为什么?但又震慑于三十万人的欢呼热烈。
中途一个女孩子上去献花,张国荣让她吻了吻自己脸颊,梁浮远远的也能见到那女孩根本是飘下台的。
好吧,如果是为了争取这个福利,那票价也不算什么了。
梁浮的目光不由飘到大屏幕上张国荣的嘴唇部位,他大概是除了恋人唐先生和张国荣最亲密接触过的人了,虽然说到底还是唐先生,但到底是他去强吻他。
他不想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太好,又希望深刻一点儿,这大抵是可以理解的吧?
之后的演唱会梁浮就没有再去了,但在家里看了电视转播,这可比现场清楚多了,近距离的镜头中,连他的眼神都拍得清清楚楚。
梁浮有时去看看讨论的帖子,但不怎么发言,看到说他真情投入,眼神感人,就觉得,那是有些神情他们没见过。
梁浮总记得刚醒来时看到的那个眼神,真真可以溺死人。
要不然他怎么就忘不掉?
最后一场演唱会,梁浮本来想看直播的,但是学校临时测验,他要批卷,又没顾上,还是第二天中午看转播。
正好是周末,母亲也和他一起看,梁浮突然想起,问:
“妈妈,你很喜欢张国荣吗?”
白嘉想了想:“说不上,我比较喜欢他的电影。”
梁浮觉得这个回答理所当然,他母亲一向对歌曲兴趣不大,倒是喜欢看些电影老片。
演唱会看完,便关了电视,母子俩到阳台上乘凉,梁浮大了仍与母亲极亲密,枕在母亲腿上,和母亲闲聊,聊了聊近况,梁浮突然想起,问道:
“妈妈,你和爸爸遇上那次,是变成了他什么人?”
“你怎么想到问这个了?”
“算是——参考吧。”梁浮说:“我想知道些爸妈年轻时候的事。”
白嘉毕竟慢慢老去,开始喜欢给孩子将从前,并不排斥这个问题,悠悠道:
“变成了你姑姑。”
白嘉谈起幼时往事,不由面带笑意:
“哎,我当时还小呢,十岁出头,变成他妹妹的时候正在发烧,我一到他妹妹就好了,我就说我是帮他妹妹治了病,让他带我玩,他就真陪我玩了一天,那时候小,也知道什么叫新娘子了,就和他交换了名字地址。”
梁浮想想自己严肃正紧的父亲,少年时是要怎样带幼女玩,就不由想笑,母亲显然也在想这点,笑出声来。
他们家族神奇的能力,可真是在千山万水人海中相遇,按母亲的话说,这是缘分。梁浮听着母亲笑声,闭上眼睛。
母亲很好运,遇到父亲。
可惜他没这个运气。
于2011.07.28 零点半
这是个求而不得的故事。
最后写出来的梁浮跟我一开始设想的性格差别极大,但现在的呢,我看来是斯文带一点点痞子气,但是心底很柔软的人。大家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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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遇见一场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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