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梦小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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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在夜色中狂奔，只恨时间走得不够慢，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轻功还不够好。
他后悔，后悔怎么就没早点儿去找安平，明明安平早就给了他几乎是明示了，他却觉得安平只是看不惯西门吹雪所以恨屋及乌嘴上不饶人。
陆小凤如今是真的想狠狠地甩自己几个大耳光。
他吃了多少教训，怎么就还是不长记性，安平这等人，又怎么能用性别去度量！
一路狂奔到了宫门口，仰望高高的宫墙。
说实在的，在此之前，就算是他也对这不过是皇帝老儿居住的地方并无多少敬畏，甚至还隐隐觉得作为两大剑神决战之所，这里戒备森严又清静，也算是合适又配得上了。
他也知道花满楼的两个哥哥在朝为官，也知道花家跟朝廷有关系，也认识几个在朝为官的“朋友”。
可说到底，他的脑子里就没有朝廷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个概念。
如今看着这宫墙，安平的铿锵之语声声在耳，陆小凤满面苦涩，方知安平平日里对他的鄙视并不是玩笑，他的确没什么眼界，那几分管闲事得来的名声也的确不值得被看重什么，说白了，他也不过就像安平说的，是个与百姓无益的江湖混混罢了。
陆小凤见到了殷羡。
换了之前的他，可能直接就把事情和殷羡直说了。
被安平打击过后，陆小凤脑袋里也终于装了点儿比豆腐脑有用的东西。
他把命压上，软硬兼施，直接求见了皇帝。
殷羡虽然脑子不算清楚，除了江湖习气之外，在宫里养尊处优久了也有几分官威，此时虽然被陆小凤不给面子的强人所难搞得非常不爽，却也知道，他们几个瞒着皇帝私自放人入宫本来就是大罪，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别说他，就是他们四个加在一起也扛不住，只怕九族不保。
反正万一皇帝震怒，死的也是陆小凤，既不给他面子，那他也不必多费心，只当为之前的几分交情担些干系罢了。
陆小凤毕竟是个主角，运气属实是不错的，近日国事颇多，皇帝竟然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没去睡，听闻有个有名的江湖人要见他，还说有重大机密，皇帝好奇心一起，便召见了陆小凤。
正常觐见皇帝之前，都要先有礼部教过礼仪，陆小凤个浪子，哪知道要怎么对个皇帝行礼，正尴尬，皇帝哈哈一笑，大度地一挥手，就算了。
陆小凤干笑着抬头谢过皇帝，这才看清这位被安平推崇的天子的容貌。
皇帝少年践祚，此时仍相当年轻。
主少国疑，朝中颇有一群倚老卖老各怀心思的老臣整天跟皇帝唱反调，更不用说那些个明面上养尊处优，暗地里不知各怀什么鬼胎的宗室王爷们，这皇位并不好坐。
亲眼见了这位皇帝，陆小凤才知道为什么安平那么推崇他。
乍看，这位年轻的天子温文尔雅相貌俊秀，几乎就像是花满楼一般的名门公子，可他身上那股子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势和含而不露的威严又哪是寻常公子及得上的。
陆小凤最大的两个毛病也是优点之一便是喜欢到处交朋友，另一个便是过分相信朋友，即使常常被骗被坑也始终没改。
此时也是。
安平眼界那么高的人既然都如此推崇这位皇帝，那么陆小凤就绝对相信这是一位值得尊敬信任的王者。
于是，陆小凤半点儿遮掩都没有的大喇喇地就这么要求初次见面的皇帝屏退左右。这个秘密太大了，牵扯到的人也太多了，按照安平的说法，宫里的人也不都是一条心，脑残的也不少，陆小凤如今吃到教训，便只信皇帝一人了。
这当然是个一般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说出的要求，周围的侍卫就差抽刀了，内侍们齐声喝骂，尤其是皇帝身边儿那个看着地位最高的老太监，脸色都变了。
皇帝挥手止住这群人，深深看了陆小凤半晌，忽然笑了，“听说你与朕两位花爱卿的弟弟是至交，想必可信，那朕便听一听你这不能入第三人耳的大秘密。”
陆小凤没有笨到听不出皇帝的画外音，背后顿生冷汗，安平说的不错，果然天威难犯。
