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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家庭 ...

  •   穿回去的人,多少有些先见之明。

      1990年,中国的改革开放渐露峥嵘之势,经济政策宽松之极,商品交易如火如荼的时候,但拓说服猜叔,边水之余,和吴海山开始合作开发磨矿山的宝石市场。他自己则拿着猜叔给他办下来的一个中国永久居住的身份,在中缅边境,此时尚且寂静、寥落的小城——云南瑞丽,以极低的价格,租下一溜店铺,开了大约是中国第一家缅邦翡翠珠宝城。

      但拓把小姐弟从遥远的东北松河,“诱拐”到边境瑞丽的时候,他的珠宝小城已经开始在当地火爆起来,并且在云贵地区小有名气。跟着他来的是油灯、貌巴和吴海山那边的两个手下。但拓忙活着安顿阿墨和阿军时,珠宝城里,油灯带着伙计们迎来送往,忙的左支右绌,几乎要累瘫了。

      可是但拓还不回来。

      天知道这小子忙活个啥子。

      但拓把小姐弟带到他们住的地方。这是离珠宝城不远,一个带院子的小二楼。很宽敞,上上下下,好多间房。

      但拓自己和油灯他们乱糟糟的挤在一楼住。二楼打理的干净整洁,貌巴一间,阿墨一间,阿军一间——阿军的那间,自然是最阳面,最温暖。

      就在这里啰。但拓把小姐弟从车子上放下来——从中国的东北到最西南,一路颠簸辛苦,倒也非常快乐。因为他们着实是一路边玩儿边逛开过来的。小姐弟还是很疲惫。到家的时候,正是一个温暖的黄昏。两个孩子没大来得及参观,先在小床上倒头就睡起来——虽然各有一个房间,小姐弟还是在一张小床上,抱在一起睡着了。

      但拓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轻手轻脚地走下楼。

      他去了趟珠宝城,油灯对他简单讲了讲他走这段时间店里的经营状况,盈利多少,缺哪些货,油灯办事总是这么利落,把账目算的很清。但拓打着哈欠说,辛苦了,今天早点关门回家噶。

      今天但拓没叫妈妈做饭。他自己做——虽然昼夜不停地开了这么多日子的车,他自己早就疲惫已极了。妈妈见但拓总是吃惊——大约自从他的长子在十七岁的某一天一觉醒来,这个从前莽撞又有些孤僻的少年,忽然变得沉着、稳重,大胆,聪明——不疾不徐地代替全家——甚至代替达班,做出决断。她就这么被大儿子带着,把小儿子也带着,从住了半辈子的三边坡搬到了对面的中国小城。

      严格的说,这才是但拓、貌巴兄弟跟随猜叔,成为达班一员的第三年。

      小傅卫军在一阵迷人的饭菜的香味儿中睁开眼睛。姐姐还搂着他的脖子,睡得很沉。他轻轻地把姐姐的手拿开,自己很有些惊诧地打量这间屋子。傍晚的阳光灌进大大的窗——洒下满地的金黄。一张敦敦实实的木床。床边有桌椅和小柜子。窗上挂着蔚蓝色的风铃,清风一吹,铮铮铮的发出清脆的声响。墙壁也是淡蓝色,为什么墙会是蓝的——因为用的是蓝色的涂料。小傅卫军这时候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蓝色的涂料。他的小床上的被子,褥子,枕头是一套。软软的,印着卡通的米老鼠。

      他想,这就是自己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么?

      他正这么胡乱地想着。他屋里的门,轻轻地开了。但拓穿着一件白的,很干净的衬衫,袖子干净利落的撸到肘窝儿,他一面拿一条毛巾擦手,一面轻轻开门进来——看见阿军醒了。他像是有点儿意外——且有一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惊慌和羞赧——这是傅卫军往后的生命里常常在但拓身上感受到的,怪异的情绪——一个大家长式的哥哥为什么总在一个小弟弟跟前有点儿手足无措,这是九岁的孩子想不通的。

      你醒了?但拓对傅卫军打手势——饿了吧。把姐姐叫醒,洗手吃饭吧。

      傅卫军点点头,把姐姐叫醒了,但拓带着还有点迷糊的小姐弟到楼下去洗手。楼下这时候正热闹,油灯他们和珠宝城的伙计都回来了,人多了凑在一起,讲的都是缅邦的话,阿墨听不清,只觉得他们凑在一起,憨厚又热闹——那些眼睛也在打量这对遥远的东北来的小姐弟。

      但拓给阿墨洗了脸洗了手——也给阿军洗了。水是温温的,但拓的手是大大的,动作很柔和。一条软软的毛巾在小傅卫军脸上揉来揉去,叫他有点儿想打喷嚏。

      上去吧。但拓说——咱们不跟他们一起吃——他们不讲好话。

      但拓说。

      他把小姐弟送回到楼上他们自己的房间。把小桌子用报纸铺上。他自己蹬蹬蹬地下去,再上来的时候,就端着七七八八,好多小盘子。小盘子里的菜,每样都是东北的口味。

      阿墨和阿军都惊呆了。

      你会做我们家的菜!阿墨大嚷。

      筷子分给他们。

      阿墨很不客气。阿军还是习惯性地——看主人脸色再下筷。但是主人——额——这位把他们拐过来的,大哥哥的神色实在温柔又慈爱。

      他就渐渐有些大胆。

      我大娘——都——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阿墨给出激动而中肯的评价。

      阿军不会讲话,只是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由于幸福和食欲,憨憨软软。

      你也是——东北人么?阿墨一面夹起一块甜甜的锅包肉,一面问。

      不是噶。但拓摇头——我都不是中国人。

      那你怎么会做我们的菜!阿墨的眼睛张的很圆。

      但拓想到,他辛酸悲惨的,上一轮人生。想到在达班的寨子里,因为肺病,被油烟一醺,就要咳得好痛苦的小哑巴——对了,他那时就是把自己系在腰上的外衣扯下来蒙住脸,当他的临时口罩的——那么多东北菜——姐姐爱吃的菜,原本就是小哑巴,一道一道,教给他这位“准姐夫”的呀。

      有人教过我。但拓,轻轻地,却意味深长地说。

      门这时候开了,探进一个脑袋——

      一个背书包的,长得蛮好看的十二三岁的少年闯进来——对着但拓喊哥。

      哥——妈喊你下去吃饭噶。

      马上啰。但拓说。又看看阿墨和阿军,一面打手势一面讲——这是我弟弟,貌巴——你们年纪差的不多。都住在二楼——以后可以一起上学一起玩儿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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