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落日［无限］》千枝鹭下

13、无脸的人

　　季忱和应知汝走在一起，他们的出生点都在图书馆的二层，离得很近，于是暂时达成了合作协议。

　　“这里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那本书？”

　　“图书馆一般都会有楼层导览，先走走看吧。”

　　应知汝直视前方，脚步平稳地穿过一层层书架，似乎很笃定他们要找的东西不在附近。周围一片死气沉沉的静谧，即使他们有意放轻动作，依旧能听见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图书馆内。

　　时间久了，季忱都有点分不清这声音究竟是不是来源于他们自己。

　　“其实这里的环境太压抑了，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类似于幽闭恐惧症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气氛有些诡异，应知汝主动开口说道。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语气温和。

　　“天花板和地板之间的距离很近，最多两米半，给人的压迫感会很强。”

　　“尤其是像你这样个子高的，可要多受点罪了。”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打趣一般地说。

　　“害，现在让我缩水我也不乐意了。好不容易长到一米八，我倒是宁愿在这多受点罪。”

　　季忱也顺着她的话开了个玩笑，心情放松了一些。

　　顺着过道，他们来到二楼的大厅。大厅内有两扇电梯，电梯门前立着一块电子牌，上面显示出图书馆的平面图。

　　“ABCDEFG……这是什么意思？”

　　季忱蹲下来，摸着下巴思索着：“书籍的分类吗？”

　　平面图上细致地划分了好几块区域，而每一块区域上又标注了一个或多个字母。乍一看很简洁，但给出的信息也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的，我之前去过几次图书馆，他们会按照26个英文字母来给书籍进行分类整理。比如说A为马列毛邓理论；B为哲学宗教，C为社会性科学总论等等。”

　　“《尸变图鉴》，听起来像是科普类读物吧？”

　　“它也可以作为法医的参考书籍。”

　　“法医……”季忱挠了挠头：“我一直没想明白，法医这个职业到底是属于法律那一边的，还是属于医学那一边的？”

　　“按道理来说法医学属于一种循证医学，但它的相关书籍却会被归类在D类，也就是政治法律一类。”应知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季忱的目光落在那个标志着“字母D”的区域，在图书馆的四楼。

　　“看来得去一趟四楼了，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

　　“……”

　　这句话在空气里如同渺小的泡沫一般沉寂下去，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季忱的心一瞬间也跟着沉下去。

　　又是这样，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真的好吗……他发誓下次自己一定少说点话，不然冷场的时候真的很尴尬。

　　季忱一直蹲在电子牌前研究平面图，没有回头，也不知道后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如果刚刚跟他对话的不是应知汝呢？

　　他站起来，转过身便看见了那极其惊悚的一幕。站在自己身后的确实是应知汝，只不过她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躯体没有异常，但五官已经消失不见的“人”。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而那个人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扭着脖子，把他的脸凑到应知汝低着的头下，他们的距离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这幅场面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就像是一个惹了女同桌生气的小男孩，他看见她把头埋在臂弯里好像在哭，然后就把自己的脸伸过去幽幽地问：“真哭啦？”

　　应知汝感觉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那一瞬间被吓得心脏骤停，几乎已经忘记了闭眼。

　　尖叫就算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喜欢大喊大叫的人。她只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的时候没有人，再回过头来一张脸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该怎么形容这种一个人突然出现，还毫无边界感地把头伸到你脸上来的感觉？应知汝瞪大眼睛盯着那张被黑色浓雾包裹住的大脸，它几乎不能被叫做是一张脸，或许称这玩意为“肉饼”更加合适。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盯着你看，无法读取他的微表情，甚至不知道他的眼睛鼻子嘴在哪。

　　那个人跟应知汝“对视”了好一会，慢慢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她的人中前面。

　　这是什么意思？

　　应知汝已经冷静下来，虽然内心深处仍然存在恐惧，但她发现自己竟然还能理智地思考问题。也许是急中生智，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电视剧的情节：探鼻息。

　　我不能在他面前呼吸？

　　只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谁会刻意控制自己的呼吸？

　　应知汝惊恐地看着那个人笼罩着黑雾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条咧着的嘴角，就像是在他那张看不清五官的脸上硬生生割开了一道裂缝。

　　他在笑，他在笑！

　　“嘿嘿，嘿嘿……你在呼吸啊？”

