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飞蛾》古拉格

7、小刀

　　想到不翼而飞的500元，心脏泛起一阵阵刺痛！白飞怀疑就是陈俊佑悄悄摸过口带，可揣测毫无事实根据，何况三中频发盗窃行为。只好安慰自己，又不是他一个人被偷钱，上学期一个贫困女生被人偷了几千，警察还到班级录口供。或者，是建立在分享毛片的友谊，酒醉后直冲颅顶欢愉瞬间，他们之间建立了好感，白飞不愿相信是俊佑偷走了钱。
　　可还是不要把大额现金放身上吧？
　　在放学回家路上，沈梦溪拐了一个弯，少年连忙悄悄跟上。既然没办法还钱，他只能每天偷拍一些图、汇报动态敷衍交差。鬼鬼祟祟地跟踪拍摄这个女人，迫于无奈有时放学还跟一段，很快白飞发现了甜头，把美女照片匿名上传到贴吧，引发雄性间阴暗追捧，调侃、追跟的留言不停顶楼，少年内心有莫名成就感。
　　有人私下加Q买图，点名看美女隐私部位，比如胸、腿和臀，价位50-100元不等。如果运气好些，不久可以还清韩如兰欠款，甚至小赚一笔。
　　暗地偷拍，白飞已经很熟练了，手机藏好找准角度，拇指快速摁下按键。有一张沈梦溪穿白衬衫微微透光的照片，依稀看见宽松衣服下粉红文胸，好像那时她又看着窗外发呆！乌云般秀发被天光赋予柔美，侧边凸出胸围是雪白含粉的芍药花。
　　纯粹甚至是纯净，好像一个少女气息芬芳梦境。这张照片广受好评，成了一个中年大哥□□头像，吧里男人好奇美女是谁？有一部分人劝收手，也有人想更进一步。
　　你这样不好吧？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
　　看着她年纪不大，谁啊？不会是你姐吧！哈哈！
　　她是我同学，是一只被老男人包养过的鸡。
　　这么骚？看着不像啊，感觉挺清高挺难接近那种
　　这种女人最骚，都是装的。

　　春季傍晚，天上又开始下雨。
　　南门路万家大型超市，一条往老看守所斜坡，夜市时商贩把衣服铺在地上卖，附近的大妈就甩着膀子像在挑菜。沈梦溪身上衣服原本是胡美霞的，是L码，平时松垮，下雨后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透出粉红色胸衣和短裤。
　　少女衣服被打湿后粘在后背上，母亲从她念小学到现在，就没有送过一次伞。她还没有意识到，有人一路跟拍，让白飞恼火的是，因为移动速度太快，拍摄出的照片根本看不清楚，本来运气好肯定能卖好价钱。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犹豫了一下跟上去。
　　旧卫计委房子，老居民楼三层。旁边住的婆婆经常用炉火烧煤，楼道除了肮脏蛛网，墙壁上结一层厚厚煤灰。沈梦溪从口袋里掏钥匙，湿漉漉的头发弯弯曲曲垂下来，浑身都在滴水。
　　五楼铁门哐当一声，明显听见男人下楼流畅脚步。她闭上眼睛祈祷，卖肉精瘦男人穿着皮衣踩着一双脏皮鞋，嘴里哼着吊儿郎当的歌！下到三楼，沈梦溪面前多了一个戳在地上的雨伞铁尖。
　　“你妈打麻将又输钱给我了。”他硬拉她“你看都湿透了~上哥家洗澡。”
　　“你敢碰我试试看！”
　　男人一脸流氓相，转着手里的雨伞柄换了一个话题
　　“你妈欠我的3000块钱什么时候还？”
　　“晚上11点半以后，小区九江银行ATM机那里，你等我”
　　男人不甘心还想说什么，看见对面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老太太。
　　于是才说
　　“说好11点半！要敢放我鸽子，我就上你学校要钱！”说完笑嘻嘻的走了。

