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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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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天亮,谢蓝衣再来查看,相比于三龄蚕,四龄蚕的体型明显大了一圈,与小指长度相似,却比小指更加圆润饱满。
食量也是与日俱增,好在已经不需要将桑叶切成条状,可直接整片撒在竹匾上,蚕宝宝自己就能爬上来啃食。
谢蓝衣喂蚕是轻松了不少,但因桑叶需求量递增,魏承晏就只能不停地去地里摘桑叶。
摘完用板车推回来,一天至少四五趟,真正成了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天气愈发暖,日头也愈发毒,尤其晌午时,魏承晏推着板车回来,整个人活像淋了场雨,浑身汗湿得透透的。
每次谢蓝衣看见,就会拿在井水中浸过的软巾过去,递给他擦脸。
“擦完先去换身衣裳,桑叶我来卸。”谢蓝衣将板车推至蚕棚口,打算把桑叶直接卸在棚子里。
魏承晏拿软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喘了几息粗气,道:“地里桑叶已经摘完了。”
谢蓝衣脑袋“轰”的一声,猛然回首,“你说什么?”
魏承晏咽了咽干涸的喉咙,走过去解释,“桑叶长得跟不上我们摘的速度,已经差不多秃了。”
谢蓝衣瞠目结舌,实在不敢相信,那么一大片桑树竟然被摘秃了?
要知道她站在桑树地头时,都看不到地尾。
这些蚕还是四龄就已经不够吃,它们最能吃的时候可是五龄啊!
谢蓝衣松开板车车把,已经没了卸桑叶的心思。
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魏承晏走过来随手将软巾搭在板车车帮上,“赵堂平日里都是摘路边的桑树,不如我也跟着去摘,摘完回来再洗一遍。”
谢蓝衣面色凝重,犹豫着道:“这……不合适吧!”
虽说扶桑村里但凡能过下板车的道路,两边都种有桑树,但她家的蚕比赵堂家多了好几倍,偶尔去摘一次还好,如今正值桃李春风好时节,日日去摘的话,估计用不了多久,附近路边的桑树就会被他们全部薅秃,到时候村民肯定有意见。
谢蓝衣越想越觉得不合适。
“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等地里桑树长出新叶子,我们再……”魏承晏话还未说完,谢蓝衣突然拍了下他的臂膀,“唉唉”着示意他看。
魏承晏停下话,用手背挡着刺眼日光,仰首望向谢蓝衣所指的东方。
他看到了一座山。
那座山名叫斧山,只因山中间有个“v”型凹陷,远远望着,活像中间被斧头砍了一刀,故而得名。
斧山属公家所有,山里种着不少桑树,也有竹子,平日里村里人家里若是没有吃食了,就会上山挖野菜、春笋,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抓两只野山鸡、野兔子,总而言之,这斧山在扶桑村人眼里就是个保命山。
谢蓝衣道:“我记得斧山那边有片野桑树林,我们干脆去那里摘。”
魏承晏眯了眯眸子,“那么远,你确定?”这距离他光看着就觉得累,更别说推着板车走过去了。
谢蓝衣却是铁了心,“等会儿我们去看看,你先去换衣裳,我把桑叶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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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两人戴上斗笠,推着板车朝斧山前进。
看着望不到头的小路,魏承晏整个人活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好几次想劝说谢蓝衣,但看着她干劲十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平日里都是魏承晏推着板车,这一次谢蓝衣自告奋勇自己推着了,没走多远她就恍然明白,为何魏承晏摘桑叶回家都是大汗淋漓的,因为实在是难推。
地面是土路,两步一小坑,五步一大坑,轮子一旦陷进坑里,就只能用蛮力使劲推或拉,力气小的根本不行,还没走出一里,谢蓝衣就已经浑身冒汗,最后还是魏承晏看不下去自己推着了。
来到山脚下后,他们将板车放在路边,一起徒步向山里走。
山体不算陡峭,却也不好走,杂草怪石颇多,荆棘混杂在茂密植被中,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头顶是遮去了半边天的树冠,阳光透过叶间缝隙倾泻而下,形成星罗棋布般一束束整齐绚烂的光柱,梦幻迷离,煞是好看。
两个人向里穿行一段路程后,终于来到了野桑树林。谢蓝衣发现这里除了野桑树外还混杂着其它树种,有些树种的叶子还和桑叶十分相像,不仔细看的话,很难辨别出来。
“你能认出来哪些是桑树,哪些是别的吗?”谢蓝衣询问跟在后面的魏承晏。
魏承晏随意扫了一眼,“这里不都是桑树吗?”