　　他的声音不带一点温度，嘶哑，难听，传入应知汝的耳朵里，给人的感觉像是见证了一条死鱼在空气中渐渐腐烂发臭。那只干枯柴瘦的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脖子，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混合着窒息感包围了她，挤压着肺里的空气。

　　那个人的力气很大，像是使用了什么超自然力量，仅仅几秒钟，应知汝的脸就有些发紫了。

　　“救……”她的喉咙里堪堪挤出一个字。

　　我，我不想死。

　　“我操！什么鬼东西，我去你大爷！”

　　季忱回过头的瞬间就一个箭步冲上去，使出侧踢猛得踹向那个人的腰部。他瞬间被巨大的力量驱使着飞出去，狠狠地摔在书架上，发出乒铃乓啷的声响。

　　“你怎么样？对不起，发现得有点晚。”

　　“咳咳咳咳咳……咳咳，没事，没事。”

　　应知汝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被呛得流了点眼泪，对着季忱摆了摆手：“赶紧离开这里，咳咳咳……我怕他得会还要追过来，他，他不是什么正常人……”

　　“行，我知道，先去四楼。”季忱眉头紧皱，说不紧张是假的。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那些倒塌的书架中挣扎着的怪人，转身打算摁电梯，却发现电梯已经呈现出一个向上的箭头，是有人从一楼要上来。

　　季忱瞪大眼睛，但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又松了口气。

　　“你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吧，林霏跟着你一起？”

　　“是，我想等会我应该去找她。”应知汝心有余悸地说。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二楼。门打开的时候，简郁眠正站在里面。他好像有点意外，但还是一脸淡然地看着他们，这副表情跟二人的狼狈形成了强烈反差。

　　“好了我知道你很想说话，但你先别说，等会儿有时间解释，先给她缓缓。”

　　“你确定只有她需要缓？”

　　“我也需要，好了吧！”

　　季忱瞪了他一眼，跟应知汝闪进电梯。他按下四楼的按钮然后狂点关门，顺手捂住了简郁眠的嘴。

　　浸着薄薄细汗的掌心贴在他的唇上，简郁眠明显地愣了一下，挑了挑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眼看着这件事就要有惊无险地告一段落了，电梯门将要关上的瞬间，一只苍白的手笔直地伸进了那条缝隙里。

　　电梯门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很不情愿地向两边打开。那个没有五官的人就站在那里，伸着手，头歪向一边，慢慢地对着三个人咧开嘴角。

　　他的身后是一片无尽的黑，恍若深渊，吞没了二楼大厅所有微弱的光。

　　“我真他妈……快关门。”

　　季忱压低声音，再一次忍不住爆了粗口。他额上青筋跳了跳，真不想再过去给这人一脚，感觉踹在他身上脏的是自己的鞋底。

　　“他好像进不来，他刚刚对你们做了什么？”简郁眠抱着手臂，眼神锐利。

　　“他做了什么？哈哈，他想掐死我们仨。”
　　季忱没什么表情地干笑了一下，一股无名的恼火蹿上心头。他盯着那个无脸人，却发现好像真如简郁眠所说，无脸人进不来，只能一直把手伸在那里阻挡他们关门。

　　“我有个办法，只不过有点极端。”

　　应知汝推了推眼镜，开口说道。剩下两个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脸上，简郁眠点了点头，似是默许。

　　她掏出一把小刀，走上前，趁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干脆利落地割下了无脸人的手。那只手“啪嗒”一声掉在电梯外，甚至还弹了弹。

　　无脸人呆呆地看着自己被切掉的手腕，横截面一片漆黑，就像早已被风干的腊肉。他没有流血，也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抱歉，不过，再见了。”

　　应知汝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表情，只是她的声音依旧很悦耳。做完这一切，她转身走到电梯最里面，对所有人都露出了一个温柔无害的微笑。

　　她偏过头回视着简郁眠和季忱投来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把小刀收好放进口袋里。

　　“有意思。”季忱扬了扬下巴。

　　“必要手段，对吧。”应知汝轻声说道。

　　“对。”简郁眠没有再说什么，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电梯内回荡着这样一场轻飘飘的对话，然后再次陷入沉寂，门缓缓关上了。没有人为那个无脸人感到同情，他在这里生，也应该在这里死。

　　灯光有些晃眼，那块小小的显示屏上，数字变换，出现了一个鲜红的“4”。

　　“叮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