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沉闇

55、至死不渝恨离别

　　第五十五章至死不渝恨离别
　　他下意识地想要拿身上的衣服去遮住那些血痕伤痕，刚刚将手里的衣服拿起来，才猛然发现，现在他做什么其实都是枉然。那张一向淡然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知道再也瞒不过她，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问道，“怎么了？”徐暮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道，“我就说，你今天晚上看上去精神不好，原来是这样了。”她沉着眼睛看着那片原本白皙细腻纹理细致的背上此刻变得伤痕纵横，狰狞可怖，接着问道，“你这背，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人打得这么厉害？”上面的伤痕一看便知道是人用棍子条子一类的东西狠狠地抽打上去，想来打的那人是下了死手的，上面有些已经成了乌黑色的瘀血，更有一些被打得绽破了皮，里面的肉翻出来，黑红色的，映衬在原本白皙细腻的脊背上面，越发显得触目惊心。她偏过头来看了周诚笙一眼，又接着问道，“今天下午你去哪儿了？弄成这幅模样，偏偏脸上还好好的，背上却不成样子，人家打你，你不知道还手吗？”她轻轻垂眸，看着他背上的伤痕，“究竟是为了什么？”周诚笙笑了笑，有些哄她的意味，伸出手来抱了抱她的腰，说道，“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快出去吧，我洗澡了呢。”说着便要将徐暮凝往浴室外面推。她好不容易发现了他背上有伤，又怎么可能让他一句话就哄得善罢甘休？徐暮凝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转过头来淡淡睇着他，不咸不淡地威胁道：“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报警。没道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人打了，什么反应都没有。被人发现了，问起来，还以为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事情。”她说着就要转过身去打电话，周诚笙见她不像是说说就算，连忙跑出去伸出手来将她拉进怀中，哄道，“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徐暮凝在他怀中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让周诚笙忽然就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微微偏过头，将她的目光避开，故作淡然地说道，“今天下午，奶奶让我过去老宅一趟，伤，是我惹了爷爷生气，他动的手。”
　　他说得语焉不详，但也全都是实情，也不算是在欺骗徐暮凝，只是他说的，将最重要的原因全部略去，一句也没有提。徐暮凝没有被他糊弄住，只是淡淡地继续追问道，“打人总要有个原因吧？他不是挺喜欢你的么，怎么舍得动手打你了？”周诚笙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做了事情，惹他不高兴了。”徐暮凝在他怀中不咸不淡地问道，“哦，什么事情，说给我听听？”回答她的，是徐暮凝早就在意料之中的沉默，她一言不发地挣脱周诚笙的怀抱，又要朝着放她电话的地方走去，周诚笙急急地拉住她的手，脸上更是从来没有过的急切，说道，“不要。”徐暮凝抬眼看他，他却不敢看，微微将脸偏过去，徐暮凝就那样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她的眼神一直钉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过了半晌 ，周诚笙见她依然没有放松的意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将徐暮凝抱进自己的怀中，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顶上，声音倒是一如往常的清淡，低声说道，“爷爷让我另娶他人，我跟他吵了起来，他气到了，于是就动了手。”
　　他说的简单，但是徐暮凝却知道这短短的一句话当中究竟包含了周诚笙对她的多少情意。她难以生育的事情周老太太既然知道，周老爷子也必然知道，他们那样的家庭，看重的就是血脉，更何况周诚笙的父亲是独子，他更是独子，连个姐妹都没有，子嗣的传承不要说是在他们那样的老年人眼中是天大的事情，就连现在的很多年轻人，要是由一方不能生育，婚事也很可能做不得数。周老爷子不让周诚笙跟自己在一起，必定就是嫌弃她不能生孩子，而周诚笙夹在周老爷子和自己之间那是相当作难。他父亲去世之后，母亲远走国外，周诚笙于是就被老爷子老太太养在了身边，他们是周诚笙的亲人，不但对他有生育之情，更有抚养之恩。周诚笙父亲去世，他不但要孝敬爷爷奶奶，还要把自己父亲的那一份儿全都补上，他一向孝顺，几乎是没有违拗过两位老人，周老爷子也周老太太也一直疼惜他，可是如今，竟然为了她徐暮凝，闹得老爷子动了手......她虽然没有在场亲历，但是也想象得出，若不是周诚笙真的将老爷子给气到了，恐怕也不可能下这样的死手来打他了。
　　她心里一时之间酸涩抽痛难言，只是将头埋进他清瘦的肩膀之中，闷声说道，“对不起。”腰上猛地传来一阵疼痛，却是周诚笙将原本搂着她腰的手紧了许多。那人一双清湛的双眸轻轻垂下，看着眼前披散在徐暮凝背上的如瀑青丝，说道，“凝凝，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本身就不是你的错，怎么能要你跟我道歉？我虽然被打了一顿，但是起码爷爷说，以后不再管我们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来拿这样的事情来硬让我们分开了，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你放心，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你不要，因为我的关系，就擅自做主，做出些蠢笨事情来，非但对你我没有好处，更让我的一番心血全都付诸东流。”徐暮凝在他怀中点了点头，周诚笙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也清楚，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他害怕自己因为他被打的这一场，又要为他“着想”，单方面地离开，到时候，那他们之前做的这些，全都白费了。周诚笙垂下眼睛，看着她点头，答应了自己，心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稍微放下心来，可是环住她腰的那双手，却怎么也不肯放开。
　　徐暮凝从他清瘦的肩膀上抬起头来，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他的锁骨上面，又伸出手来从他的腰上反抱过去，伸出纤长的手指，在他脊背上的伤痕处一一划过。那里的每一道伤，打在他的身上，却仿佛是抽在了自己心里一般。浴室里淡黄色的光照下来，照在他伤痕纵横的脊背上面，给原本狰狞的伤口带来些许的温暖。她一直知道周诚笙很瘦，他的背也瘦，却是精瘦的，腰上背上有着因为运动而练出来的腱子肉。她的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划过，划过他那些被打伤的肌肉，那样的红，红里泛着黑色，像是正在张开嘴肆无忌惮地大笑着的孩子的嘴......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哑声问道，“痛不痛？”周诚笙抱着她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徐暮凝在他的肩窝里露出一个他看不到的凄然的笑容，“我知道肯定痛的，你又在骗我。”
　　“真的不痛，”他含笑着说道，“再大的痛我都已经经历过了，这个又算得了什么？”徐暮凝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在灯光下越发温暖柔和的容颜，有些茫然有些急切地问道，“什么时候？”周诚笙笑了笑，又重新将她抱进怀中，低声说道，“爸爸去世的时候，还有就是，当初你离开。”这是他们两个人又重新在一起之后第一次说到以前的那一次分手，往常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将那一次分手也略过去了，仿佛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在一起，当初的那六年，也从未分开过，不过是，徐暮凝到香港去念了几年书，周诚笙将原本在国外就已经初具规模的公司搬了回来而已。徐暮凝将头靠在他怀中，柔声答应着他，“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再也不会那么疼了。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心灵默契早就形成了，这句话没头没脑，也只有周诚笙能听得懂。他轻轻弯唇，柔和地笑了笑，一向清冷得有些不近人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只要是面对着徐暮凝，他就总是温柔的。徐暮凝看着他的伤，有些埋怨地继续说道，“就算是不疼，难道就不能让我知道吗？”她从他怀抱里出来，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来继续抚摸着上面的伤痕，有些埋怨地说道，“你爷爷也真下得了手，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好歹也是大人了，不怕丢脸么？还有，你奶奶和你刘阿姨，往常不是那样疼爱你么，这一次，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挨打，就不去劝劝呢？被打成这个样子，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