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海》蔚礼

1、晨光

　　已知有涯，而未知无涯。

　　直到凌晨五点，季辞依旧未能入眠。漫漫长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越是思考，心中的疑惑便愈发浓烈。为什么唯有他能够察觉到这般奇异的现象？那片天空中竟密布着无数闪烁的发光物，宛如繁星坠落凡尘。

　　数日前，这种诡异的感觉便已悄然滋生。白昼时分，天空仿若被外来生物所占据。那些黑色的“人形身影”在他四周游离徘徊，形成一道独特而神秘的磁场。每当它们靠近，季辞的心脏便会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仿佛被千万只毛茸茸的小手轻轻挠动；他的眉头也会紧紧皱起，犹如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夜幕降临之后，情况更是变本加厉。当他躺在那张本该给予他温暖与宁静的床上，竭尽全力试图进入梦乡之时，背部却突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尽管他早已为了拥有良好的睡眠环境以及躲避清晨的阳光，特意将窗帘更换成厚重的黑色布料，但那光芒似乎具有无穷无尽的穿透力，顽强地穿越层层缝隙，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这光芒并非柔和温润，反倒带着一股凌厉的寒意，仿佛仅仅依靠其锐利的锋芒便能轻易取人性命。

　　这座房子，是他辛勤工作多年后购置的第一份产业。按常理来说，它应当成为他的温暖港湾。然而此刻，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状况，季辞只感到身心俱疲，往日对家的那份热爱和向往已然消失殆尽。疲倦于每天凌晨五点看着外面渐渐白起来的天空，和一成不变的眼前的家具摆放。他感觉被困住了。

　　他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只感觉全身像是被一辆重型卡车碾压过一般，酸痛无比。这种不适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昨晚熬夜所带来的恶果。此刻的他，连走到厨房做一顿简单早餐的力气都荡然无存，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份外卖。

　　"还好今天是周日，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他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随手按下遥控器，将电视打开。房间里瞬间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仿佛这样能够稍稍缓解那由寂静所引发的、如影随形般漫长的疲惫和煎熬。

　　就在这时，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今日凌晨在岭江市临海边发现一个人形的黑色包裹，海边居民好奇之下打开后竟然惊现一具尸体。经过警方初步调查，确认死者正是当今声名显赫的科研家姜煜。”随着记者的声音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画面切换到了事发现场的场景。

　　季辞手忙脚乱地将半个小笼包塞进嘴里，然后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迅速打开网页开始搜索关于这起事件的更多信息。果然，朋友圈已经被这条消息刷屏了，其中有很多都是姜煜教授曾经教过的学生们发布的悼念文字，他们纷纷表达着对恩师的哀思，并强烈呼吁尽快找出真凶。

　　而季辞自己，其实也是姜煜众多学生中的一员。自从成功考入理想的大学之后，他就一直热衷于选修姜煜开设的课程。尽管对于大多数大学生来说，姜煜的课程颇具难度，因此每堂课前来听课的人数寥寥无几，但季辞却始终乐此不疲。因为在他眼中，姜煜不仅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更是一位充满激情和魅力的导师。
　　季辞一直以来都是那个有理想、不懈努力的学生。凭借着自身顽强的毅力与卓越的才华，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地在众人梦寐以求的空间建设基地里谋得了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那里，不仅提供着丰厚的薪资待遇，而且还无需员工加班加点，可以说是无数人心中理想的职业圣地。

　　此时，客厅里的电视正不断循环播放着一起引人瞩目的案件报道。“目前，警方已对此案正式立案展开深入调查，并郑重承诺将全力以赴搜寻真凶。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尽管警方在犯罪现场进行了详尽且细致入微的勘查，但截至目前为止，尚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季辞坐在沙发上，双眼紧盯着手机屏幕上贴吧里网友们热火朝天的讨论，手指不停地滑动着页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心绪愈发变得焦躁难安起来。

　　说着说着，季辞忍不住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疲倦感所笼罩。最终，他实在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地趴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紧接着，他强打起精神，打算去找自己的医生朋友——孟锦年。

　　他疲惫地来到医院，安静的氛围中传来孟锦年关切的声音：“说说看，你这种症状大概持续多长时间？”

　　季辞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嗯……差不多得有一个星期左右了吧。”话音未落，他便感觉自己的上下眼皮好似突然之间变得沉重无比，似乎下一秒就要紧紧合上一般。

　　“你通常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睡着过？”孟锦年轻声问道，目光关切地落在面前略显憔悴的季辞身上。

　　季辞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从来没有自然入眠过，每次都是靠吃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

　　孟锦年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严肃地说：“你这种情况非常严重，无法自然入睡本身就是个大问题，如果在出现症状后的三天内还没得到解决，就应该及时来找医生诊断治疗，你怎么现在才来？”

　　季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解释道：“我……工作实在太忙了，根本抽不出时间。而且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单位里的前辈们也察觉到我的异常状况，批了我几天假期让我过来看看。可是就算在家里，不吃药的话还是根本睡不着觉。”

