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Alatariel

14、第十二章 永恒之冬，一位母亲的心结

　　议事厅的大门紧闭，密不透风，却挡不住屋内各种鲜明的情绪流窜而出。可以想象大厅中的“一家三口”正在进行何种激烈的争执。
　　适才得墨忒尔驾临时带来的刺骨寒气和珀尔塞弗涅随赫尔墨斯抵达后表现出的愤怒形成鲜明的对比，却都令诸神自动退避三舍。议事厅百步范围内的长廊皆一反往日里的人来人往，安静到连我们的呼吸声都显得无比清晰。
　　门外的走道上，赫尔墨斯毫无形象可言地蹲在转角处，我站在他对面，挨着阿波罗，无力地嘟哝：“婚也结了，誓也立了，明明已经无能为力了，为什么得墨忒尔还是不肯放弃？”

　　“没那么简单。”一个淡然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我一脸疑惑地回头，蓦然望入一双苍蓝色的眸子，其中是似曾相识的兴味——普罗米修斯。
　　他一派悠然地站在离我几步之遥处，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慵懒地靠在对面的墙上，低头注视着我，几缕烟色的发丝随意地垂在额前，遮住了小部分眼睛，却挡不住那充满审视意味的视线……我的心跳几不可察地加快了些许。
　　而就在我表面的冷静快要支离破碎时，他开口解释道：“得墨忒尔真正愤怒的，不是珀尔塞弗涅擅自嫁人，而是她选择嫁给哈德斯。”

　　“那么得墨忒尔夫人与冥王不合的传言是真的了？”赫尔墨斯问。
　　普罗米修斯苦笑了一下道：“那本是上古恩怨，却始终阴魂不散。”
　　我转身欲进一步询问。
　　却在这时，似有一股强烈的气浪在议事厅内散开，连带激起墙壁与地面的微颤。
　　猝不及防之下，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不想正好撞入一具坚实的身躯，随即被握住了双肩。

　　“没想到你还有倒着走路的习惯，阿尔忒弥斯……”暗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尚未来得及反应，阿波罗已走上前，一把扼住对方的手腕，毫无惧色地面对我身后的神祗，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要求道：“请放开她，陛下。”
　　同时，赫尔墨斯也一改适才的懒散，稳稳地站到阿波罗身后。

　　一声闷笑传来，钳制我肩膀的双手随之松开。下一瞬，我已被阿波罗揽入怀中。
　　“他们都很保护你啊，不过我怀疑你是否真的需要。”丢下淡淡的揶揄，黑色的身影与我们擦肩而过、止步，朝那个依墙而立巨人微微颔首，“普罗米修斯。”
　　“哈德斯。”普罗米修斯以同样的淡漠语调回应，“终于还是决定亲自出马了。”
　　“是时候解决一些‘上古恩怨’了。”他背对着我们，但我可以想象那双幽暗眼眸中的深意。
　　又是一个有偷听癖的家伙！居然能在我们都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靠得这么近……

　　冥界之王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行至走道尽头，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被神力封锁的议事厅大门。
　　顿时，门内传来珀尔塞弗涅愤怒的声音：“……借口！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明明是你们自己的恩怨，不要把我牵扯进来！我不是小孩了，更不是你的财产！不要将你那些自以为是强加在我身上，更不要讲那些所谓的职责，因为你才是……”

　　“珀尔塞弗涅，够了。”哈德斯平稳的声音成功制止她说出更加不堪的言辞。铜门在他身后合上，适才不断从大厅中向外溢散的剑拔弩张的气息瞬时消散无踪。

　　一分钟后，门被再次打开。父神一派悠然地出现在门口，身边是满脸焦虑与不情愿的珀尔塞弗涅。
　　“乖，让他们自己解决。”他轻声劝慰着，手臂状似亲昵地环在她的肩头，实际上正不留余地的将她强行带离议事厅。一边走，他一边扬声对尚在房间里的人说道：“地方是你们的了，慢慢谈。顺便去花园走走，今天天气不错。”
　　在他们步出议事厅的霎那，巨大的铜门再次怦然合拢。

