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Alatariel

66、第五章 暗涌

　　“刚才那算什么？”任我拉着走了好一会儿，雅典娜才有点哭笑不得地问，“好像有点过分了……你不知道，那件事完全是误传吗？”
　　“多少猜到了……”我赧然轻答。
　　阿佛罗狄忒殿下最著名的丑闻，便是与阿瑞斯偷情时，被丈夫和诸多神祗捉奸在床。虽然，包括神王以及赫斐斯托斯本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切全是误会，流言的版本依旧每年在诸神间不断更新着，经久不衰。

　　“我那么讨厌她，都不会给予如此羞辱，太有失身份了……亏她好脾气……”
　　“知道了！”终于找到一处无人的回廊，我烦躁地驻足，“只是一时口误而已，我会道歉的！”
　　“好了好了，别急，我闭嘴还不成嘛……”大概是一时调试不良，雅典娜居然用刚才哄珀尔塞弗涅的语气安抚我。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万分懊恼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没事，没事……”
　　随意地摇了摇手，雅典娜悠闲地跳上窗台，仰靠在窗棂上曲起一腿，另一条腿自在地垂荡着，整个人沐浴于金色的阳光中……飒意地舒了口气，她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因为背光而泛出靛青的光泽，美丽而神秘。
　　“你要和我谈什么？”她微笑着问。

　　我侧身倚在墙上，犹豫了一下后开口：“早些时候，我遇见了波塞顿大人。”
　　“哦？”她只微微地挑眉，并不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说了一些相当……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他说，若不是……”我本想问她关于雅拉蒂娅的事，却突然怯懦了，于是改口道，“他似乎对父亲近来的行为相当不满……这次他捅出阿瑞斯的事，真正目的是为了警告父神。”
　　“是嘛……我想也是，看来我们算是达成初步共识了。”她答得不痛不痒，却让我心中顿生不安。

　　“呵，你在说什么呀……”我干笑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确定四周无人驻足，“如果不是这么了解你，我会以为你也对父亲极端不满呢……”
　　“那么，你的确不了解我。”她答道，语调波澜不兴。
　　“你说什，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帕拉斯•雅典娜，神王宙斯最倚重的幕僚啊！

　　雅典娜轻打响指，一层结界悄无声息地将我们包围其中。随后，她坐起身倾近我，清浅的呼吸拂过我的脸庞：“你听见了，我对父神相当地不满。”
　　我压低了嗓门，声音无法抑制地轻颤着：“到底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不会想到要问了呢！”适才的明朗笑颜已消失无踪，雅典娜的脸上只剩讥诮，“今天的审判之前，你错过了多少会议？除了你的女儿之外，你上次关心奥林匹斯的局势又是什么时候？”

　　突如其来的指责令我一时失了方寸，措手不及之下嚅嚅道：“我……我很抱歉，帕拉斯……我并不以为……”
　　“不以为什么？不以为你的意见有任何重要性？”她跳下窗台，再次逼近我，“清醒一点，我们只有１２名神祗，其中至少三分之一以神王的意见为归依，他又拥有最后的决定权。我们需要所有可能的票数来左右他的决策！”
　　“阿波罗已经全权代表了我的看法。”不甘被她完全压制，我徒劳地为自己辩解，却显得虚弱无力。

　　“哼，是吗？你们上次意见统一是什么时候？不要告诉我他这次没有打算站波塞顿那边。或者你想说，你尊重父亲的决定？别天真了，他已经不在乎我们的利益了。你可知道，如果不是阿波罗做了手脚，逼迫你采取行动，和父亲作了约定，现在你那女儿或许就是某个半神英雄用来获得荣耀的功勋了！”
　　与波塞顿如出一辙的话语，从雅典娜口中说出却如同一记闷拳打在胸口，我倔强地别过头去，有些困难地呼息着，但下一瞬便被她一把捏住下巴，强迫着转头再次面对她。
　　“父亲不会……”我的眼光四下游移着，不敢看她，犹自做着最后的挣扎，却是那么地无力。
　　“他过去的确不会；而如今，你根本还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一心沉迷人类的膜拜，为了掌控他们的信仰，他已经到了连自己的族人都可以牺牲的地步……现在，他又单方面撕毁了和埃基德纳的约定［１］，等于变相签订了她和盖娅的合作协议。再这样下去，奥林匹斯所有的敌人都有可能团结起来。他在将我们推向灭亡！”她的情绪愈加激烈，最后抓着我的双肩使劲地摇晃了一下，大声斥责道，“我不敢相信，父神一句话，你居然就放弃为里昂•尼米奥斯申诉！你算什么朋友！？阿尔忒弥斯，停止你那可悲的自怜，不要再盲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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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典娜说的一点不错，自雅拉蒂娅出生以来，我在意的除了她便只有我自己；失去她以后，我心中更是只有自己……自怜的自己。所以，即使在一开始便隐约知道父亲的意图，我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