　　晚上放学后，沈梦溪用颤抖的手将卡塞到ATM机里，一团白色光芒照亮了脸，毫不犹豫按下取款键，听机子数钱声音“请取走您的钞票”纤白的手指拿着那一叠钞不停发抖。
　　闭上眼睛，取出卡后把钱捧到心口。后面“乒乓”一声，吓得她浑身一颤，是一个胖子走了进来，在旁边那台ATM机上取款。
　　“请插入银行卡”机器里温柔女声
　　卖猪肉的瘦子就在银行外，看见她把钱交到自己手里，用拇指沾了唾沫麻利数钱，倒是分毫不差“你有男人啦？”
　　少女不再理会。
　　“小梦~”猪肉贩子从巷子拐角处钻出来，野猫尖叫着从垃圾箱溜走，街道低矮老房子射出几盏阴暗灯光。那人一半隐藏在黑暗里，劣质的皮衣和牛仔裤金属扣泛着寒光，浑身带着猪血、猪油腥气。
　　“我一直好喜欢你，跟我吧。”
　　“走开！”颤抖声音
　　瘦子忽然笑了，走到跟前“啪”一声响亮巴掌，他抓起她头发“你这种货，还敢看不起我？”
　　这时老街房子“哗”一声有玻璃窗开了，是一个穿着汗衫的老头在抽着烟，旁观这一幕。
　　好像一阵强大如旋风的力量，摔在地上脊柱骨钻心的疼。沈梦溪抱住双腿坐在污水里，手里颤抖捏着自己防身用的小刀，那把刀从很小就一直带着！男人不屑一顾靠近，眼睛里是豺狼的光，开始抓住胡乱挣扎手臂，用一种蛮横力量抢走小刀，沈梦溪死活不肯松手。“啪！啪！”两个巴掌，鼻血流下来，她居然还是不肯放手。
　　男人只好拖着少女胳膊往隔壁暗巷走，露出满嘴黄牙。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春季深夜，荒芜巷道好像根本没人，路灯忽明忽暗，只能照亮坑洼积水路面。
　　强行捂住沈梦溪的嘴，把拿刀的手反拧按在墙上，他试图亲吻少女脸颊！夹克上金属纽扣叮当作响，松了下手一把撕裂那件陈旧衬衣，纽扣迸裂掉在地上。瘦子贪婪地把头埋在她头发里，猛烈地嗅着芬芳，身后被一束手电筒光芒照亮。
　　一个怯懦声音喊“住手，你放开她。。。否则，我打110报警。”白飞拿手机的手不停发抖，腿都在打颤。
　　瘦子于是便收了手，呸一口痰吐在地上，骂了句“他妈的！”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转身离去。
　　天上又开始下细雨，黑夜和泪水朦胧了眼睛，喉咙像是被利爪抓住哭不出来，吸引飞蛾的高倍数钠灯，照亮黑暗，照亮了人生数不尽的肮脏和坎坷。沈梦溪坐在污水里，撕毁衬衣掩映着洁白肩膀和胸口，她手里依然握着那把刀——它像是这个女人强硬自尊。
　　白飞四顾无人，举起手机，调整成亮光模式连续拍了几张。第一次，如此鲜明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艺术家追逐的美，犹如石像和金属雕刻的质感，暴露也不会下流，半露地洁白胸口沾染鲜血，血还顺着脸庞滴落，受伤白鸽凄婉。
　　他心里乐开了花，不论如何，暴露图片肯定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少年急匆匆离开，一路上从手机里找□□收图的人，对方开价300元，发货后，这一次那人没有爽快付账而是把他拉黑了。
　　他懊恼自己太愚蠢，为什么不要求定金，被人白嫖一张！
　　回去路上，将交易记录挂到贴吧，附上图片并指控对家吃相难看。这一次，贴子没有热起来，解释来龙去脉也没人相信，曾经津津乐道、对女人品头论足的人中，竟然有不少骂他是畜生，怎么他们全都疯了吗？
　　跟帖骂他的人越来越多，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能委屈地删帖。

　　回到家，陈俊佑不在，说是工地有事要赶工期。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白飞点开珍藏图册，细品那些卖己寻欢女性，亚洲、欧美人种，不乏身材曼妙，容颜娇媚的。那些曾让他血脉喷张动图，也一样让雄性动物们欲罢不能，陈俊佑曾经吹嘘他嫖鸡的经历。在回想今天晚上事情，自己明明算得上是见义勇为了。
　　情绪上头，又一次翻阅起今晚战果，他不知怎么明白了——能抵御男人色意，是照片中沈梦溪宁可死也要捍卫自身的杀意！浑身散发破碎痛苦和可怖的绝望，血与刀，自然不会有男人对这种照片产生安慰的想法。
　　白飞觉得她与他类似，身上都有一种显而易见的自卑。
　　可好像又不一样！
　　多讽刺，这感觉像。。。只在另一个人身上见到过——是尹光明，明明是不一样的，君子，妓女，为什么会有类似的气质？
　　他却从一个妓女身上感受到了。。。。。。近乎神性美丽。
　　她和那些在男人身下寻欢女人不一样，今夜肯定会杀死那个侵犯自己的人，然后用刀自杀。
　　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果然是一个怪癖人，是疯女人。
　　沈梦溪
　　美丽疯子。
　　未来，白飞抽着烟无数次回忆这个难忘夜晚！一个给他留下巨大创伤、扭转人生的夜晚。成年后当了男妓，接触过几百个男人，厕所、公园、宾馆、别墅，付钱、买乐、卖身、交易，拍拍屁股走人，事后回忆有愉快有难过，还被人传染病丢了饭碗。但他不还是一步步挺过来了？人活在世上，谁比谁高贵呢？自尊这种东西，对穷人是奢侈，而且永远都是奢侈的！
　　要是她能明白，就好了。
　　可为什么她活了一辈子，始终就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