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朋友》折凳

3、五月十二日

　　机场A17登机门。

　　夕初只身抱着三个牛皮纸袋，往一排排椅子走去。

　　「喂！妳，里面装什麽？」
　　棠缘同学正坐在地板上，手中握着一台PSP，指着她那几袋不明物品。

　　夕初原本打算不予理会，但面对这个白痴失智老人可能死缠烂打，还是乖乖妥协回应他：「我和其他三个人的晚餐。」

　　「喔。」

　　这是怎麽样的态度，她勉为其难回应他，却换来这样无所谓的语气……
　　很好，难道她是在生气棠缘不理自己？
　　真可笑。

　　「那你吃什麽？」

　　「……我刚才去餐厅里吃回转寿司。」他心不在焉收起手中的东西，依然没有抬起头来，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事。总是这样，漫不经心，毫不在乎。

　　即使知道他没在看自己，夕初还是忍不住点头表示了解。反正从很多年前他和她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多次成为同桌，换了位子也就当作不认识，再不交集。

　　「是吗。」她没再延续这个话题，默默坐在最边边的椅子上，等朋友们回来。

　　上个月参加同学会时不过是个意外，他恐怕是觉得自己会打电话给他，实在太突兀，所以才特别找她确认目的吧。

　　她早就学乖了，从不为这档事伤感。

　　夕初经过了牧零同学的特别指导，终於是发现了一件令人恐慌的事实，以至於这两个月无法专心上课丶专心吃饭丶专心睡觉……彷佛魂魄被打蛋器打得散落各地拾不回来，根本无法作为正常人好好思考。

　　她很喜欢这个人。
　　包括他最智缺的地方，他冷漠的地方，他给人的疏离感。

　　……实在是太丢脸丶太悲催了！

　　要是被以前学校的人知道，她这辈子大概都不用过了，保证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全天下再传回自己耳里，那时的自己早已隐姓埋名，为了不被识破还得假装对这件事情很有兴趣。

　　希望棠缘这家伙不要转太多学，让这全世界的范围缩小点吧。

　　夕初眼角馀光不自觉的扫视不远之处，那个盘腿打坐的身影。
　　手有点痒，一直抓着护身符不放。

　　明明知道没可能的事，却还是走在这条路上，一直走着。

　　为什麽要这麽执着？
　　从小开始，身边所有人都说她固执丶不喜欢改变，那是事实，对她来说喜欢一个人，是不能轻易断言，更不能随意收回的。

　　如果喜欢说放手就放，那就不是喜欢了。难道不是吗？
　　她不会告诉棠缘，但也从来没有抹煞「它」的意思。

　　思考半天的结果，夕初觉得自己暂时不会感到厌倦，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方式，至少「同学」抑或是「朋友」这层关系不会随即破灭，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咕噜噜……」想着想着，突然一阵肚子的哀叫传来，令她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之中脱离出来。

　　宋颖她们不是去上厕所？怎麽去了十多分钟还不回来……
　　该不会是掉到马桶里了吧……

　　「小夕！久等了！我刚才找不到卫生纸所以才那麽晚。」

　　说曹操，曹操到。夕初望着不远处跑得轻快的宋颖，比自己肚子更加哀怨的叫道：「妳……还知道要回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夕初对不起！我应该好好看着这家伙的。」江晨的声音随之而来，每次听到她说话，不知道为何总是比较安心。毕竟能和宋颖相处如此长久的，也要有十分强壮的心脏与十足爱心及耐心，若有一点点闪失，恐怕就像之前的自己一样凄惨，自己一个人补考跑步了。

　　江晨果真不是省油的灯，真是对社会充满贡献和大爱呀！

　　宋颖虽然十分不可靠，但肚子饿了自然就激发她工作的效率，三两下便把纸袋中的食物分好，四人围坐成一个圈，大开杀戒。

　　「话说我们回去，是要进哪个班？」宋颖一边啃着热狗，一边说。

　　「嗯，应该是……十年五班，夕初国二时候的班级，是吧，牧零？」

　　牧零回答：「嗯。我们五个人都是。」

　　她瞄一眼坐在对面的夕初，还是挺心不在焉。她似乎对「回到五班」没多少兴趣，专注的研究饮料瓶上的图案，甚至比当初考国外班时还认真许多倍。

　　「夕初……」

　　「不要烦我啦。」

　　「喂。」她挥挥右手，夕初还是没反应。
　　「喂！！」

　　她受这一阵「炮弹攻击」惊吓，差点就这麽跳了起来。後来想想，大概是要上飞机了所以才这麽急，於是确认性地问道：「要登机啦？」

　　牧零深叹一口气，老是事不关己的她真是不改本性：「没错，妳快整理一下吧。」

　　夕初一个人背好东西，站在四人的最前头，正好在棠缘的後方。
　　这讨厌鬼挡住了视线，前头的电视机正好被他的脑袋瓜遮盖，令她有一股拍下去的冲动。

　　此时想起国中时，在棠缘隔壁又是呛丶又是罗哩罗嗦，总是惹得他一脸不悦，现在十七岁的自己早就没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度」，大家都长大了，怎麽好意思这样做？

　　……还是算了吧。

　　「凤夕初，妳座位几号？」他转过身，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夕初呆楞几秒，然後拿出自己的机票。「36A。」

　　他笑道：「我是36B。我们前面坐的是洪老师。」

　　……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份欣喜。
　　「是吗，那很好啊。等一下我就先睡觉好了。」她不疾不徐说道。表面上情绪不怎麽波动，看起来就跟平常一样，可谁知其实她手心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不如和讨论一下今年妳生日想去哪里，这麽多时间给我们商量，就详细一点规划。」

　　「是是是，十多个小时讨论，真是周到到不行啊，棠缘。」夕初有些鄙视，恰好被前者收进眼底，也不知道想些什麽，咧嘴一笑。

　　「啊，还有，我们不是要办同学会，怎麽变成出去玩？」夕初歪着头疑问道，自己就算挺喜欢他，却也不到一起出去的程度吧！不好不好，找宿舍三个人一起去比较不会尴尬……

　　还是说，自己以前得罪棠缘太多太多，他即将展开一连串的报复？
　　她痛苦思索了下，坚定地否决了这个想法。棠缘有这个时间做这麽无聊的事？骗谁，至少她不信。

　　棠缘神秘兮兮的看夕初一眼，又令她离开了视线。「我改变主意了，有意见？」

　　唔，大概有什麽话想说吧，生日那一天。

　　夕初跟着棠缘走进登机口，再一次陷入无止尽的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