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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六回 轻生一剑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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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五子中孙不二的修为最弱,杨康腰间当做剑鞘的竹棒便是为她抵挡尹克西一击,作暗器掷出时断裂,落到了杨过等人面前。
一来一回,场中情势变化极快。待得杨过等人回过神来,却已成了杨康一人招架金轮法王,全真五子应战余人的场面。
金轮法王环视四周一圈,笑道:“霍都说的没错。全真教枉称道教第一大派,危难之际,救全真教于水火的却是两个外人。”他不知杨过也曾投师全真,但这话却仍说得全真诸道颜面无光,心中郁郁。
正在这时,却听一个苍老却仍洪亮的声音道:“外人?法王此言差矣。”正是长春子丘处机。
但他说了这话之后,却未望向金轮法王,而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杨康,半晌才微微一叹:“原来你还活着。”
杨康眼神一闪,却不肯与丘处机对视,只转头问金轮法王:“法王是定要在全真教上找回面子了?”
金轮法王缓缓道:“阁下武功修为不弱,却非老衲对手。即便是全真教中人,也不必为全真教出这个头,何苦与老衲一战?”
杨康笑道:“不错,在下与法王交手确是败多胜少。然则全真教偌大声名,岂可因今日一劫就此葬送?再者我胜算虽不高,这一战法王却也不是十拿九稳吧?用法王的话说,‘何苦与在下一战’?”
金轮法王淡淡道:“我徒儿在此,做师父的焉有退缩的道理?”
杨康点头道:“那便是了。”他指向远处捂着伤口席地而坐的尹志平,淡淡说道,“法王瞧见了?那是全真教当代掌教,他当年管我叫师兄。是以我虽没有徒儿,却有一群师侄。”
顿了顿,他神色有些落寞,半晌才又说出最后一句话:“况且,除了这群师侄之外,犬子与他媳妇儿也俱都在此……法王与我交手多时,竟不曾觉得我的相貌很是面熟么?”
金轮法王一怔,仔细去看杨康眉目,不由愕道:“杨……”
杨康一笑道:“我是杨康,犬子杨过。”
话音刚落,杨康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爹爹?”
他微微转头,望着杨过的神色无比温柔,却没有开口。
杨过怔怔与杨康对视良久,正要开口,却听金轮法王嘿然道:“原来你是杨过的父亲,那便更不用废话了!”
当下飞出金轮,直指杨康。杨康足尖一点地面,身子已拔地而起,遥遥却对杨过喊了一句:“这一场我代表的是全真教,过儿莫要插手。”
杨过一怔,却见杨康长剑一抖,已与金轮法王拆起招来,不由心中一紧。他回到小龙女身边,轻轻揽住小龙女,对郭芙道:“芙妹你……一早就知道?”
郭芙低低“嗯”了一声道:“我……那天清晨,用打狗棒法救下你的就是杨叔叔。”
杨过痴痴看着杨康与金轮法王之战,心中又是惊奇,又是骄傲。此时场中之人数他武功最高,旁人均觉杨康虽然修为不浅,但对上金轮法王也殊无良策,除了勉励招架,并无还手之能。但他眼力独到,却能看出父亲以守代攻,看似强弩之末风中浮萍,实际却游刃有余。
但旁人却不及他功力深厚。丘处机眼看杨康应对金轮法王的剑法越行越怪,章法全无,到这时更是全然拿“同归剑法”上的招式与金轮法王拼命,只觉暗暗心惊,想起先前他对霍都两败俱伤的招数毫无顾忌,更加愁眉深锁。
早在杨康现身救下郭芙之时他便觉得这个身影极为熟悉,但当时情急,并不容他多想。此后他看着杨康以全真剑法引诱霍都使出他折扇上的各路功夫,便更是狐疑。
丘处机与霍都并非初次见面,但因缘巧合,几年前霍都在全真教未曾真正出手便已给郭靖击退。之后大胜关英雄大会丘处机也未曾亲赴,因而并无机缘旁观他与朱子柳一战,瞧出霍都身上朱聪的影子。
待杨康诱得霍都将一路折扇功夫使全,更骗得他空手施展朱聪独门绝艺之时,丘处机不但立时看出了霍都的来路,却也同时瞧出了杨康的身份。
很多年以前,他曾对王处一叹息,说自己教了杨康九年零六个月,却只教了个混蛋出来。他却从未想到,事隔二十年,他却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在杨康自承身份之前认出他来的人。他不知道尽管杨康一开始只想用话挤兑对方,在被自己认出身份,又听他否认杨康乃是“外人”之时,竟情愿为全真教,为他对上金轮法王。
就在场中诸人都觉得杨康即将落败,丘处机已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金轮法王伤到杨康之时,金轮法王却在心中连连叫苦。控制金轮本就须耗费精力,杨康又时时做出岌岌可危的样子引诱他不断令金轮越转越快。他功力深厚,初时自然无妨,但斗至此刻,却只觉手脚沉重,心神竟似跟不上金轮旋转。
金轮法王心中暗惊,一抬手却看到了杨康嘲笑的双眼——是故意的?
