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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三月的浪搁浅在海湾的金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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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协会根据两方上交的证据和沈琛的意见给出调查结果:轻中度警告;继续接受专业教育;此事处理完之前不得执业工作。
这几天,各个娱乐板狂扒白咨询师二十年来清清白白的生活。
网上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堆白顾问的老熟人,来给热瓜加点料,发表各种震惊的言论,或祝福或羡慕。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的亲戚/朋友/同学/列表能遇上这种事情,嘿嘿!”
白浮清在主社交圈置顶:
“大家都在问我和某人有什么关系,这里统一回复一下:我是他的爹。”
然后一己之力阴阳怪气对骂千楼,破罐子破摔。
“请问你亲爱的偶像会把钱给你妈?你的钱都到你最恨的本人手上咯。”
“我儿子最讨厌你这种乱信谣言的蠢货了。”
“你祝福我?你不如祝福祝福自己什么时候财富自由有人爱,我看了下阁下的主页,母胎孤儿是吧。”
“没有,烂黄瓜谁要,我嫌有(星星emoji)病,请问你想有才华吗?”
……
然后因为口无遮拦嘴到隔壁女明星被禁言封号,发言五分钟后,堆起来的千楼顷刻消失。
举报封号的是神。
沈琛助理电话打到社交软件公司的法务部。
沈琛电话打到白浮清定制机上,生气地勒令笨蛋不要多嘴,不想配合就算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真是蠢货,不要提到不能提的人,神不是他们的对手。
律师朋友再度来电询问起诉的事宜时,白浮清还收到了心理协会把警告升级为“严重”的电子信函。
白顾问又躲起来了,旧手机关机,二度失联。
沈琛工作忙抽不开身,只能在歇息的间隙偷偷看同人充饥,自我麻痹。
虽然正版白浮清不在了,但是有很多仿品、低配、复刻、盗版啊。款式应有尽有。
会黏人地煲电话粥,舍不得挂断,埋怨“我想让你多陪陪我”;会在家里等自己下班,一进门就能看到暖灯下的白先生,在静静看书;会娇羞,难为情,会为自己准备的所有惊喜感动……嘿嘿。
看得床上的神脸红红的。
点个赞,又取消,假装手滑。
就算白浮清一直不理人也没关系,有这些年来录制的音影像,有粉丝的支持,如果白浮清真的要彻底断联跑到国外,那反倒也好。
神想把他写给自己的白皮书出版。
并不是想赚钱什么的,只是觉得,这样绝美的爱情和细腻的文字,就应该分享给大家。
他开始认真考虑随书附带的赠品。
千里之外的白庶民许是心灵感应到神要谋害自己,主动跑回来私聊。
“菲利斯的忌日准备到了吗?”
“哦,确实。三月了。”
“要去祭拜吗?她的墓地在哪里呢。”
沈琛说在国外,但中国有分墓。
“?”
他解释说,叶子在那边朋友更多,乐队成员和纹身师等人非常舍不得她,唐顾问尊重妹妹和他们的想法,把骨灰分成了两份,一份带回国葬在族墓,反正唐家也不会在乎。
于乐队友人而言,菲利斯的主墓当然是国外那个喜欢的小教堂的后院咯。
“怎么?你想和我一起去?”
白浮清说方便吗,还想再聊聊菲利斯。
“无比方便。”沈琛爽快答应。
见面地点在M市的某个小巷。
地址是沈琛发来的,不说前情单看这个见面地点,光照不进林荫从幽深的小巷子,它很适合绑架拐人。
车上没有别人,沈琛坐在驾驶位。
白浮清缓缓拉过安全带,问:“怎么只有我们?”
“因为我想只有我们。”
“……”
顾问的状态看上去像僵尸,双目无神,唇色惨白,行动迟缓。
沈琛询问了些睡眠与休息的问题后聊到书籍出版,白浮清惊得眼珠一抖。
“不要吧,那本来就是写给你的,不是什么文学作品,没有出版的价值,浪费纸张。”
“难道你不想在这个小小的世界上成为历史中的某个小笔画,跻身英灵榜吗?”