“有些不是。”谢蓝衣停下脚步,随手摘了片叶子,拿给魏承晏看,“野桑树的叶子和我们家自己种的不同,要大很多,颜色也更深,叶面无毛,叶背脉络清晰,边缘有锯齿,除此外这里的其它树都不是桑树。”
魏承晏烦躁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怎么这么麻烦?”
谢蓝衣看着周遭,心底也生出了一股无力来,他们一天要摘四五趟桑叶才够用,若是推着板车过来,还要仔细辨别桑叶,一个人肯定是摘不够的。
尽管如此,谢蓝衣还是想试一试,与魏承晏一起摘了些。
他们身上没有能计时的东西,只知来时日头正盛,回去时已是霞光满天,而桑叶也只摘了半车。
“要不还是去大路上摘吧!”回去半路上,魏承晏推着板车提议。
谢蓝衣摇了摇头,“我们需要的桑叶太多,摘大路上的根本行不通。”
魏承晏想不出法子,泄劲地闷头推车,这时谢蓝衣忽然停下脚步,魏承晏也随着她停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了?”
谢蓝衣停在一片村民种的桑树地前,站了一会儿,她眸子倏地一亮,问道:“你说我们要是买别人家种的桑叶,是不是就解决这个问题了?”
魏承晏仔细分析了一番后道:“要是赁别人家的桑树地,那我们最少也要赁三亩地的,这天桑叶长得快,十来天就能长出新叶,快的话七八天,三亩地再加上我们自己的,应该就够了。”
“不是,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们不赁他们的地摘桑叶,我们直接收桑叶,就跟收药材一样。”
魏承晏的面庞从烦闷倦恹到惊喜若狂仅在一息之间,他睁大眼睛振奋道:“那我们岂不是就不用自己摘桑叶了?也不用担心桑叶不够吃了!”
不用自己摘桑叶,他就可以留在家里,只管喂喂蚕,收收蚕沙,扫扫蚕棚,闲了喝点酒,累了吃块饼,再也不用推着板车从家里到地里,再从地里到家里,一趟趟来回跑。
“谢蓝衣,你脑子是什么做的?怎么想出这么好的法子的?”魏承晏抓着谢蓝衣的肩膀,激动得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恨不得大声高呼,“你都不知道,最近我两眼一睁就开始摘桑叶,晚上闭眼做梦还在摘桑叶,我都快变成桑叶精了。”
相比魏承晏,谢蓝衣冷静太多,她拍了拍魏承晏的手背,“你冷静点,咱们现在钱不多,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想好,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银珠他们也可以用这个方法养蚕,到时我们一起收桑叶。走吧,我们先回去问问银珠他们。”
“好好好,你慢慢想。”魏承晏收回手,推着板车继续向前走,心底那份激动却是怎么都压不住,唇瓣高高弯起,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推着板车,丝毫不觉疲累。
一回到家,谢蓝衣就拉着赵堂夫妻进屋商量收桑叶的事。
她坐在夫妻两人对面,面容冷静,语气轻快,“我家地里的桑树已经不够喂,斧山那边我试过了,一天最多拉两三趟,更不够喂,你们现在摘路边的桑叶,摘完还要拿回来冲洗擦干,日日忙到半夜三更,我和魏承晏也没有空闲帮你们,等到了五龄蚕,你们两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所以我想了个新法子,向村民收购桑叶,如此我们就不用自己摘桑叶,等到了五龄蚕也不用担心人手不够的问题。”
为了说得更明了,谢蓝衣还提前拿了个白瓷碗过来,瓷碗里放着半碗清水,她用手指蘸着清水在四方桌上做算数,边算边讲。
“我去县城布庄里问过,他们一斤给三十五文钱,大概一百八十个鲜蚕茧是一斤,一只蚕到结茧能食二十克左右桑叶,我们就按八斤来算,一斤桑叶算两文,八斤十六文,如今已经长到四龄,后面就算全部收桑叶养,一斤也能落个二十文。”
银珠和赵堂动作一致地探着身子,看着桌上看不懂的符号,眉头全都紧紧锁着,一头雾水的样子。
迷惑了半晌,银珠抬首冲谢蓝衣笑了笑,“蓝衣,我们看不懂这些,你说我们该怎么做就行,都听你的。”
