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长寅

2、暗恋，不过是一个人的悲楚

　　其实在我对覃思远确定感情之前，也有过近两个月的挣扎期，毕竟喜欢同性这件事，还没有哪个半路弯的人可以一下子毫无顾忌地就接受。
　　只是再后来，我又由顾忌变成了害怕。害怕被人知道我对他有不正常的想法，害怕遭人唾弃，更害怕他知道后会远离我。
　　所以那段时间我会纠结，也会不堪，痛恨自己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男人，痛恨自己为什么就不是个正常人。
　　我贪恋以朋友的名义陪在他身边，又渴望他能多看我一眼。我像个小偷，总是靠见不得人的幻想满足自己，从暗恋的悲楚中获取一点甜蜜。
　　但这些还是远远没有他是直男这一点对我造成的伤痛和刺激大，大到无论过去多久无论生死与否，我也依旧没能释然。
　　三年相处下来，我并没有做到真正了解他，我知道他喜欢玩，喜欢开party ，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还知道，他最喜欢的，其实是一个人在无人的地方弹吉他，轻声哼完他偶像的歌曲。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在我面前频繁出现的一句话是：“在未来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面摆满自己最喜欢的家具和物件，再养一只猫或狗，又或者两个都养也行，偶尔弹吉他给未来的女朋友听。”
　　鬼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羡慕他口中的那个未来女朋友，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幻想自己已经变成女人 ，和他住进了那样一所不过是虚构出来的房子。
　　但我不知道，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思，真的很难，这就像好比是要移走一座直上云霄的山，吃力不讨好。
　　喜欢上直男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这意味着，在他面前，既不能表露，也不能吃醋，做出这些决定的后果，将会是更大代价。
　　久而久之，我强迫自己习惯这些糟糕的事情变得就像吃饭一样简单。他面前的我，演技一点也不输给专业演员。
　　但因为他外貌和性格上的优点，周围从不缺各种追求者和女人。长此以往，他的感情经历也千锤百炼，厚得都可以单独出一本书了。
　　自然而然，在大三那一年里，“这是我女朋友”是我从他口中听得最多、最锥心的话。但为了不被看穿，我往往都要以最快的反应速度装作不在乎，然后忍痛笑着去回应他的每一次介绍。
　　忘了那些时日有多难受，只记得最严重的那次，是在KTV不小心听到了他和他另一个朋友吹嘘谁的床上经验更丰富。
　　本来刚开始还很正常，都是些再常见不过的话题，以我的接受程度来看，都算不得什么。直到后来，我听到了他谈起他和他女朋友在床上的风流韵事。虽然只是三两句带过，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象到了那些画面。
　　胃中突然开始翻云覆雨，我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但为了不引人注目，最终还是决定忍着。
　　可这场与身体的对抗还没持续多久，我便有些撑不住了，可能这当中也有刚才喝了一点酒的缘故，所以我的反应力度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大了。
　　最后我实在是承受不住，便趁着他们喝酒的空档，偷偷跑去了厕所。
　　但我显然还是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一场聚会下来，一连吐了好几回，更没想到，在最后一次进去时还被去卫生间的他撞见了。
　　那会儿的我，因为犯恶心的缘故，整张脸都已变得血色全无。我满头冷汗的样子吓得他立马变了脸色 ，连外面刚好上没多久的女朋友也不管了，一个劲拽着我就要去医院。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眉头紧锁的模样，那副担心样子差点就让我忘了他还是个直男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不舍得拒绝他，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被他用力拉着去医院，从这点算不了什么的痛苦中偷享来自于他难得的关心。
　　可一旦想到刚才他们谈笑风生的画面，我还是忍不住难过，光是这样想着，眼泪就已经顺着眼角流下了。
　　他以为，我流泪仅仅只是因为酒喝多了身体不适。于是还被瞒在鼓里的他就那样温柔地拍着我的背，为我擦去眼泪，嘴里还温声劝导我去医院看看。
　　我不禁羡慕，他的历任女朋友也是被他这样温柔对待过的吗。
　　下辈子是个女人就好了，最好再漂亮一点。
　　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先一步找到他，用他最喜欢的方式追求他，最后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做一百遍这辈子从不敢奢望的事情。
　　然而就在我笨拙的以为时间还可以再慢一点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他的女朋友在外面不耐烦地催促他。
　　这一声呼喊直接硬生生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最终还是得明白，我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将任何一种只是我以为的可能放大，更不能放任自己误解他本就正直的好意。
　　于是，我只能含泪，强忍着恶心说“没事，你去吧，我自己可以”。
　　但看到我脸色太差，他不以为意，仍然坚持要终止这场派对，带我去医院。
　　最后我良心实在过意不去，不想因为自己搅黄了人家的派对，便拼命地说没事，直到他终于不再坚持，我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最后确实依了我，不再执着于去医院，但在座位上还是会时不时瞟向我这里，并凑过来冒出一句：“真没事儿了？”
　　后来我想，也许正是因为他这不值一提的细心，才让我一直舍不得丢掉对他的那份执着和欲望。
　　可是这世间，偏偏真情最误事，心里只要有个过不去的坎，人生怎么都不得意。
　　我对他，亦如此。
　　而那道坎，不过是我们之间，一段又一段的谎言。
　　因为自身丰富的情感经验，他以此为荣，常在宿舍里向我以及其他人炫耀自己的风流战绩。并开导我也应该试着谈谈恋爱，探索一些人间美好，不要整天都只与书为伴，那样太枯燥乏味了，还扬言找到机会就为我介绍。
　　事实上，我也觉得书本枯燥。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他，他也并不知道我早就心悦于他，除了他以外，大概率也不会再喜欢其他人。
　　我本想回绝掉他的好意，哪知他却拍了拍我的肩，胸有成竹的说：“都是兄弟何须客气” 。