不顾劝阻，皇帝执意撤去了所有人，并干脆地让他们都不得靠近御书房三丈之内。
陆小凤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典范。
人家信任他，他就恨不得掏心以报。这会儿，陆小凤对皇帝的好感就不仅仅是因安平而生了。
他自信，能逃过他耳力偷听的人满江湖也数不出几个，那几个这会儿也不会在皇宫。
皇帝平易近人地让他坐下，他也就坐下了。
对着皇帝把他之前查到的蛛丝马迹和安平的那番话半点不漏地都说给了皇帝。
甚至包括了安平教训他和西门吹雪的话，这话说给皇帝听似乎有点儿当着和尚骂秃子的意思，但他觉得安平教训的对，他确实该跟皇帝道个歉。
皇帝开始听着陆小凤查案的经历时虽津津有味却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等到陆小凤说到安平这个人，又将不久前安平那番话复述出来的时候，皇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并且越来越亮。
亮得就像是西门吹雪感受到安平身上无上剑气的时候，几乎烧起了火光。
等到陆小凤不好意思地诚诚恳恳地替自己和西门吹雪致歉告罪的时候，皇帝非但不怒，反而朗笑了起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一颗赤子心，难怪能与花卿家的小七结为至交。”
陆小凤捋捋胡子，尴尬羞窘地笑了笑，心中却因皇帝话中赞了花满楼而颇感几分骄傲，更觉得皇帝是个好人了。
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人。
“早就听说有位医术出神入化的女神医治好了花七童的眼睛，还帮他立了业，前些时候花卿还笑道他家那犹如谪仙人的幼弟如今成了账房先生，整日算盘不离手，花家最后一个风雅人物也没保住。如今看来，果然这位女神医非同凡响。”
皇帝笑叹了几句，陆小凤一时大有知音之感。
可惜皇帝的时间是很宝贵的，陆小凤恐怕是没时间也没机会跟皇帝也交个朋友了。
既然知道了有阴谋，自然要应对。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四个因私心严重渎职的大内侍卫统领。
陆小凤的任务已经完成，未免尴尬，善解人意的好人皇帝体贴地让他先撤了。
不过临行前，皇帝秘密命人取了件东西给陆小凤，并吩咐了他几句让他颇觉哭笑不得的话。尽管听起来有点儿坑人，可陆小凤如今的心情轻松至极，再说坑的又不是他，何乐而不为。
想得很开的陆小凤痛快地就开溜了。
他走后，战战兢兢汗湿重衣的那四个大内高手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皇帝也不再是陆小凤刚才看到的那个平易近人的好人样儿，这会儿，那四个不久之前还傲气的不可一世的高手在这位年轻皇帝的面前个个都像是待宰的羔羊，被怒而不发的帝王之威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个平素总是贴身伺候皇帝的大内总管竟然不在皇帝身边这种“小事儿”。
两大绝世剑客的绝世一战就在今晚。
这已不是两个人的输赢，因为这一战牵扯进去的人已经太多。他们其中的很多人甚至把全副身家都押在了这一战上，更有押上了全副身家，却还没等到揭盅就已经丢了性命的可怜虫。
用安平的话来说，这群人都是脑子有病闲得发慌自己作死找乐子，作死了也是活该。
一日一夜的时间放在平时并不算长，眼下就变得分秒必争起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消息。
谁都知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要在紫禁之巅决战，那地方自然不是菜市场，谁都能进去溜一圈。
不过，即是决战，自然要有见证人，于是掌管宫禁的四位高手放出了特制的缎带，凭此缎带便可入宫观战。
一石激起千重浪。
不管是压了身家的，还是一心向武的，没有一个不想亲眼见识一下这番绝世之战的。
短短时间，那条作为入宫凭证的缎带就在黑市被炒到了五万两的高价。
江湖人也不是个个都是笨蛋，他们之所以会相信，正是因为这消息是大内四大高手亲自透出来的，而负责分发缎带的则是陆小凤。
传闻缎带只有六条，想去观战的人又何止六十甚至六百人。
除去那些有自知之明的，剩下自认有资格入宫一观的无不在上天入地地寻找已经因此事躲得不见踪影的陆小凤，不管是来硬的还是来软的，总之，他们对缎带势在必得。
