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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冷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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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预想中一样,云染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更加陌生的地方。
而不一样的是,与原本预计中的荒郊野外甚至身陷囹圄的情境不同,眼下,他正好端端地躺在床榻之上,穿着干净的里衣,就连手臂上的几处擦伤都被妥帖地包扎好了。
四下环顾,厢房中布置得极为奢华,各式奇巧之物参差搭配得错落有致,华丽中又透着些难言的雅致,一时间倒让人感慨主人家的品位,生出些微妙的好奇。
须臾,云染又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这里实在太安静了——想来自己先前是在昏睡中,房内无人关照自是常事——然而眼下这里不仅仅是房间里没有人声的那种安静,而是从外到内都并无半点声响,甚至于,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大约也是因此,当门口终于有脚步声传来的时候,落到耳中,那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步子,便是清晰得如同踩在了心尖。
云染的目光随即到了门口。
那扇门被缓缓推开,发出的声响竟也很轻很轻。
旋即,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
那人生得十分好看,面如傅粉,目若朗星,唇角含笑间自得三分风流,纤细却又骨节分明的手上执着一把纯黑色的折扇,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隐隐带出几分妖冶的感觉。
云染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不但没有丝毫力气,勉强靠坐起来,想要下地见过来人,却是再不能了。
这片刻工夫,那人已经走到了床边,停下脚步,定定地打量着他。
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让云染本能地有些不舒服,他抬起手施了一礼,“在下……”开口时才发现自己气力甚弱,每说一个字都会引起胸臆间一片灼痛,“在下湛渊城……”
“哦?”那人凑近了些,合上手中折扇,用扇骨抬起他的下颌,语气和他的动作一样轻佻,“云染少城主嘛,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他在笑。
眉眼间,唇角边,话语中。
但偏偏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四目相接的一瞬,云染只觉得比在那山洞中还要冷上几分。
“你……唔……”他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语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打断。
云染有些怔忪地看向对方手中漆黑的折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它似乎是携着千钧之力,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而后,他又听到那人的声音,很轻——和他执扇的动作一样,轻柔优雅,“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云染抬眸看他,许久,仍是不解。
是敌非友也好,亦邪亦正也罢,这般出尘人物,如若见过,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又如何会忘记呢?
对方就这么任由他看了许久,复又笑开,“少城主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说着,再不看他,在房内正中处的宽大座椅上坐了,慵懒地道了声“还不进来伺候少城主”。
闻声,两个侍女模样的人进门,一人手里捧着的衣衫一眼便知面料华贵,另一人所拿吃食,不难担起“玉盘珍馐”四字。
云染只觉心下更加不安。
如若所料不错,此刻他分明已变成阶下之囚,却偏偏又被待若上宾,究竟是什么道理?
那坐着的人却分毫不察似的,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两个侍女很快走到云染面前,拿着吃食的那个端了一碗汤送到云染嘴边,并不言语。
云染觉得有些别扭,正待推脱,那侍女却突然动作迅捷地将碗里的东西迅速地灌到他口中。
那汤看起来明明是冒着热气,真的入口却是冰冷的——是那种完全不正常的冷,让他有了种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的感觉。
冰冷中,渐渐地泛起疼痛。
随后,那捧着衣衫的侍女上前,同样无声无息,伸手就要出去他身上的衣服。
云染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不敢劳烦姑娘。”
那侍女恍若未闻,手上动作亦不停顿。
云染手上加了几分力气,却又觉胸臆间疼痛更甚,一个不妨便是咳出了血。
侍女竟然还是连表情都没有半分改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倒是一旁的人看够了热闹,闲闲散散地说了句“行了,下去吧。”
两个侍女很快离开了厢房。
那人复又走回床榻边,两根手指拎起那衣衫,劈头盖脸地扔到云染身上,“怎么,少城主难不成在等我来伺候?”
云染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敢。”
他再一次对上对方的目光,语气平缓,“不知尊驾……”
“好好享受吧,”那人再次打断他的话,不容分说地扯了他的里衣,又胡乱地将那锦袍套到他身上,“少城主。”
他的双手按在云染双肩上,在云染反应过来之前,手指微微一动——
云染只觉得肩膀处一阵锐痛。
低下头,只见自己的双手仍可动作,手臂却再无法抬起。
竟是两侧肩胛骨都错了位。
只见那人这才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真正称得上是愉快的笑容,带着些孩子样的纯粹与无邪,让云染在疼痛中亦不由得分神。
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转瞬,又被对方的一声轻笑引过了注意力。
然而,那人未再说任何一句话,也未再看他,抬脚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厢房。
四周重新寂静下来,只有那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外,一阵阵冷风灌进来。
云染这才发觉被那人套上的衣衫,竟也是极冷的,贴在身上,没有丝毫御寒的效果,似乎也不会被身上的温度同化,反而像是又凝了一层霜雪。
他本就畏寒,方才又不知是被喂了什么,整个人像是从内到外地被一层一层冻住一般。
没有力气走下床榻去关窗,错位的肩胛骨更让他此刻连环抱住自己稍稍回暖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云染整个人愈发浑浑噩噩起来。
他想要凝神,却终究无奈地放弃了。
最后,只得出神地看着床幔的某一处,恍惚地想,或许,他是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