　　看到他自信的笑容，我知道短时间内他是不打算放弃了。这下我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不好再说什么，就只能闷头继续看书。
　　那之后，这件事情不了了之，而我也忙于期末复习无瑕顾及其他。于是，我和他又顺理成章的，多日才能见上一面。
　　有时候，看了很久的书后，我会突然想到他。然后猜测他今天在干什么，发没发朋友圈。猜到了，便奖励自己休息十分钟，猜不到，那就继续看书。
　　但还有一种情况：猜到了，但是结果却不尽人意。
　　这个时候，我往往会采用后面一种——以另一种残忍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虽然平时见他见的少，但偶尔他的一些聚会我也还是会应邀。
　　某天中午，一连消失了两天的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使劲儿晃着我的肩膀，说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看到他的激动，连带着我的情绪也高涨起来，盯着他不断张合的嘴险些失神，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
　　直到他洪亮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才将我的思绪慢慢拉回来：“财院的呀！”见我没反应，他恨不得把整张嘴都凑我脸上，火急火燎地啧了一声：“连芮，就上次聚会上的那个，你不记得啦？”
　　“她怎么了？”我被他双手困在椅子里，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她找我打听你，想知道你有没有女朋友。听这意思，就是要追你呗！”他拾起拳头顶了一下我的肩膀：“不错呀！闷声不响的搞大动静。欸那个，我把你微信推给她了啊，这会儿应该已经加你了，记得通过一下。”
　　我愣在原地，手心不知不觉掐出了血印子。真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能记着这件事，也真是难为他了。
　　望着他的眼睛还没来及挪开，我却只剩下一堆难以置信和窝火。其实我是有些抵触这类事情的，我知道他是好意，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况且，递出这份好意的，还是我有意的那个人。
　　我有些闷闷不乐，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也不想再看到他了，满脑子都是很想哭。可我又很快反应过来不能在这里，决不能让他看到我因为这件事伤心，从而被他发现我喜欢他的秘密。
　　我不断的想，是不是不应该辜负人家好意，也不应该败他的幸。
　　可莫名的胸口痛，一再打乱我的想法，似乎不想让我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他。
　　他看着我又说了好多，大概意思是问我“哥们够不够义气”。
　　我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汇集在眼眶里，可是渗透鼻尖那块肌肤的红晕还是遮掩不住我想哭的冲动，于是便显得十分憋屈。我单单只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好像再多的话，都代表不了什么了，因为作用不大。
　　此刻的我很想逃，逃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大哭一场，以告慰这些时日以来，只我一人欢愉懊丧的悲楚。可这时的脚却如负千斤重，寸步也难行。
　　他自然不懂，偏偏这个时候没注意到我的不对劲，还问：“什么为什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嘴脸，又继续在那儿火上浇油：“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住？对你来说多难得啊。”
　　“可我不是已经明确向你表示过我没有找女朋友的需求了吗？而且……”平复了半天我发现自己的心情不但没有减缓，反而更生气了。
　　生的气太多，心里便再也塞不下，于是全都涌了出来。我将过分的话毫无保留地丢到了他面前：“我并没有同意过你的搭桥牵线……”
　　听到我说的，他一下愣在了原地。
　　我承认话是有点难听，也是我不识好歹，可我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这些带有刺激性的话语了。我讨厌也不愿，要是再听到他后面还没来得及说的那些，我估计会更疯魔。
　　他愣了一瞬后又反应过来，语气有了些不悦 ：“什么意思？ ”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敢抬头看他：“我说我受够了你整天在我面前讨论这些我不感兴趣的话题。”肾上腺素飙升，我提前透支了之后的勇气：“都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我喜欢的到底是谁？”
　　他似乎懂了，可最终还是装傻充愣的问了个“谁”。
　　我看着他，眼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一偏头，就都掉到了地上。
　　“都这么久了，你难道就没发现我对你和对其他人有不一样的地方吗？”那一瞬间，冲动抹平了我所有的理智，神经质的以为所有暗恋的艰辛都可以在这一刻得到回报。于是随手抹了把眼泪，就回答得毫不掩饰：“你。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这回知道了么？”
　　气氛随即沉默，尴尬的状况也将我与他的心情隔绝在平静之外。
　　而这之后的没多久，便是只留我一人在原地的无所适从。我宁愿他骂我是傻逼或者有病，然而他却只是朝着别处干笑了一声，然后便走掉了。
　　他走之后的那天晚上，我蒙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将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个遍。
　　可即便我再怎么发泄，也还是不懂他的沉默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出来多好，就算再难听我也认了，这样至少不会让我产生我们之间还有渺茫可能的错觉。可他就是什么也没说，把我孤零零地丢在原地。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即便是这以后过了很久，我也还是习惯性的会陷入矛盾之中。
　　到底是表明心意好，还是不表明的好。
　　似乎……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幸。只是更多时候我最后的答案都会偏向于后者，没什么特殊原因，只因为是这样，我们便可以永远保持这个距离不卑不亢，刚刚好。
　　我还是那个暗自喜欢的小男生，他也依旧自我，不被谁束缚。
　　或许很多年后我们会形同陌路再无瓜葛，又或者，他会选择和别人结婚做个好丈夫，但这些于他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不是与我纠缠，更不是被我拖入死水中，让双方都陷入一种舍弃和痛苦之中，却又一辈子绕不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