　　正是在雅拉蒂娅刚出生的那段时间里，那两个参与保卫圣山并获得无上荣耀的半神先后陷入了难以解释的困境：赫拉克勒斯没有任何预兆地陷入暂时性的歇斯底里状态，误杀了妻子和两个年幼儿子；而狄俄尼索斯则是真的疯了，终日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从阿波罗那里得知这些讯息时，我在意的却只是赫拉是否策划了这一切。当他告诉我，除了动机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时，我便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那时，阿波罗想必正为了我的事暗暗心烦，又或许他始终对狄俄尼索斯存有戒心，而对赫拉克勒斯又不甚在意。总之，当父亲为了平息赫拉对其不断出轨的怒火而请求他暂时将德尔斐神谕交由赫拉代为管理时，他同意了。
　　德尔斐的神谕不只是人类了解自身命运之处，更是神王向人类传达其旨意之地。而赫拉正是利用德尔斐的神谕遣赫拉克勒斯前去执行１２项无比艰难的任务［２］，狄俄尼索斯则被送往中东一带……

　　我和雅拉蒂娅刚在巴比伦安顿下来不久，便传来了里昂•尼米奥斯的死讯。我开始意识到，已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与父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是我依然什么都没有做。
　　在为一个朋友所遭遇的不公而申诉和保护自己的骨血之间，我选择了后者，我选择保持沉默，归根究底则是为了保全我自己。

　　一但命运的某个齿轮开始运作，在没有饮足鲜血前，它是不会停止的。
　　很快，更多生命在赫拉克勒斯“赎罪”的名义下被葬送，一个接一个，先是埃基德纳的其他孩子们，然后是希波吕忒和阿特拉斯……十四年间，我和阿瑞斯失去了一个共同的朋友以及一个我答应他予以庇护的人——他的女儿；而普罗米修斯则失去了又一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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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多么愚蠢，居然一度认为他有可能伤害自己的孩子。他，只是学乖了啊，在为了希波吕忒而与神王发生冲突不果后。
　　而真正冷酷的，一直是父亲和……我，两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背弃一切的家伙。
　　我努力回避着事实，直到在审判团面前为阿瑞斯辩护的那一刻，我终于无法再忽视那种良心的谴责。那种歉疚将伴随我度过未来无尽的岁月，冥冥中影响着我的对之后道路的选择。

　　尽管如此，我依然不愿因此而父亲有所冲突。
　　可是如今，看着雅典娜泛红的双眼，我意识到那时被推动的齿轮已经加速至失控的边缘了。
　　“……噢，不……帕拉斯……你不会是想……”
　　她想政变！
　　我无力地问道：“多少……多少族人参与了？”
　　“你说呢？”她很快冷静了下来，放开了对我的钳制，唇边复又挂上了那末嘲讽的笑容，“现在，整个奥林匹斯都认为他在乎人类胜过我族本身的利益……”
　　“你们简直是在做白日梦！没有命运的庇佑，你们根本不可能成功！”我忍不住朝她喊道。
　　她回视着我，眼中的自信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须臾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你找到了普罗米修斯所预言的那位女神了？”

　　“没有，但是我们找到了可以一搏的筹码。现在，我需要你的加入。”
　　“我凭什么要和你们一起去送死？”压下了最初的惊愕，我终于能够与雅典娜对峙，却除不去自心底生出的阴寒预感。
　　“这将牵涉到整个神族的利益，而且……阿波罗会帮助我们。”
　　“想都别想！他才不会蠢到冒这个险。”我眯起眼，冷冷地逼视她，“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他淌这潭浑水。”
　　“他会的，若他发现父神实际上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我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之后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雅典娜，是认真的。
　　意识到她接下来的话将会颠覆一切，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沉声要求到：“说清楚。”
　　“盖娅的预言说，墨提斯的儿子，特里托革内娅的弟弟，将超越他的父亲，宙斯，成为新的神王。父亲吞噬了母亲，我不再是特里托革内娅，也不会有弟弟，他改变了我们的命运；但是，他不可能彻底抹煞一个注定要凝聚的灵魂；命运必定自行调节平衡。无法作为墨提斯之子降生，那孩子自然要在别处诞生。”
　　“而你认为阿波罗可能是那个孩子。”
　　“我们确信就是他。”
　　“我们？”
　　“我，还有赫拉陛下。”
　　她们走到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吧……