“就算想,也不能拿这种东西来去参赛吧。”白浮清抹去脸上的虚汗。
背上的冷汗已经微微浸透了衬衫。
他觉得沈琛不会这样好心,听他的想法,说不出版就不出版。他很怕他越过自己直接行动还美名其曰是某种礼物,毕竟书在他手上。
能偷回来吗?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玩,能不能让我再修改一下,这样你就有最独特的那个版本了。”
神点点头,很满意被特殊对待。
白浮清很是无奈,人家出书都是专业论文、案例分析,他出书,是忏悔录,要被钉在耻辱柱上拷打。
他试图专注思考如何写得更婉转更令人同情,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导航提示的车程过半,沈琛又语出惊人。
“你会生气吗,其实我们要去的不是唐小叶的墓。”
“什么?”
“我想,都是块石头,都差不多,我身边死的人多了去了,随便挑一个好看的墓地去。”
“啊??”
“好吧,族墓那边有人管理,通常清明才会统一祭拜,我不是他们家人,不到那边去。有空的话一般飞国外的主墓。”
车已经上高速了,沈琛这是要把自己带去哪?
看导航地图的目的地名称,确实是个墓园。是谁的墓?安全否?他这次不会想玩盗墓吧?
窗外景象争先恐后往后退,满天阴云,仪表盘车速达到90迈。
“你别开那么快……”白浮清虚弱地阻拦。
他想聊菲利斯的事情,却没力气,没力气开口,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他掰扯。
那为什么要见面呢?这个心灵拷问和意识到的答案让他汗如雨下,胸腔阵冷阵热。
车速慢下来后,他在压抑和混乱中变得更易疲惫。
困意袭来。
“我帮你放平吧。”椅背应着沈琛的话向后仰去。
躺着确实比坐着更舒服了。
白浮清就这样不安又舒服地回到了大学宿舍。
宿舍,舍友们的脸熟悉又陌生,抱怨要去上课,下雨了还要去上课。
白浮清记得前不久还在高速路上,现在却抱着书本拿着伞。
难道在高速是梦么?梦醒了就要去上课了。
他和舍友一同出门走到走廊。
天空是红色的。
雨很大,世界末日那样大,噼里啪啦震天响,与狂风合奏。天幕低垂,暗沉的红色云团压向宿舍楼,白浮清不确定那是云还是天空,那看上去像是“梵高星空”式的漩涡。
雨被风吹进来。舍友和同学们淡定地等电梯,任雨水砸到身上。
电梯坏掉了一个,所以另一部电梯门前排起长队,载满一堆人吭哧吭哧下去,再慢悠悠上来。
“要迟到了吧。”白浮清说。
他刚刚抢救回差点被吹飞的伞。
塑料袋、书页、衣物、垃圾满天空飘,也算是一道奇观。白浮清一边保护书和伞一边观赏。
同学继续看迷你平板,说“迟到就迟到呗”。
另一个男生也在看天,指着一件飞舞的内裤说:“哇,蓝白条纹耶。”
乘电梯时楼微微震动。
白浮清有些担忧宿舍楼也会被大风吹得飘飞,但是看看别人,大家该看手机看手机,该聊天聊天,无人在意。
走出一楼门口,雨伞刚支满就被整个掀起。
同学们卷起裤腿,抱怨男生宿舍处在低处,又被淹了。女生宿舍在高处,学校偏心。
在半腿深的水中缓慢行进,舍友笑嘻嘻捞起水打水仗,白浮清作为他们的舍友也不能幸免。
这很像他们会做的事,也很像沈琛做的事。
白浮清随便陪他们玩了下,再次提醒要迟到了,快走吧。
他刚直起腰就看到沈琛开着加长豪车停在宿舍门口。
这人竟然追到这里来了?真丢人啊。他下意识想退回宿舍楼,但…或许他可以把自己送到教室?
他会好好送去吗?
