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传》绯叶

23、后知后觉

　　天子为太子刘襄选好了太子妃，女方系望族苏家的幼女，名苏离。苏家是大家，贤臣良将辈出，受□□历代天子器重。本朝，卫荣安认识的并不多，不过这未来太子妃的长兄，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上林苑四年的朝夕相处，卫荣安一生无法忘记苏宪亲如兄长般对他的关照。
　　灯下，刘襄情绪渐平复，喝了卫荣安特意命人呈上来的姜汤。抿抿薄薄的嘴唇，刘襄拿手抚上少年已经面色如常的脸颊，“荣安，方才……”
　　“殿下。”少年摇头，在刘襄面前一跪，“属下不能为殿下分忧，属下有罪。”
　　刘襄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滴落，数不清有多少滴在少年面上。拉起少年，刘襄环住少年的腰，把人牢牢抱紧。

　　刘襄一下变得很脆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整日缩在明光宫不出门。他不能和少年说，自己的父皇让他在卫荣安的前途和太子妃之间做出选择。天子洞悉一切，儿子自幼孤独，做父亲的又岂会不知。因此，他不反对儿子身边多个人陪伴，无论那个人是男是女，只要对儿子够忠心就可以了。但是，作为储君，未来的天子，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也是不可忽视的责任。更何况，这个儿子，居然能做出羞辱朝中重臣的顽劣之举，实在令天子无可奈何。杖责了儿子身边的人，倒也非完全是为自己的宠妃出气，仅仅给他长个教训。思前想后，皇帝觉得，还是给儿子迎娶个太子妃是上上之举。有了妻室，那心也就该收收了。刘襄的反对是意料中的，那么天子只能将儿子唯一认可的筹码摆出来。果然，这步棋，天子赢了。

　　接下来的日子，刘襄很忙，但刘襄并没有让卫荣安跟在身边，大概是担心他会尴尬吧。毕竟，太子立妃是大事，纳礼繁琐又隆重，让自己心爱的人跟着忙前跑后，心里总觉得这样对卫荣安不免显得过于残忍。知晓太子的心意，卫荣安也回避着，大多时候，他会去丞相府中看望身体抱恙的赵坤，甚至会留下来亲自照料老丞相。也曾去上林苑两次，去见如兄长般的苏宪。只是，如今二人见面，却好似中间隔了什么。
　　“卫尉近来可好？”少年笑问。
　　苏宪颇为尴尬，犹豫半晌，才答：“还好。”又想了想，苏宪吞吞吐吐地开口，“嗯，太子的事情，你……”最终，苏宪仍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卫荣安无声笑笑，你什么也无需说，我明白。

　　与太子相处五年，卫荣安一直认为，太子把自己牢牢绑在身边，更确切说，是把自己的心绑在他的身边。陪着他，陪着他开心，陪着他难过。他总是在想，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喜欢自己。时至今日，卫荣安终于明白，自己心底萌生的那种感觉，其实也是爱啊。如若不爱，只怕自己已经找了许多理由离开明光宫，真是要走，太子又岂能留得住；如若不爱，又岂会在得知太子不得已必须立妃的时候，自己也会跟着心痛，在他忙于采纳立妃的事情的时候，自己要逃避与他见面。可惜，这些，自己懂的太迟了。
　　到底我该怎么办呢？难道，要自己也和殿下那般，强颜欢笑，然后看着他把太子妃迎娶进宫吗？

　　“荣安，这么晚才回来，难道是丞相病势加重么？”
　　晚间，卫荣安返回自己在明光宫的住处，不想刘襄已经在此等候。自那晚后，卫荣安把自己很久不曾住过的地方收拾出来，每晚返回属于自己的小窝，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这次，刘襄并未阻拦。
　　“殿下，你来很久了么？属下先给你倒水。”
　　“不用了。”刘襄自卫荣安的床榻起身，几步到少年面前，把人拉在怀中抱住。贪婪地吸着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刘襄好想让自己大醉一场。也许醉了，就感觉不到心在疼。