　　我发出一声冷笑：“你居然相信她，那个骨子里对父神唯命是从的神后？”
　　“为什么不信？父亲倒台，她的损失最大。她很清楚，继位的那个不会是她的儿子，甚至不一定和她交好。但是比起自身的利益，她有更在意的东西。她可以为神王做很多事，但是绝对不包括毁了奥林匹斯的稳定。阿尔忒弥斯，你根本不了解赫拉。”
　　“我只需要知道，她可以为奥林匹斯做很多事，但是不包括毁了她的丈夫。而且……”沉吟了一下，我问雅典娜：“……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有回答我，仅是挑了挑眉，我马上会意：“忒弥斯……该想到的……”
　　这位女神啊，就像这座圣山的影子一样，会永远跟随着奥林匹斯，在冥冥中影响着我族进程的关键。

　　“忒弥斯夫人离开前留给了赫拉一些‘小秘密’，其中提到，被改变了的命运可以被重新拨回原来的轨道，只要命定者如此选择的愿望够强烈，并拥有适当的时机。”
　　“可笑，就因为忒弥斯的一句话，你们便甘冒奇险？她的信用并非无懈可击。”她其实前科累累！“而且，你根本是在要求我默许你们利用阿波罗！”
　　“这不是利用，是一个合作提议。”雅典娜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你或许不知道比较好……”
　　“但你还是会告诉我。”不然，你根本不会提及，“少用这种话激我，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想要我的帮助？好，就给我说清楚，你们到底凭什么，炮制出这种谬论；凭什么这么确信阿波罗便是你们要找的命定者。”
　　雅典娜静静地盯着我，弄得我心里发毛，几乎要放弃了，她却在那刻倾身凑至我耳边，轻柔的语句从她口中吐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我心中：“就凭，你本该是勒托唯一的孩子，如同赫卡忒一般的独生女；就凭，你命中注定，是与他有最深牵绊的神祗；就凭原先，盖娅预言的最后一段是，墨提斯之子在推翻自己的父亲后，将与能够看见未来的勒托之女共享王座！”

　　我没有浪费精力去指责她撒谎或歪曲事实，甚至没有尝试拒绝接受她所提供的信息。隐隐中，我一直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于是，我任自己慢慢从身体抽离，什么都感觉不到，只剩喉咙口的阻塞感，阻止着自己尖叫出声。
　　再次退开，雅典娜凝视着我，不带一丝幸灾乐祸地轻声说：“没想到吧，你才是那位本该拥有预言能力的神祗。”
　　不，我曾想过那种可能，潘也不止一次这么暗示过。只不过那时，这个“事实”毫无意义，而我也一直在逃避。因此，此刻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切，还是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她那灰蓝色的眼眸明澈透亮，理智得几乎残忍。从中，我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面容恍若游魂般呆滞苍白……

　　而“惊喜”，尚未结束。
　　“知道当初，真正千方百计试图阻止阿波罗出生的，是谁？”
　　“……”我没有回应。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令我更惊骇的了。
　　“对了，就是我们亲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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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１］埃基德纳（Echidna），一个下半身为蟒蛇的女神，和提丰一起孕育了诸多怪兽，如尼米亚巨狮，狮头、羊身、蛇尾的吐火女怪基迈拉（Chimera），冥府的三头看门狗刻耳柏鲁斯，人面有翼狮斯芬克斯（Sphinx），七头蛇怪海德拉（Hydra）和蛇发女妖戈尔贡（Gorgon）等；提丰战败后，埃基德纳向宙斯投诚，双方达成协议，埃基德纳和她的孩子们可以永远在大地上生活，只要不再介入神族的战争。

　　［２］赫拉克勒斯的１２件任务为：
　　杀死尼米亚（Nemean）巨狮
　　杀死勒尼安（Lernaean）的九头蛇海德拉（Hydra）
　　捕获阿尔忒弥斯的刻律涅（Ceryneian）牝鹿
　　活捉厄律曼托斯山（Mount Erymanthos）上的野猪
　　清洗奥吉亚斯（Augeas）的牛厩
　　杀死斯提姆法洛斯湖（Lake Stymphalus）怪鸟
　　制服克里特岛上的公牛
　　制服狄俄墨德斯（Diomedes）的食肉马
　　夺取阿玛宗女王希波吕忒的腰带
　　牵回巨人格律翁（Geryon）的牛群
　　摘取赫斯珀里得斯（Hesperides）花园中的金苹果
　　活捉哈德斯的三头犬刻耳柏鲁斯（Cerber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