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梧双

6、风景（一）

　　（一）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与风间最初的相遇情景，土方岁三会觉得，那是比起其它爱情小说里，所谓的“命中注定”，还要更加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习惯在一天工作之余，到学院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去坐上一会儿。因为公园离学院很近，也有很多自己学校的学生会选择在那里进行室外练习。让学院成名需要人才，但很有可能自己学院具有才能却被忽略埋没的学生。所以他去那里，一面是为了放松一下自己，一面则是带着对可能挖掘到“深埋的金子’的期待。这也算是身为理事长的他，闲暇之余的一份工作。

　　那一日，他也是在工作结束之后，就照常去了附近的小公园。练习的学生如往常一样很多，但转了一圈下来，却没有听到能够令他驻足下来认真倾听，或者可以让他眼前一亮的音乐，不过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他倒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感觉。便打算找个长椅小坐一会儿，待夕阳沉下，就继续回去工作。

　　就在他走到小森林附近的时候，忽然从耳畔处传来一阵争吵声。因为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耳熟，他便反射性的回过去寻找声音的源头，结果就看见不远处，正巧是自己门下的学生——冲田总司，正拉住一位金发的年轻男子，面带怒色的与其争论着些什么。

　　——是的，那人，便是风间千景了。

　　“你说我的音乐空有技巧，是怎么意思？”那时的冲田面带潮红的怒色，样子很是激动，“是在说我的音乐肤浅而没有内涵吗？你凭什么能这么说！！”

　　这样气愤而冲动的总司，是连土方都很少见过的。这让他在惊讶之余，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总司如此动怒。在犹豫了一下是否要上前阻止，土方最终还是决定留在的原地，继续观望情况。

　　而那个年轻的男子，面对气的几乎要跳脚的对方，只是冷冷的一笑，不像是太费力的便将对方紧拽着自己手臂的手甩开，直视着对方的眼神凛冽。

　　“因为，你的琴声，虽然优美动听，”那男子语气十分淡然，“却无法使我看见梦里该出现的魔鬼呢……”

　　而总司只是很不屑的反驳道，“魔鬼？嗤……你说倒是说说，那梦里的魔鬼该是什么样的？莫非……你还见过不成？”

　　可以说，总司这样问是非常无力甚至是恶毒的，但闻此，就是土方也产生了兴趣。他以着某种微妙的心情，甚至有些期待对方的回答，他将目光移向了那个年轻男人，而那人，像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便缓缓回过头，朝自己这边望过来。

　　——于是，这便是土方在即使再很多年以后，与那人的许多的回忆都在渐渐淡去，却惟独偏偏只有这一幕。多少次午夜梦回，无论怎么样也无法忘却。深深刻入骨髓，渗入了灵魂如枷锁一般，永远的牢牢禁锢着他——

　　土方永远都记得，那天傍晚的夕阳显得特别柔和。昏黄的余晖慵懒的吻上那人碎金的头发，像是超脱世俗的光，将其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让人无法言语的，和谐、神圣却又禁忌的氛围中。而那人，就是站在像是彼岸那端一般。他朝自己缓缓斜过眼来，而又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像是带有魔性的红宝石一般，只是轻轻朝你一瞥，却令你仿佛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穿透，无法无需也来不及丝毫的遮掩，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袒露在了对方面前——任对方审视，而你却无法为自己申辩一字一句。因为你知道，那即将下达的，这世间最为公正与纯粹的判决——

　　当两人的目光触碰到一起时，土方岁三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那一瞬，令他觉得，自己像是再也无法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然而，那人却也只是看了这一眼，便好像毫不在意一般的回过头去，继续对总司道。

　　“……塔蒂尼的《恶魔的颤音》，那是相传作曲家在梦里，用自己的灵魂向恶魔交换所得来的曲子，”土方听对方这样说道，“——就算人类本身有多么渺小与肮脏，但若是能令恶魔都看中的灵魂，必然是这世间仅有的，而以这样的灵魂交换所得来的音乐，像你这样肤浅急躁的表现，也只是妄自糟蹋了这首曲子罢了。”

　　总司明显的一愣，随后像是听了这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一般，露出嘲讽的笑容，想要反驳什么，却又被对方的一席话给生生的憋了回去——

　　“所以，你还是放弃吧——”

　　那人就此转过身，在渐渐消失于夕晖之中时，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因为，你注视着的不是音乐——”

　　“——而是，那无尽头的黑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