　　“殿下，很晚了，让属下送你回去吧。”少年把环着刘襄的腰的手向上移了移，悄悄摩挲。耳畔，是刘襄强有力的心跳，他知道，那是为自己而跳。
　　“好。”刘襄缓缓吐出一个字。

　　晚间的夜色很好，月亮就像个银色的盘子，圆圆的挂在天边。朗月当空，月华溢彩，流光划转，星辉黯淡。
　　如此美好的月色下，就连沉闷的宫室，也失了往日的冷寂。
　　其实，通往衍庆殿的甬路不是很长，但是对于走走停停的人来讲，这段距离似乎又不近。

　　“荣安，近来你总出宫，是在躲着本殿吗？”刘襄闷闷地问，再次停下脚步。
　　“殿下，请恕罪。属下太过愚笨，很多事情总是想不明白，等想明白了，可又晚了。”
　　卫荣安的回答令刘襄很是惊讶，一瞬明白了什么，顿时又惊又喜，“荣安，你终于明白了。”
　　“是。”声音不是很大，但这就足够了。
　　“荣安，本殿很开心。”太子的语气一下轻快起来，就连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变得轻松。
　　“殿下，衍庆殿到了。”少年突然说。
　　“呃？”刘襄愣住，好快啊！

　　刘襄说：“今晚留下来吧。”
　　“是。”少年跟着回答，并没有迟疑。
　　“荣安为本殿宽衣。”
　　“好。”少年笑了。
　　“荣安今晚笑的最多。”
　　“真的么？”

　　“荣安，本殿觉得你怪怪的。”刘襄终于发觉不对，不免担忧起来。
　　“有吗，属下不觉得。”
　　“荣安，你有心事。”刘襄把人扳过来，令他与自己对视。他说：“心里有什么事，说出来。”
　　少年摇头，目光幽深，刘襄无论怎么寻找，也在他的眼中找不到有何异样，但是，自己莫名的心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同衾而卧时，少年似乎很累，很快便睡熟。刘襄担心压到少年的胳膊，试图把他揽着自己腰身的手松开，却发现少年的手握得太紧，以至自己努力了几次均告失败。一声轻笑，刘襄轻轻吻上少年的前额……

　　哐当，殿门叩响，有人闯了进来。
　　“表哥，恭喜你要立妃，小弟今日特带来我父王的礼物前来道贺。”有些时日没露面的刘缨，也不让宫人通报，非常不识相地出现在刚刚晨起的刘襄与卫荣安面前。
　　那刘襄平日里待人极为宽厚，鲜少发火，此刻，一见刘缨，想起他的恶作剧，令卫荣安无辜被牵连，而自己则被迫立妃，听他如此一说，顿时怒火中烧。忍了又忍，才没有冲过去把那小世子臭扁一顿。
　　“你来做什么？”刘襄几乎咆哮。
　　“哎呦，表哥，大喜将至，可不能无故发火哦！”刘缨顽皮地说，眼睛一眨一眨，那副样子在刘襄看来，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刘缨指挥着自己的家仆把礼物呈上，大大小小，足足摆满了桌案。礼物倒也丰厚，不少珍玩都是难得的珍品，可这又何用？刘襄懒得看上一眼，再多的珍宝，也没有身边人的相守珍贵。
　　“表哥，喜事临门，不要苦着脸嘛，听说，苏家的女儿，长得很美呢？”
　　“你喜欢，就让皇上做主，指给你做王妃好了。荣安，我们出去。”刘襄拳头攥得嘎巴作响，懒得理刘缨，叫上卫荣安，抬脚就走。
　　“表哥，等等，我也去。”刘缨也不管一桌案礼物，掉头追着刘襄出了衍庆殿。

　　“你跟着做什么，还嫌害我们不浅么？”刘襄嫌恶地问着，如同面对一只恶心的爬虫。
　　小世子轻叹一声，“表哥，我知道闯了祸，连累了你们。可是，那天我也不是有意唯一，就是看不惯那李逢春招摇过市，只想戏弄他一下嘛。我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震怒，还罚了卫……”刘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现在，一切都迟了。”刘襄自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