　　挣开父亲的掌控，珀尔塞弗涅极端不悦地质问：“我们的目标明明一致，您为什么就不能再支持我一点！？”
　　父神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普罗米修斯抢先：“因为即便是伟大的神王，都不想触怒你的那位母亲。她是位善良的女士，但若是固执起来，却也绝对地不计后果。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不是吗？”
　　珀尔塞弗涅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反驳，只是说：“无论如何，自然的秩序会被修改，永恒之春到此为止。普罗米修斯大人，我很抱歉。”
　　看来，那些人类灭亡的命运将在所难免。

　　“别担心，宝贝。”父神一脸慈爱地亲吻珀尔塞弗涅的额头，然后看向我身后的泰坦巨人，“试验品而已。毁了就说明不够好，再来过就是。我对普罗米修斯的想象力一向深具信心。再说了，他不是不知道，那个议案我们已经讨论了快６００年，也该是时候了。”
　　这次，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无所谓。
　　“失败的试验品？”普罗米修斯平静地接口，“或许正是这些试验品，有一天将令我们免于毁灭。”
　　“或者直接带来我们的毁灭。”父神补充。
　　未来，事实会证明他们两个都是对的。而当时，在场的年轻神祗中，除了珀尔塞弗涅，谁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任何选择都是双刃剑，我的朋友。不过在此之前，我不会干预你的伟大实践。现在，请容许我失陪了。有残局要收拾，如果得墨忒尔终于决定不直接毁了我们的话……”神王潇洒地离去，顺便带走了赫尔墨斯。

　　“幸运”的家伙又有工作了……我正幸灾乐祸，父神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你们两个，明天早上把伤亡报告放我桌子上。我指谁，自己心里明白……”
　　“都是你惹的祸……”我无力地转头埋怨珀尔塞弗涅，“至少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吧？”
　　“自然的平衡必须建筑于不断循环、演变的基础上。大约６００多年前，盖娅和忒弥斯先后对陆地上季节恒久不变的问题提出忧虑，并找出了解决方法——她们制定了一系列季节循环更替的法则，并进一步统一、协调各种植物的生长周期。我拥有令植物重生、苏醒的力量，那也是春神的职责。因此永恒之春等于将我束缚于陆地上，永世不得离开，除非我想背弃自己的责任。而法则的改变将令我获得自由……但是，最后这项提案却无疾而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紧闭的议事厅大门……

　　一切再清楚不过了。
　　“是得墨忒尔……”我低声呢喃。
　　她的唇角溢出冷笑，言语间苦涩异常：“现在，她又用永恒之冬作为威胁，只为了阻止我嫁给哈德斯。看，这才是可笑的地方。整件事甚至不是围绕我展开的，我只是附带品，一直都是……”说到后来，她已不知所云。
　　知道此刻心烦意乱的珀尔塞弗涅无法提供更多信息，我唤住正欲离去的普罗米修斯：“大人，您知道些么吧。”
　　我用的是肯定句。

　　他转身朝我走近几步，我抬头迎视，让他清楚地见到我眼中的坚持。片刻后，他说：“具体的缘由还是让当事人来解释比较好。我只能告诉你，哈德斯和得墨忒尔夫人之间的矛盾并不是由任何具体的事件导致的，而是错误的开始以及各种分歧日积月累而成的。”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不过，甫一出生便被亲生父亲吞噬，这样的开始无论如何都不会‘正确’吧……”

　　那样的记忆对我们而言太遥远。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珀尔塞弗涅，她没有任何表示，于是我也放弃了追问。
　　而沉默多时的阿波罗却在此时开口：“创造那些人类到底有什么用处？”
　　普罗米修斯不答反问：“我们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永恒的迷题，每个神祗的答案会有所不同。但是，那与他创造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阿波罗已陷入沉思，我则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那位以机智闻名的泰坦后裔。他只是朝我微笑颔首，转身离去。
　　然而，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于长廊尽头，那对苍蓝色的眼眸依旧在我脑海中闪烁着睿智与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