　　听到这里，孟锦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安眠药虽然能暂时帮助你入睡，但绝不能长期依赖它。当你尝试自然入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季辞闻言，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回想那些试图自然入眠却始终无果的夜晚。只是稍微一想，他便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全身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或许是那无尽的黑暗与寂静所带来的恐惧，又或许是对未知睡眠状态的深深担忧......那种感觉太过瘆人。他不禁抓紧了沙发扶椅。

　　“我试过在泡完热水澡之后，躺在床上，同时将室内的温度调整至最为宜人的状态。然后，我开始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放空，试图通过数羊这种方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在快入睡时，我却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变得越来越紧绷，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暗中较劲一般。”

　　此时的季辞，后背已然不断地渗出汗珠，那一颗颗汗珠宛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他的脊梁滑落。他的声音略微颤抖着说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好似有某种神秘的存在隐匿于我家中，一直在竭尽全力地想要将我引领到某个未知之地。”

　　一旁的孟锦年听到这番话后，不由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恐怕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身体疲劳所导致的失眠问题了，而精神层面的困扰。难道说你仍然还沉浸在对你母亲的思念之中吗？”

　　季辞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后缓缓开口回应道：“对母亲的想念自然还是有的，毕竟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说实话，那种程度的思念应该还不至于让我如今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吧。”说着，他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抠弄着沙发的边缘，似乎这样能够稍微缓解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催眠，坐到那边。”孟锦年轻声说道，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季辞行动。季辞顺从地跟着孟锦年来到房间里那张最舒适的单人沙发前，缓缓坐下。

　　孟锦年看着季辞逐渐放松身体，靠在了柔软的沙发背上，这才轻轻拿起手中的怀表，开始在季辞眼前有节奏地摆动起来。

　　“只看你脑中自然产生的画面。”孟锦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轻柔的微风拂过季辞的耳畔。

　　季辞微微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片刻之后，他喃喃自语道：“我看见……雪地。”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脑海中的景象似乎发生了变化。那片雪白不再单纯，反而更像是深渊与强光的激烈冲突，令他感到一阵眩晕和不安。

　　“不，不是雪地，更像是自然的白色地面。然后……然后他们出现了。”季辞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谁们？”孟锦年连忙追问。

　　“不是人……他们向我走来，拉扯我的肢体，不要……我好像要掉下去了……别，让我睁开眼，孟锦年……医生在哪……”季辞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沙发扶手，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孟锦年试图安抚季辞，但此时的季辞已经完全沉浸在那个可怕的梦境之中无法自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三个小时后，季辞终于从这场令人绝望的梦中缓缓醒来。他的眼神迷茫而疲惫，整个人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一般。

　　“你终于醒了，你好不容易睡了这么久。”孟锦年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季辞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我靠......孟锦年，你这么厉害啊！想当年咱们读同一所大学的时候，虽说不是同一个专业，但我可没少瞧见你被导师训呢。”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夸张地摇着头，似乎对那段记忆仍旧历历在目。

　　孟锦年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回应道：“那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导师要求格外严格罢了，再说了，即便如此，我的成绩每次也都是名列前茅。”说这话时，他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神色。

　　只见孟锦年轻轻地理了理身上那件洁白如雪的大褂，接着将目光转向季辞，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么，你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刚才听到你睡梦中呢喃自语，感觉好像是有一大群人正在不停地拉扯着你，而你则拼命地躲闪逃避......”

　　“再躲就是万丈深渊。”

　　季辞说着，手攥得也越来越紧。

　　“孟锦年，我感觉我的精神是真的出问题了……”季辞说着，垂下头，“我这几天走路就像是飘着一样，我总在天上看到不明漂浮物……我的一切感觉，都被放大了。”

　　孟锦年听到后，心里很惊讶，但他从来都是一个情绪不会表现在脸上的人。

　　他知道这是某种磁场影响造成的幻觉，这对人来说就是一种精神问题。类似于这个世纪新发现的一种精神症状——精神缄默综合症。

　　季辞如果继续被这种幻觉带来的失眠所影响，那么最后他的精神状态在最开始会变得十分浮躁，极其缺乏安全感，到最后整个人都会变得十分缄默。外在会表现出无视自身的生活，自我伤害、嗜血等。

　　孟锦年不知道他是被何种磁场影响到的，但他刚刚能睡着了，是万幸。

　　“好了，你不要再想了。”孟锦年边起身边沉稳地说道，“这是治疗失眠副作用最少的药物，你的症状和一个没被查明的病症状相同，你先吃一天，它见效很快。如果没有效果，再来找我。”

　　这三个小时的睡眠仿佛补回了这一周的失眠时间，季辞终于有了点理智。

　　他猜对了一件事——他家的氛围极其不好。至少现在，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季辞挠了挠头， “孟医生，我能不能去你家睡。”

　　“你想得美。”孟锦年干脆地说。

　　“……我感觉我家氛围不太好，求你了哥，让我去你家住几天吧。”季辞搭上孟锦年的肩膀。

　　孟锦年扶额，拿他这个弟弟没办法，“也不是不行。”

　　季辞说完，推开治疗室的门，走出医院后迅速骑上单车回家收拾行李。

　　孟锦年在窗边望着季辞，看着他跟当年一样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不禁这样想：绝对不能让他被什么负面的东西所影响。

　　更何况是精神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