拉开车门,沈琛说:“我送你去教学楼吧。”
好吧,白浮清也不想那样狼狈地去教室。
“我把我的同学叫来吧,谢谢你了。”
沈琛却说后面有保镖的车,让他们乘他们的去。
上了他的车,他果然没有开去教学楼,而是开到了马路上,在十字路口停下。
红灯刺眼,大小车横七竖八堵塞在路上,空气黄得浑浊,警笛声四起。
白浮清抗议:“我要迟到了啊。”
沈琛说:“没事,世界末日了,我现在带你逃亡呢。”
“什么世界末日啊?刚刚还好好的,你又演我,放我下去。”
他心里挂念着旷课要被挂科,奖学金和评优评先要没有了。
沈琛平静地叫车管家打开广播,听天气预报。
板正的播音腔诗朗诵:“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正在席卷全球…多个城市的基础设施瘫痪,通讯中断,电力系统崩溃,洪水泛滥……”
现在,车辆飘在漫无边际的浊水中,宛如一座座孤岛,人们正忙着游泳、爬上车顶、然后把将要导致车小岛超载的人踢下去。
白浮清觉得这一切很虚假。
“你真是做戏做全套,我听出来了,广播员是你的人。”
沈琛不说话,小车在水中艰难前行,好不容易开到高处,还抛锚了。
他无奈地打开车门,说“我们先回家吃点东西吧”。
“啊?家在哪?”
“就在附近。”
“不会每个小区都有你的房子吧?”
白浮清走出来,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到身上。
“是的,我四海为家。”沈琛认真地说。
水高到膝盖上,步行的阻力更大,水面的垃圾沉沉浮浮,肉眼可见的脏污。白浮清觉得很不舒服。
“太脏了,会生病的。”
沈琛拉紧他的手往小区里走。
雨水打得浑身冰凉,此刻无法忽视微暖的手心。他还从没和人拉过手。
噢,也不是没有,回想牵手的经历,小学放学,手拉手并排走。
白浮清突然想到现在这个情况下,继续学业可能很麻烦,说不定会没有大学学历,这让他吓了一跳。
他无法想象自己没有大学学历父母会怎样。以前的同学会怎么看待自己,朋友会怎么看自己,还有妹妹呢,自己作为哥哥却是糟糕的榜样。
差点忘了,很小的时候外婆和母亲也常牵自己的手,那个感觉已经完全忘了。
会和现在的感觉一样吗?
楼里没有人,光线有些暗,衣服已经全部黏紧身体,很不舒服。
小学时也有这样被暴雨浇身的经历,自那之后白浮清便注意天气预报,带伞出门。
房子在二十九楼,是宽敞的平层,进门后闻到令人安心的清淡气味,家具陷进黑暗中,只有整个模糊的块影。
白浮清想先去洗个澡,在水里泡那样久,肯定脏透了。
泡沫抹满全身,冲洗干净后才彻底安心。淋浴头喷洒出的水不凉不暖,触感有些奇怪。
果然是大明星的家具,连水都这样特别。
提着湿漉漉的脏衣服晾去阳台,白浮清隔着护栏看下去,城市淹成一片湖海,天空仍旧是红,红如黑檀木桌上珐琅高脚杯里的勃艮第红酒。
他刚刚路过客厅,看到沈琛窝陷在软沙发里品红酒。他穿着一身干爽的新衣,不知是不是也洗了澡。
如果没有洗澡,那他不想靠近他。
“我们在这里安全吗?水会慢慢涨上来吧。”
“当然安全。”
沈琛说这整栋楼都是他的。
然后白浮清得知这栋楼是座“通天塔”,直通天国,每一层都有充足的食物和资源,哪怕水每天上涨也不用担心。
他很惊讶沈琛的后备如此周全。
雨滴拍打在窗玻璃上。
沈琛坐在驾驶位,叼着棒棒糖玩车载小游戏。车静止不动。
“怎么不开车?”白浮清揉揉眼睛,坐起身。
窗外零零散散停放了车辆,雨淅淅沥沥,比梦里平缓了太多。
“到了呀,我们在停车场呀——你睡了半小时。”他打通一关,点击进入下一关。
“抱歉,我影响祭拜了吧,我们现在过去吗?”