他惊疑不定,只感到一只手掌缓缓按到了自己的小腹,然后他便听到了达尔巴的叫声。他想让达尔巴闭嘴,张开口却出不了声。直到这时他才相信,输了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们都下山吧,霍都留下。”他想说不行,又听到那个声音说:“放心,我不伤他性命便是。”他勉力想睁大双眼,最终却只是堕入了昏昏沉沉的黑暗。
于是他也无法知道,在蒙古士兵将他和其他人一起抬下终南山之后,那个看似游刃有余地迷惑了他,进而进而将他重伤的男子,如何忽然在众人的包围之下蜷缩着倒在地上低声喘息。
杨过他手中抱着小龙女,又全未料到父亲胜机在握却陡然倒下,因而第一个抢到杨康身边的人却是丘处机。他左手揽住杨康的肩膀将之抱起,右手已探向杨康的脉。杨康一边低声咳嗽,一边却想挣开,道:“丘真人……”
丘处机只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颤声道:“康儿,你……你叫我什么?”
杨康浑身一震,不及开口,杨过却已到了身边,开口竟是同他一模一样的一句:“丘真人……”
丘处机心中更痛,探出杨康的脉象,脸色更惨。正要开口,杨康忽然轻咳一声,反手握住他,低声道:“师父放心,康儿无碍的。”
又看着杨过,微笑道:“过儿也莫担心。爹爹……爹爹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你,哪里舍得就死?”他见杨过仍是脸色惨白,不敢置信的模样,强笑道:“若是早知你会如此,我真是……真是不敢来见你了。”
杨过手脚冰凉,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凄声道:“爹爹这二十年……”
杨康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去,抚摸杨过的面颊,道:“过儿不要皱眉。能这样与你说话,爹爹无论吃什么苦头都是甘愿。”
杨过握住杨康冰凉的手,怔怔问道:“这二十年,爹爹何以从不肯见过儿?”
“不是不肯见你。”杨康苦笑一声,顿了顿,轻声又道,“一开始……我只怕你见了我,还未来得及高兴,我便又要死了。”
杨过全身一震,面色殊变,却听杨康吸了口气又道:“后来你一日一日长大,我的胆子却一日比一日小。虽已不是当年……那般境况,却也再提不起勇气见你了。”
他说了这一番话,杨过却只关心一点:“那爹爹你如今的身子……”
杨康心下怜惜,强压下胸口不适,柔声道:“没事的。”
杨过刚松了口气,却听有人冷哼一声,道:“你口气倒大。”
杨过一怔,杨康却神色不变,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黄岛主驾到。请恕晚辈有伤在身,不能全礼了。”
来人一袭青衫,神色莫测,正是黄药师。他也不理全真诸子,只在杨过上前见礼时才微微一笑,道:“数月未见,杨兄弟武功又涨,真是可喜可贺。”
杨过饶是再不拘礼数,也不好意思当着父亲的面与黄药师称兄道弟。谁知杨康见状既不惊异,也不喝止,只温和一笑,道:“黄岛主与过儿久别未见,定然牵挂。只是过儿你如今另有要事,还是改日再与黄岛主叙旧吧。”
杨过一怔,却见杨康轻咳一声,侧目朝场边望去。杨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小龙女白衣染血,沉静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柔情。他心下巨震,只听杨康又道:“黄岛主与爹爹等得,你媳妇儿的伤可等不得啊。”
这已是杨康第二次称呼小龙女为杨过的媳妇儿,杨过脸上一红,心中却涌起一股无比汹涌,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叫道:“爹……”
杨康神色极是柔和,却不再开口,只是看着杨过微笑。
杨过心知小龙女的伤势确实拖延不得,但心下实在牵挂父亲,只得向黄药师拜道:“黄岛主……”
黄药师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斜目看了杨康一眼,说道:“杨兄弟放心便是,令尊与我……的弟子有缘,我自会照拂于他。”顿了顿,又道,“倒是你和你妻子……”他举头向后山遥遥望了一眼,摇头道,“古墓虽然清静,却未必全无危险。”
杨过心中大奇,他却不知黄药师日前曾遇上李莫愁,念及这女魔头对《玉/女/心/经》始终耿耿于怀,才有此言。却见黄药师微一迟疑,决断已下,突然开口唤道:“芙儿,全真教上都是男子,你不妨同你杨大哥、龙姐姐一同前去古墓。”
杨过一怔,郭芙却已应道:“是。”她转过头,又向小龙女微笑道,“龙姐姐,杨大哥为你疗伤时我来护法,料想李莫愁也没这个胆子杀我。”
小龙女万万没有料到郭芙竟有如此心意,不由又喜又惊。她虽不喜外人进入古墓,但也知师姐李莫愁不好应付,这时听郭芙这样说,顿时心生感激,道:“郭姑娘……”
郭芙微笑道:“就当是我给杨大哥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