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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梦中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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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校园万籁俱寂,偶尔能听到大片雪从树枝上掉落到地面的簌簌声,有人在雪地里慢慢走着,戴着口罩和毛线帽,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的视线落在走道边的宣传栏上,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慢慢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字,停在了最后那张照片上。
“真好看。”一声惊叹在身边传来,小庄往前探了些身子,看着那张宛如天使般的脸庞,直到手里拿着的热可可被拿走才回过神来,那道高挑的身影似乎对他这个感叹词很感兴趣,“好看?”
“对啊,老大,你看他这张脸,除了好看还能是什么。”
“咦?这都是七年前的照片了,怎么还挂在这?”
小庄凑近了些,那是一张过目难忘的脸,让人惊叹造物主的偏心,那张脸几乎是冷漠地望着镜头,微微上挑的眼尾却又携着自带的风情,“不知道有没有星探来找他,一定有的吧。”
陈弋隔着一段距离望着那张小小的却已经显得斑驳的照片,“看那下面的字”。
空气安静了好一阵,小庄拉开了距离,很轻地叹了口气,“他还这么年轻。”
那两个字的姓名在两道视线的注视下闪着暗沉的光,两个人迈开步子离开,只能听到踩雪地的声响。
“老大,你又睡不着了?”小庄瞥了眼身边包裹得很严实的身影,今天忽然晕倒真的吓坏他了,他不由得又想到那一瞬间看到的惊慌神色,还是第一次在老大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但出现的时间太短又让他觉得像是自己的一场臆想。
陈弋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那张脸,比起好看,他却只觉出了一股淡而深入骨髓的寒冷,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是要通过玻璃刺到他的心里,他几乎是逃开了那样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视线。
“老大?”
小庄看着那疑惑的神色,最近老大太奇怪了,明明他的所有行程他都知道,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藏起来了,他想起了好几个月之前的那个快递盒,“你还需要买东西吗?”
陈弋瞥了一眼那小心的神色,想到了那一瓶根本没开封的东西,口罩之后扬起一个轻微的笑容,“不用了。”
小庄几乎在心里很慢地呼了口气,是不是这说明他担心的事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呢。
就像隔着一层模糊的塑料布,他看着那一片影影绰绰,总觉得好熟悉,但想不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想揭开那片遮挡的布,手却像是探进了一片无边际的雾里,这是一团没有实质的东西,却总是和它间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他这才颓然地收回了手,望着那看不清楚的画面。
原来这是在梦里,他忽然痛恨理性思维在梦里也能奏效。
那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的身影,小孩在玩耍,老人坐在一间房子前面,他们隔得很远,没有清晰的边界,连色彩都是模糊的,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可看着这个画面也觉得温馨,心中甚至觉得温暖,他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长久泡在冰水中的人已经失温了,忽然抱着一块燃烧的木炭,身上的水烤干了,却又把皮肤给烫伤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飞翔,可半秒之后又从半空抛下来,脚下是水泥地,忽上忽下的原来是秋千,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一个他几乎很少看到的大晴天的公园,来往的人里他在荡秋千,不,准确的说,是和另一个人一起,他往后看过去,一个黑色的影子。
就这么忽然又惊醒了过来,脑海里还停留在刚刚梦里的画面那里,又是那个黑色的影子,没有任何提示的细节,只是一片黑色的轮廓。
头里像是有细微的针在扎,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忽然发现他几乎很快就适应了黑暗。
“然后呢?”一道熟悉而温和的声线在黑暗里响起,他还没有完全从梦的余韵中清醒,望向靠窗的那个沙发椅,那里背光坐着一个人,他眨了一下眼睛,声音还带着沙哑,“季医生,你怎么在这?”
那个身影沉默着没有回答,外面有些光透进来。
“是真的吗?”
他的脑子现在完全是一团糨糊,“什么?”
“最后一次咨询,你告诉我的那个梦。”那个身影靠在沙发靠背上,完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个梦,他恍然开始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他简直像被催眠了一般说了那个梦,“当然是真的。”
他坐起来,看着那个季医生的背影,下床,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也许是天太黑了,看不清他的脸,他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刚碰到那个人的脸,那轻柔的声线又响了起来,“那你想梦见的那个人呢?”
靠在下颌的手僵了下,接着便将那张脸往上抬,像要把它从那粘稠的黑暗里剥离出来。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冷漠地看着他,“原来你在骗我。”
几乎从未见过季晨风出现这样的眼神,却又在一霎那间,他发现这根本不是季医生,那是他在宣传栏看见的那双眼睛,浑身立马涌起了一阵战栗。
他的手迅速地往下移,掐住了这人的脖子,他靠得这么近,却直到现在才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却不是冷漠的,那张好看的脸上挂着笑,唇角轻佻地往上扬,细碎的光从那双冷静的眼里投射出来。
手捏着那脆弱的脖子不断收紧,可那人脸上的神情分毫不变,“你不是想见我吗?”
沉重的呼吸在房里响起,陈弋几乎有些惊悚地僵住了,“我不想见你。”
那人就那么仰面望着他,眼里却是满满的傲气,“懦夫。”
那两个字就像是带着无限的回音一般在他耳边回荡着,他头胀痛得厉害,甚至有些眩晕,喉头一动,吐了什么东西出来,掉在了那人头顶。
那一团黑色粘稠的液体遮住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每覆盖一寸,那人就像被吞噬掉一样开始消融,那黑色液体往下流淌,几乎快滴在他的手上,他惊慌地松开手,看到那人仅剩的下半张脸还带着那个笑容,“下次见。”
心跳的声音愈来愈响。
光一下子涌入眼睛,他靠在椅背上,手还在不住地发颤,他摊开手,却觉得真实至极,那种捏着对方脖子的触感,甚至还有残留的血管跳动的感觉,他不由得捏紧了手掌。
敲门声响起,小庄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老大,要开始了。”
去片场的路上,陈弋的脑子里还是刚才的那个梦,真实又诡异,连带着他的脑子都不太清醒,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状态开始对剧本。
王康若看了眼对面的人,总在新闻八卦上出现的主人公,即便在偌大的娱乐圈也能算得上极品外表,从收到试镜通过之后的惊喜到胆怯,再到见到真人的冲击,她把那些道听途说故事的主人公拉出来对比,把印象里的黑色印记抹掉了大部分,以自己的所见所感才是真正的真实,至少在这部电影拍摄现场的陈弋,是一个足够合格的演员,准时,不耍大牌,讨论剧本,引导演戏,做到了本职工作。
她入行不久,却看到了太多乱象,有时她都有种价值观的错位,那些下作的难道真是完全的错误,即便自己的理智会把自己的思维拉回来,但时间久了,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染缸里的水给染黑呢?
陈弋像个在这大染缸里自在游来游去的人,之前王康若会猜想他一定早被那黑色浸透了,可真见了人却发现,他身上的白衫还是透亮的,海面之上的冰山看起来洁白晶莹,至于海面之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阵椅子倒地声忽地响起,王康若抬头却发现陈弋站了起来,视线聚焦在她身后,她疑惑地回头,大家都盯着那一片虚空,再看向陈弋,王康若注意到他的瞳孔紧缩起来。
陈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几乎是快步走开。
“陈弋,你去干什么?”许导站起来喊了句,可那身影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