陆小凤虽然躲得好，不过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到底还是有人能找得到他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小凤虽不怕死，也是个惜命的人，故而，找到了陆小凤的那些人在付出了某些代价之后便得偿所愿，自然也愿意卖陆小凤一个面子，将自己得到缎带的事情守口如瓶。
事实上，即使陆小凤不提这个要求，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僧多粥少，聪明人又岂会在这个时候炫耀。
就这样，陆小凤东躲西藏，神神秘秘地忙活了一天，一直到入夜，才得空溜到了某家京城老字号糕饼店，去看看那位东家。
夜幕降临，距离决战的时间已经剩几个时辰。
合芳斋的后院只坐了西门吹雪一个人。和往常一样，他在仔细地擦拭自己的剑。
孙秀青和欧阳情都已经被送走。
即使被安平一席话点醒，西门吹雪对这一战的态度依旧是重视的。
西门吹雪并不是一个听不进话的人，可他也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摇的人。
他是一个剑客，在他心目中，无论何时，剑永远是第一位的。
安平的话再振聋发聩，也不如那一瞬间外放的剑气让西门吹雪心如擂鼓、血液沸腾。
对如今的西门吹雪来说，他最想一战的人已经俨然从叶孤城变成了安平。西门吹雪执着于剑，不论造诣，见识，还是天分，都是极高的，自然知道自己远远不是安平的对手。
但身为剑客，既已见识到更高的山峰却不去挑战，那也就不是西门吹雪了。
今晚的一战，对西门吹雪来说，虽有配合行事的弥补之意，更多的，则是把叶孤城当作了试剑石。
只有赢过了叶孤城，他才有资格向更高处挑战。
想到此处，西门吹雪收剑入鞘，本已收放自如的剑气瞬间大放，惊得刚翻到墙头的陆小凤滚地葫芦一样地摔了下来，好不狼狈。
见到一身土的陆小鸡，西门吹雪收了剑气，脸上竟然露出一个笑容。
陆小凤早就习惯被朋友调侃欺负了，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耍赖归耍赖，陆小凤还是放心不下，“皇上的确和安平说的一样是个明主，今日之事，虽然是过了明路的，到底也是大不敬。皇上看着好说话，可是个厉害的，你千万谨慎些。安平说的有道理，你听听也有好处。”
西门吹雪并不答话，只在听到安平名字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
陆小凤看得悚然一惊，急的差点儿咬了舌头：“你可千万别动了和安平那大神比剑的心思！珍爱生命，远离安平，想想你没出世的孩子，别乱来啊！”
西门吹雪斜睨了陆小凤一眼，像在看一个杞人忧天的笨蛋，握紧从不离身的宝剑，径自动身去皇宫了。
陆小凤被鄙视得傻了片刻，忽然蹦起来，火烧屁股一样追着西门吹雪去了。/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当无数人身系缎带，怀揣着骄傲又激动的心情赶到紫禁城的外城时，全部傻眼了。
一来，人数简直是超乎想象的多，别说六个，这里最起码有乌泱泱七八十号人。
那也罢了，重点是，迎接他们的既不是他们拿了大笔好处同其换了缎带的陆小凤，也不是那四位人在大内心在江湖，说白了就是欺君罔上以权谋私的所谓“大内四大高手”。
满月之夜。
月光照在金水玉带河上，波光粼粼，明亮皎洁，十分美丽。
然而，在场的即使号称文武双全时时附庸风雅的那几位也没有心情欣赏这份美丽了。
四面八方，上上下下，无数比波光更明亮的锋锐光芒正对着他们，那是无数身着甲胄的骁勇兵士手中的强弓利弩，每一把都箭在弦上，弓如满月，只要他们稍有异动，立时就会变成一只死刺猬。
这些往日里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大侠”们，如今个个冷汗涔涔，安静如鸡，浑身紧绷戒备之余都在心里狠狠咒骂，偏他们不管怎么找，那给了他们缎带的陆小凤都连半根胡子也找不到。
其中几个平素与陆小凤关系不错的，诸如木道人、老实和尚之流也都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看这乌泱泱的人群也知道，这是上了当了。