“现在下着雨呢,我不喜欢在雨天行动。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晴朗的,我早上看的时候还是。”沈琛嘟嘟囔囔。
“总不能不去吧,就停在这里?”
沈琛说雨停就去,不停到点了就返程。
“那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他美美伸个懒腰:“呀——终点不重要,沿途的风景更重要。”
白浮清心说沿途的风景也不咋滴。
沈琛还有后半句:“沿途的风景再重要,也没有同行的人重要。”
这后半句给白浮清说得汗如雨下。
雨未有要停的迹象。沈琛说再玩一局就回去,白浮清没应声。
他挨着玻璃窗,熟悉的脸上是陌生的疲惫,眼袋微微浮肿,皮肤无神地耷拉。
是心境低下还是衰老的迹象呢?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来访者们。
他们被年龄焦虑和容貌焦虑压得喘不过气,重金整容,过度保养,心里仍然患得患失自我厌恶,迷茫地走进自己的咨询室。
带着压抑的仇恨走进来。
白浮清不止一次承受他们的愤怒或嫉恨。
他既没有整容,没有使用保养品,没有刻意节食,没有报任何课程。
他们恨他的优渥,恨他的松弛感,恨他泰然自若地承接自己的愤怒和埋怨——还从未人如此包容过他们。
他想到沈琛不止一次说过:“哥们儿当真要守身如玉到三十?”有时候是嘲笑着说出,有时是星星眼地仰慕,有时是逗弄引诱的姿态……他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这些天白浮清像小粉丝一样,追着行程全国跑,混入芸芸众生中,淹没在荧光棒或者欢呼的海洋里,高强度聆听粉丝们的溺爱和崇拜。
架高的舞台提醒他沈琛的确与众不同。
表演以外的互动,抛去了些许神经兮兮的气质,每个不经意的日常动作都干净利落;他才注意到他的体态动作和神情不似凡人,得体又饱满;他应变灵活,对待评委的攻击点头哈腰,谦卑又坦然。
而表演,他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所有一切都时刻用力只为调起全场观众一丝一毫情绪,再多一秒注意。
光线、声音、布景、道具等等的一切与他相得益彰,完美配合,他真的就好像呼风唤雨的神祗。在这短暂的一刻。
白浮清想起妹妹反复憧憬着他的现场,看到粉丝一遍遍夸赞“视频比起现场差距太大了”“就像看话剧一样看琛琛就该看现场”“好像做这样有力量影响别人的人”。……
他太过用力所以无法演绎稳态的角色,但浮夸的角色背后、深处、内核,是力量作为支撑。
是十足的爆发力,和可望见的源源不断的后劲。
粉丝这样说。
户外娱乐综艺的场地外围,期期人满为患,只为了看进场的嘉宾们一眼,几分钟的时间,沈琛是停留得最久的。
他半羞半喜地给大家变了个蹩脚的糖果魔术,然后工作人员推来一车小糖果,分给大家。
虽然小糖果不值几个钱,本来也是品牌方赠送的,但是偶像的心意足够粉丝大书特书成天使圣人。
白浮清站在人群中远远看他,没有伸手讨糖果。
如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会怎样呢?
惊喜?惊吓?
把自己拉进场馆?
毕竟自己和站在这儿的百来号人是不同的——
吗?
他终于下定决心尝试试探。
转过身,抬起手,该落在哪?
头发?脸颊?肩膀?手背?大腿……有点猥琐。
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嗯?”
沈琛暂停游戏,看看那只手,又看看顾问。
在好奇眼神的逼迫下白浮清慌不择路,拔出他口中的棒棒糖。
“嗯??你干嘛??”
“没什么…好奇你在吃什么口味的,原来是草莓啊,嗯,你继续吃吧。”
“啊?”
沈琛不明所以,叼回糖棒,咬碎仅剩的拇指大小的糖,然后把棒子丢进迷你垃圾盒。
那个好闻的气味突然飘近鼻尖。
他微微转过头,发现他的唇就在咫尺间。