“我的意思是往后我们两家一起收桑叶喂蚕,不过我现在手里只有几百文钱,能收的桑叶太少,你们要是有,就当是我借你们的。”
银珠脸色微变,与赵堂对视一眼后为难道:“小鹿的药快喝完了,我们现在手里最多有三两半,若是拿来买桑叶……”后面的话银珠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蓝衣用商量恳求的语气道:“拿出来二两可以吗?用不了半个月蚕茧就能出来了。”
银珠连忙点头,“二两肯定可以的。”
赵堂却是很疑惑,“二两买桑叶怎么够用?咱们一天就要喂数百斤桑叶。”
谢蓝衣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二两足够用了。对了,你们可知咱们村里人卖桑叶给药铺是多少钱一斤?”
赵堂不清楚,看向银珠,银珠连忙回答:“前几年最多能卖二十多文一斤,去年就只能卖□□文一斤,卖的都是下霜后的干桑叶。”
“干桑叶。”谢蓝衣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一斤干桑叶最少也要五斤鲜桑叶,我们收一斤两文,大家肯定愿意卖。”
确定主意后,为了不影响明日喂蚕,谢蓝衣和银珠先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散布消息,说明日起开始收鲜桑叶。
并找了块木板放在家门口,用碳棍写上“收鲜桑叶”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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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日?一早,天还是灰蓝色的,门口就已经簇集了不少村民,大家交头接耳,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谢蓝衣简单洗漱后,推开院门走出去,还未等开口,村民们已经先朝她询问起来了。
“听说你要收桑叶,真的假的?”
“鲜桑叶,是直接摘来不用晒的吗?”
“怎么收的?多少钱一斤?”
见大家兴致高昂,谢蓝衣欢喜非常,昨晚一整夜的担忧全都不见了。
“大家安静,先听我说。”谢蓝衣踩上门边一块椭圆石头上,清脆嘹亮的声音压过了人声鼎沸声,“从今日起,我家开始收桑叶,一斤一文钱,要干净无水渍刚从地里摘来的新鲜桑叶!家里种有桑树的,可千万不要错过。”
有位嘴角长着黑痣的老妪撇着嘴道:“这么少,一斤才一文钱,够干什么的?”
她身旁站着位顶着亚麻黄色包头巾的妇人,笑着对她道:“一文钱不算少了,要是一直摘,一天能摘好几十斤呢!能挣好几十文。”
原本还在暗自唏嘘的村民一听,也纷纷点头。
“是啊!这桑叶长得快,又是新鲜的,一斤也没多少,一年能摘不少斤。”
“我家之前种的桑树,一直都是等下霜后才能摘,五斤桑叶才能晒出一斤干的,这一年就只能卖一次,一斤才给七文钱,她一斤给一文,不算少了,冬日的白菜还一文两斤呢!”
“说的是啊!”
谢蓝衣静静看着这些村民,听着他们议论,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等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拍拍手,对大家说出了后半句话,“一斤一文是当日结算的价钱,若是月结算的话,我给大家一斤两文。”
一语毕,村民们彻底沸腾了。
“一斤两文!那岂不是和卖药材一个价了?不对,比卖药材价格还要高。”
“我家可是种了好几亩的桑树,本来还想砍了种麦子的,现在好了。”
“月结是什么意思?是要赊账吗?那要等多久结钱?”嘴角长着黑痣的老妪神情激动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朝谢蓝衣凑近,“我家桑树多,你能收多少?”
其他人见这老妪如此,也纷纷朝谢蓝衣挤去,嘴里问着各式各样的问题,惊得院子鸡棚里的鸡疯狂咯咯叫。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