就是不知道陆小凤来了这么一手，把他们全坑了一回，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江湖人，单拉出来都有几手得意功夫。面对训练有素的兵士就结果难说了，更别说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兵士身上煞气浓郁，显然是久经沙场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若是今日此局乃是朝廷特意为了他们布下的，即使毫无胜算，说不得也要拼一下了。
气氛一触即发之时，宫墙之上站出一位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同样一身甲胄，看其服色，应是位高阶武官。
这位站出来之后并不说话，只用眼睛将底下的人一个个扫视过去。
被扫过的人瞬间都寒毛直竖，宛如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
半晌，这位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让底下的这帮倒霉鬼一个个都宁愿今晚没带着耳朵来。
谁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皇帝自然更明白。
所谓禁军也有里外亲疏之分。
皇帝本来有意将那“四大高手”做个榜样，因此给了他们不少优待，让他们领着皇城侍卫，也算是千金买骨了，自然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亲信。
今晚出动的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皇帝禁卫，统领之人更是皇帝心腹，这才是能让皇帝真正放心的人。
于是，被忽悠了个血本无归的蠢蛋们算是倒霉到了家。
这位统领言简意赅，总结一下大意如下：
第一，魏子云、殷羡等四人藐视天威，不顾君王安危，私开宫禁，欺君罔上，且参与豪赌，以权谋私，知法犯法。皇上仁德，免其死罪，已将四人夺官去职发配边疆戍边，望其能戴罪立功，这会儿应该已经上路了。
第二，所谓入宫缎带乃是犯官四人背主妄为，自然不算数。不过，按律，身怀利器，擅闯宫闱，乃是不赦大罪。皇上仁德，念在他们也是被蒙蔽，故而从轻发落。然此风不可长，故此，今日在场之人，不仅要缴纳大笔罚金，还要集体到牢里蹲上一阵子以儆效尤。
第三，两位剑术大家的决战照常进行，皇帝老爷表示他也很有兴趣，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更有资格当见证人的人选了，所以，其他人就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去吧。
不久之前还觉得陆小凤识时务为俊杰的这群蠢蛋们，如今自己也身体力行了这句老话。
没法子，单打独斗或许可以。
被这么天罗地网的包饺子，他们除了认命还能怎样。
问题是罚钱他们也就认了，这蹲大牢实在太过丢人，这些自认为身份地位不凡的被捧惯了的江湖“大佬”们可丢不起这个脸。
尤其，他们眼中的“罪魁祸首”陆小凤居然不在。
眼看就要激起众怒，扮成了个老头混在其中的猴精司空摘星苦笑着叹道，“果然乐极生悲，陆小凤不是不想来，而是他身上最后一条留给自己的缎带被我手欠给偷来了，所以他来不了了。”
众人：......
早知道陆小凤桃花运特别好，没想到这家伙的狗屎运居然也这么好，蹲大牢都有人上杆子抢着替。
有了司空摘星这么个自找的倒霉催，蠢蛋们的心气儿顿时平了不少，可见幸福总是要对比的。
别无选择的蠢蛋们也就认命了。
按理说，就这帮目无王法的家伙就算都是平民，不够级别进诏狱，怎么也该被塞进天牢好好教育教育的。
奈何皇上吩咐了，这帮人不用给那么高的待遇。
于是，这群江湖大佬就被禁卫军押着，被塞进了五成兵马司的大牢，和那些街面上逞凶斗狠的小混混们成了邻居，反正除了武力值之外，他们也还真没什么差别。
觉得丢人的话也不要紧，什么时候赎金交够了，什么时候就可以走人，别以为牢饭不要钱，他们还不乐意招待呢。
至于越-狱，劫-囚什么的，最好早点洗洗睡了，做个别的梦吧。
就算这里头的人之前能力劈华山，如今隔着个普通的木栏杆，该老实呆着还是得老实呆着。
因为腹黑的皇帝陛下已经成功的跟传奇神医安平接上了头。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一梦小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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